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担心苦恼为找不到感觉而惊慌失措时,母亲一次次走到我面前支使我干这干那。她对我没去考大学,没有丝毫的惋惜。她说对我已经够客气了,已经够意思了,她说她一生下来,差点让父亲溺死在脚盆里,女孩是泼出去的水,用不着投资,是替别人着想不合算。看着母亲咬牙切齿的样子,听着这些充满敌意的话语,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我好像知道了原因,因为我是一个女孩,所以不屑一顾,这让我感到了一股寒意。
   
        彻骨的寒就像一盆冰水一下子把我激醒了,母亲这种对性别的歧视,这种对人格的侮辱,让我一下子想到了湖北,想到了同学对我的欺负,我整个人颤栗起来,马上就有了从狼群里又跳进狗窝的感觉,当那种被咀嚼被撕扯叫人把持不住,那种来自心底的痛在我身体里上蹿下跳,当痛得就要变形显形就要在地下打滚的时候,我对母亲产生了强烈的对抗情绪。
   
        母亲不管这一套,她又让我去剁鸡食,这是第三道指令,将青菜剁得稀碎,拌上苞米面,然后喂鸡。看着剁得稀碎的青菜,我的心也在淌绿水,无法化解的我觉得母亲是在找事,故意跟我过不去,难道就因为那个本,她就这样捉弄我报复我?剁完鸡食,我看见鸡伸个小脑袋在那点头吃食,由于不是自愿的,是在母亲的逼迫下干的,我一点也没有感到鸡是在跟我点头微笑。
   
        当我有了对立的情绪,我便干什么都没有情绪了。我干坐在那,希望时间快快走,好让这一页快点掀过去,把这些不愉快都带走;又希望时间慢慢地流,因为我无法面对明天的挑战,不知明天我用什么来应付。这时出现在我脑海里最频繁的两个字就是“完了完了完了”,当我老是反复地不由自主地说“完了完了完了”的时候,父亲在一旁很不愿听,说,小小年纪,一切还没开始,怎么能说完了呢?
   
        可我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完了。不是说没考上大学觉得自己完了,而是找不到感觉让我觉得完了,而偏偏母亲又使我在找不到感觉的道路上越走越远。面对着母亲,好像她不是我妈,而是一个警察,在她眼里,我不是她女儿,而是一个在逃犯。不是逃学而是逃避劳动,而她却偏要把我扭送到应该去的地方——大集体,这让我不仅找不到感觉,反而产生了强烈的对抗心理。
   
        我为什么会有对抗情绪,因为我小时候一直在强迫自己,当我大了,谁要是再强迫我,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我身上,我马上条件反射产生强烈的对立情绪。对立是强迫的副产品,也是保护自己强有力的措施,可是当我意识到我虽没了强迫,却产生了一种抵抗抵制情绪,也就是说当我有了反抗精神,有了逆反心理,我的心态发生了变化。如果说强迫是一种心灵的扭曲,那么对立就是一种心理变态,这时我会把教育当成是教训,把可乐的事当成是可笑的事,当对立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我的抗衡能力增强了,但我的心肠会越来越硬,和母亲的关系也会越来越僵。
   
        就在这时,我发现到了葫芦岛我的病情不仅没得到好转,反而加重了。也就是到了葫芦岛,不再强迫自己,这个病没了,但另一个疑难杂症产生了,那就是对抗。如果说强迫是一种破坏自己的方式,对抗则是保护自己的一项措施,但都不能使我的心情好起来,都不能使自我得到完善。当有了对抗,我在家里不会和家人和睦相处,在社会上也不会和人和谐相处,和这个世界也不可能友好地和平相处。诸多矛盾就会出现,人就会处于愤怒状态。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真的要完了。就在我为自己找不到感觉,找不到出路上火时,为对抗心理感到焦虑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时,母亲,一分钟也不能让我闲着的母亲,又一次把我劫住,这次不是要我干活,而是向我发出了吼声。
   
        我想我知道人性的丑陋和理解幸福的家庭是相同的,不幸的家庭各不相同是从这儿开始的。我认为当她俩不在眼前,而母亲当着我的面喋喋不休地横加指责姑姑和奶奶,实际上就是指桑骂槐。
   
        真的,母亲对姑姑的恨是那样的刻骨,她的恨就像中秋节前后钱塘江的潮水,汹涌澎湃,不可收拾,让我想到了不共戴天这个词,定时炸弹是什么时候埋下的,怨恨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已无从得知,我知道的是,她说父亲每个月都把钱给寄走了,不管她,她过的是饥寒交迫的生活,吃了上顿没下顿,在这种难熬的日子里,她用了三年时间攒钱,好不容易托人在上海买了一件毛衣,却被姑姑要走了。她说,她一直舍不得穿,却又忍不住想穿,这天,正当她从柜子里拿出来比划时,让姑姑相中了,想要,便跟奶奶说,奶奶说你给她吧,你岁数也不小了,给她穿吧,让XX再给你买。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