秀婷今天是有备而来的,她事先约好了人,如果还是在舞厅里临时抓人,就会被那些讨厌的服务生们看出破绽,又该称呼她小姐了。舞厅里有很多这样的女人,男人们只要出个三五十元钱就可以带走。秀婷虽然并不比那些流莺高明多少,可要是把她当作流莺看待,那可不行。

  “杜波这家伙跑哪儿去了?秀婷不耐烦地想。年轻人就是办事不牢,说好的时间偏偏迟到。连时间都不能遵守,还能干啥?”秀婷愤愤然间突然觉得自己也不过如此。在单位上班时自己也是个落后分子,成天吊儿郎当地混日子。工作上得过且过,上下都不得意自己。尤其搞优化组合那阵子,自己老是做为编外人员,哪个工作组都不肯要自己,那股滋味真难受。那时候,秀英可是个响当当的劳动模范呢,又能干、又肯吃苦,人人称道,个个夸奖,在单位里是个红人。哼,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都一样被撵回家来了。

  这时舞台上开始有歌手表演了。几个穿着奇装异服、留着披肩长发的乐手“叮叮当当”地在调弦,然后互相一点头就猛地奏起了音乐。嘈杂的前奏过后,一个服饰华丽纷乱、发型也乱得像抱窝鸡似的、面目清秀、身材挺拔的男孩子像举着长枪一样地抡动起麦克风支架,张嘴唱起来。根本听不清是什么歌词,那歌也像念绕口令一样嘀里嘟噜一串。念完词又开始声嘶力竭地唱。

  秀婷饶有兴趣地品评着这个男孩子的模样、身段,心里暗想着他要是像外国明星那样魅惑地扭起胯骨来会是怎样的风骚、撩人。“白长了一付好模样,只会像根棍子似的傻站着唱歌,要不就像战士出操一样蹦几下、舞动几下,真没意思。”难道年轻就一定要青涩么?小小的性感一下不美吗?如果自己是她的老师,断不会让他只知道使蛮力气乱蹦乱跳,却什么看头都没有。

  正胡思乱想间,就听那音乐越来越尖利刺耳,越来越快速嘈杂,仿佛是万炮齐轰,那男孩子叫得像猫被踩到了尾巴,声音尖利得越来越像女高音。整段乐曲进入了最后的高潮,眼见得那些乐手好象非要把乐器凿漏似的下死力抡着胳臂或把腰用力向后仰,好像是在用最后一口气吹着长号,弹电吉他的右手摆动得能将琴铉扯断,而那男孩子的歌声听起来极像女人在叫床,“啊啊啊……”地没个变调。这一通闹哄听得人没来由地热血沸腾、兴奋莫名。正听得情绪高涨时,只听“噹”地一声鼓响,音乐戛然而止,舞台上的人都像被人点了穴位似的定住不动了。这样的效果不知别人怎么看,秀婷只觉得莫名其妙。

  秀婷长舒了一口气,目送着唱歌的男孩子和乐手往后台走去。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她桌旁站住了。秀婷抬头一看,来人正是杜波。

  这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漂亮男人,个子高挑、身材挺拔、相貌堂堂,一眼看去像个电影明星似的。秀婷能勾上他,着实得意了一阵子。她和杜波正是在这家舞厅认识的。他因为外貌的无可挑剔、扎眼,自然而然地吸引了她,于是,几次三番地约请、跳舞、吃饭,因为都是兴味相投的人,一来二去就勾搭上了。现在,两人已算是固定的情人,隔三差五地就要来一次幽会。今天正是他们俩幽会的日子,两人都设法瞒过自己的家人,想来个痛痛快快的苟合呢。

  “啊,你来了有多久了?我一直在找你呢。”杜波以他一贯的大嗓门说。这个人形貌虽然不错,但说话、做事完全是个大老粗,一点不懂得避违。

  “你最近在忙些什么?”秀婷把他拉到暗影里坐下。

  “到处找活呗,还能干什么。”杜波像个直来直去的炮筒子,那嗓门足能盖过所有人的声音。“我得出去挣钱,养家糊口。老婆、孩子加上我,三张嘴等着吃饭呢。妈的,现在的活真不好干,给谁干活,人家都拿咱当奴隶使唤。还是给共产党干活那时好,没这些烂事儿。”

  杜波的工作单位也是最近破产转让的,所有工人一次性买断了。离开了企业,工人们都有哈蜜瓜断了瓜秧般的感觉,心里都空落落的。平生第一次投入令人眼花撩乱的市场,从给公家干活到给私人打工,真好象一下子从社会主义转入资本主义了,沉沉的失落感和不适应感,叫人一时间无所适从。

  “难怪你这么久没有联系我呢。”秀婷尽量将声音放低。

  “不瞒你说,这种地方以后我也不敢来了,消费不起呀。”杜波的声音低了一些,倒不是因为秀婷的感染,大概是出于自己的囊中羞涩。“你是说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看你想哪儿去了,我哪儿是那个意思。”杜波用粗糙的大手挠着头皮。女人往往因为他的英俊向他献殷勤,到最后又因为他的粗俗而离开他,他其实没什么勾引女人的本事,连几句哄人的甜言蜜语都不会说。

  “瞧他那傻劲儿。”秀婷在心里鄙夷地想。她对他的兴趣早就逐渐消退了,他其实简单得就像一碗水,一眼就能看到底。这家伙如果不是还有一副强健的身板,让她还有利可图之外,她早就一脚蹬了他了。就在此刻,她已经在心里打退堂鼓了。

  “为什么我就遇不上一个能合我的心思的人呢?”许多年来她一直这样感慨来着。她总觉得她周围的这些男人们没有一个合乎她的理想。“这些男人们要么是空架子,要么就是花架子,哪一个都不能让人尽兴。怎么就找不到一个既漂亮强壮又有情调情趣的男人来呢?”

