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覆盖着伏尔加河,冰河上跑着三套车”。哼着纯正的带有卷舌儿音的俄罗斯民谣,疲惫的我躺在载满木头的马车尾部的树梢上悠然自得。

金秋十月,蓝天白云。北国的小风划着面庞,劳动的激情,致使我棉衣棉裤内汗水滋滋流淌。似有古诗云“伐木日当午,汗湿棉衣裤”,描述的就是我的前生。

跟车人占据的位置相当重要,一来马车装载树木树梢在后,柔软温馨,二来是充当配重搞平衡,别让大牲口辕马做不必要的体力消耗。躺在身旁的是上海哥哥赵景明。我俩一个班,干活儿不惜力,都酷似生产标兵、劳动模范,伐木装车一肩挑。

马蹄声碎,鞭梢翻飞,快要出山了。身旁边的西焦得布山不太高,是著名的五大连池十四座火山之一。山上生长着杨树、白桦及多种硬杂木。灌木丛中野猪、野兔乱窜,榛柴棵子旁,各种飞禽打食。当年的伐木点还称得上森林,时过境迁,现已光秃一片。当年连队木料柴火短缺,连里命令我俩弄一马车木材回师复命。我们的专职司机是“法国”朋友周全海,江湖人称 “蓝眼珠、小背、一脸色疙瘩,叼支烟斗,老法、法国人。” 只见老法稳坐驾驶席,嘴叼福尔摩斯式烟斗,双臂挥舞着鞭杆,那架势好似革命人挥旗舞东风,口中得“驾喔”,那音频嘎嘎脆,盖过唱诗班对上帝的虔诚。他驾车自信满满,给人以安全感,他花哨的技能,一定能使大姑娘小媳妇心醉。太帅了,用演员范明的话讲,“我很嫉妒呀”。

嗓子哼歌有些干渴,马蹄声、吆喝声、牲口的排气声、苍蝇的嗡嗡声令我蒙圈。随着车轮颠簸,树梢上下忽悠,左右摇摆,置身于嫩枝绿叶中的我,又有享受当今酒店总统套间大床的感觉。林海、花丛、湛蓝的天空,好美。桃花源里陶渊明可否来过?片刻,犹如绵羊般的白云渐渐锁定在我的眼帘。

我盯着白云,欣赏着“绵羊”,忽然绵羊奔跑旋转起来,我就像坐过山车,翻滚中眼前一片漆黑,背痛腿酸、头昏目眩。马儿停顿了踢踏,鸟儿紧闭住歌喉,寂静的山林,鸦雀无声。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赵景明的呼号,我晓得翻车了。我被压在马车和木柴堆下,短期昏迷。还好压在车后方,埋住我的是树头树梢,当时倘若坐在中间或前方,被压在树干下,非死即伤。又过了片刻,眼前透出好似黎明的曙光,一只大手摸到我的胳膊,紧紧抓住,又是一只,……号子叫响了,我随着韵律,一寸一寸向外移动。一二三!一二三!有京味儿的、沪味儿的、还有动听的关东音儿,犹如天堂里的唱诗般的优美旋律,多少年来令我记忆犹新。

我被众人往外拽,每蠕动一下均伴有吱吱声。我疑惑,莫非另有生物随我投奔光明?直到吱的一声长调,我才刚整明白,棉袄被挂住的树枝子,从上衣兜撕扯到了下衣角。

雪白的棉花对应着雪白的云朵,直立行走真的好幸福。来不及感叹,来不及道谢,喘着粗气,同路人一道,翻转战车,拉起战马,重新装上树干树头,缚大绳、盘绞杠,像倒片一样,恢复至翻车前的镜头。

返航时,究其因果。路蜿蜒,车辙宽,偶有树桩戳两边,斗冒烟、挥长鞭、老法树桩舞蹁跹。多年后我考驾照,尤其注重桩考。我还力主植树环保,强烈反对乱砍乱伐。摘自一句徐指导员语录——有烙印!

战友聚会,见老法脸上光滑了许多,虽然烟斗还给了福尔摩斯,但老驭手英姿依稀可见。 赵景明呢?你在哪?

 (作者:安建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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