  秀婷为此有说不出的懊恼。她认为在她接触过的这些人里,不是傻瓜便是废物。有的家伙光有牛力,没有情趣;有的呢,比如像伟平这样,聪明绝顶,理解力超凡,许多话不用你说他就能看出来,但是,他却太正统了,正统到吃饭就是吃饭、睡觉就是睡觉,一点歪门斜道都没有。他可以在十年里遵守同一个时间表做事;如果不是她的引领,他可以一辈子只用一个姿势性交而绝不改变动作;而且,他还是个病秧子,稍稍一碰就软如一摊泥,整个儿一废物。“唉,我怎么没生在外国呢?要是生在北美、欧洲该多好……人家的男人女人那才叫不白活一辈子。干什么都尽兴。哪像中国人说正经又不正经,说胡闹又一个个藏着掖着,前怕狼后怕虎,唾沫星子淹死人。玩不像玩,干活不像干活……”

  “呦,音乐响了,咱们去跳舞吧。”杜波突然说道,打断了秀婷一脑子的胡思乱想。

  秀婷跟着他下了舞池。一跳起舞来,她就什么都忘了。她疯狂地扭摆着身体、晃动着胯骨,一身肥软的肉在衣裙下抖颤不已,吸引了很多男人的目光。这是她最得意的时候,她知道自己是多么善于吸引男人的,别看她的身材没法跟那些小女孩们相比,她的魔力却是那些生瓜蛋子们永远也比不上的。她的腰虽粗了、肚子虽鼓了,但那一身肥肉却有说不尽的韵味。她舞动起来相当妩媚,颇像肚皮舞。虽说她没专门学过肚皮舞,但看过几次就理解了动作要领,舞起来颇像那么回事。伴舞的杜波却只会张开双臂乱舞,连鼓点都踩不上,活像个大猩猩。

  “你家我那位姐夫,啊,不,该叫连襟吧。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回到座位后,杜波突然问道。原来他的心思不在跳舞和勾搭女人上面。

  “我们不是说好不打听对方家庭的吗,你怎么忘了?”秀婷警惕地说。

  “俺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如果有可能的话,让他帮忙介绍份工作。”杜波吞吞吐吐地说。

  “他也是个臭工人,有什么本事给你介绍工作。”秀婷一脸的不高兴。这家伙是不是打探到点什么了?如果给他缠上,闹出点事儿来,可就糟了。打今儿起,就要和他断绝来往,不行就把手机号码换了。

  “看你这身穿戴,你那口子肯定是个当官的。”杜波还在不死心地嘟囔着。

  “你这人咋这么无聊,再说这话我走了。”秀婷发怒了。

  “好、好、好,我错了,不说了,不说了。”杜波一迭连声地道着歉。

  接下来,秀婷兴趣全无,如果不是碍于情面,她定会一甩手走了。就连杜波在舞厅黑灯时候的小动作都勾不起她的兴趣了。她平生最讨厌被人利用,一想到这家伙居然想靠情人的老公来找工作,她就一阵阵地恶心。

  从舞厅出门时杜波磨磨唧唧地结了账,不多,两个人才一百多块钱,因为只有秀婷要了一个易拉罐饮料,杜波只喝了点不要钱的桶装水。但最低消费每人五十是必须掏的,一个易拉罐外面超市不过三两块钱,这里要三十元。

  “特么要抢钱哪?”杜波恨恨地骂道。这些钱他以前是满不在乎的,现在掏出来却觉得肉疼。这些钱够一家三口吃好几天呢。看来不用秀婷躲着他,他自己以后都会跟舞厅绝缘了。想来舞厅门口设计成易进难出的方式,就是怕有人会逃账吧。

  已是夜里十一点多钟了。街上还有许多夜游的人,还有出租车像甲壳虫般悄无声息地在马路上穿行。夜晚的清风拂面吹来,不由人神清气爽;灯火通明又安静的城市夜景,使得被舞厅的纷乱灯光晃花了的眼睛和被狂乱的音乐震聋了的耳朵都为之一新。夜晚既神秘又妩媚,颇像是一个幽幽淡淡的美人,蒙着面纱,体态轻盈,令人见之忘俗。白天的美是张狂的,虽然醒目又做作,但因为过于一目了然了,反倒失去了让人探索的欲望。

  黑夜里藏着千种风情、万种媚惑,许多白天从来不去想的事,夜晚都蜂拥而至。就连许多在白天觉得不可能、不该做的事,一到夜里也变成了冒险,刺激让人欲罢不能。那份疯狂和诱惑,惹出多少事端来呀。当然也得看你是不是个中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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