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万分想不明白,陈叔为什么要这么做?报警啊,报警不就好了?逞什么英雄啊!炸弹绑在自己身上,就算能吓退别人,但还是会伤到自己啊!

  “陈叔,你干什么啊,报警就好了啊!”夏雪急的跺脚。

  “阿雪你先走。”陈叔站在仓库中间,微偻身形带着大气凛然的巍峨,对面是面露惊恐的马仔。他不是没想过报警,可是报警除了牵扯更多,也会让李文狗急跳墙,听到枪声后,他去求了阿驓,那个人冷漠的像冰窖,完全不相信他所说,没了帮忙,只能靠自己,或许在他这辈子,骨子里畏惧的终究还是警察,这些年,他侥幸躲着,安分守己的过日子,难道真的没想过有一天会善恶循环?他现在这份安宁有阿驓的功劳,因为让阿驓挂记的是玲玲。他没有告诉夏雪,其实当年如果不是自己大意,怎么会让玲玲惨死,明明已经看见有人在村里打探转悠,偏偏还心存侥幸,是他,他造的孽,让玲玲承受了所有,是他的错,他一直都在悔恨中度日,所以这一次,他要亲身护住她平安,用自己的方式去赎罪。

  这厢的夏雪简直崩溃:谁不想走?不说拖不动有气无力的言书,就冲陈叔所干的事,她怎么能走?

  “陈叔,把东西给我,我自然让她走。”李文站在不远处,有些忌惮的望着他,毕竟是十多年前闯过盘子的人,那种拼了命的狠劲让这群后生仔还是企望不及。

  “不行,我不相信你,你让他们先走。”陈叔倔强的僵持。

  水哥认识成哥多年,曾经也听说过以往,陈叔对成哥算是有恩,至于后来种种,他不太清楚,可成哥交待过陈叔在的地方,不可打扰,并让马仔暗地保护,所以龙港区没人轻易去挑陈叔的梁子。至于李文说的货,以他在龙港区混的这么久,这块地上多少货,啥色品,货品来路与去路,他可是清清楚楚,所以,他并不相信陈叔有所谓的货品。

  “那个陈叔啊,不好意思,那个吃完宵夜跑错地消遣了,马上就走。”水哥示意马仔们准备撤退,却被陈叔会错了意,他使劲挥了挥手里的引爆器,让水哥不由一脸紧张的重新坐下,很显然陈叔把他跟李文当成一伙的了。

  “阿雪,赶紧带言书去医院!”

  “陈叔,你还是把东西给我吧,然后你们想去哪都行。”李文把枪拽在手里晃了晃:“我有耐心,可它不一定有哦。”

  “不是,陈叔,我不是让你报警吗?现在我搬不动言书啊,陈叔!”夏雪脑子里宛如猫玩过的线团,乱七八糟。

  “阿雪你先走。”言书被伤,陈叔没来之前没有遇到。

  突然夏雪开启泼妇爆发模式:“你以为我不想走?一个失血过多的大个我弄不走,你绑着炸药我带不走,让我怎么走?啊!丢下你们自己跑?那我TM还是人?让你报警,你没报就算了,还搭上自己?一把年纪了,玩什么?古惑仔吗?”

  她想学电影里去抢李文的枪,可惜没那么好的身手,她想把炸药捆自己身上,更没那个胆量,所以,当大家集中精力对陈叔有所忌惮的时候,她能做的,就是飞快的窜到墙边,拉下电源开关,并高声呼喊:“警察来啦!警察来啦!”心里的盘算,这群混蛋未必不怕死,难道未必不怕警察?若能将他们吓走,又或是陈叔能反应过来,趁乱帮她带上言书跑出去,好过他与李文和水哥的对峙,至少在看不见的环境里,赌他李文不敢开枪。

  黑暗突然来袭,窗外几缕月光照入,仓库内人影恍惚一片混乱,一声枪声从门外传进来,尔后库房里也响了一声。虽然只是两声枪响,余音足以震得所有人头皮发麻。

  枪声响起时,夏雪冲过去抱住言书,魂魄已飞往九天外,等着过忘川。这下好了,可以去看看黄泉路上的彼岸花,跟老家后面长的有啥区别了。

  没过一会,有人重新开灯,光线瞬间铺满空间。

  目光所及的不远处,躺了另一人,是捆着雷管的陈叔。

  陈叔趴在李文的脚边,背后多了个窟窿,冒着比言书刚才还要汹涌的血,引爆器滚落一旁,褐色的雷管早已被人踩瘪。原来,炸药是假的。

  衣服和地上的鲜红刺的人头昏眼花,在崩溃边缘的夏雪哑着嗓子喊不出话。阿九进门时,只看见形如木雕的她,直直的望着陈叔。

  水哥抱头躲在椅子后,李文举着枪,眼睛死死的瞪着陈叔,见雷管散落,缓过大难不死的庆幸,转而望见阿九,脸上又浮现出诧异和恐惧,但很快他又被另一种感觉占领,大腿处湿漉一片,是血,自己的,惊恐的凉风穿透身体,崩溃的想再次举枪,阿九反应利落的挥起手中木棍,将枪打落,没了枪的李文,再次被阿九踹出去老远。

  “九哥,不行了。”有人查看陈叔后说道。

  阿九示意抬出去:“还是送医院吧,给成哥一个交代。”

  水哥从椅子后探头,小心加仔细的瞧了瞧,才面带讨好的走出来问:“阿九,你怎么来了?你,你来了,成哥,是不是在外面?”他瞄着阿九身后。

  “成哥不在。”阿九眯眼盯着他,水哥慌乱的打起哈哈:“那啥,我是晚上宵夜瞎跑错了地方,不知道怎么到这的,嘿嘿,迷路了。”

  阿九依旧不出声,目光寒气逼人。

  “你看,是他,他有枪,他找陈叔要货,我怕陈叔出事,所以跟过来看看。”

  “哦?”阿九瞟了眼还在嚎叫的李文。

  他知道,就算李文有枪,恐怕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叫来水哥,可水哥对成哥一直都是面服心不服,他说担心陈叔,要能相信就是智商有问题了。

  “真的,你看,要不你问那个靓妹,她知道的。”水哥背着阿九给夏雪狠狠使眼色,被阿九看在眼里。

  阿九不动声色的望了眼放空状态的夏雪:“行了,你先回去,剩下的,我来解决,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自己跟他去说。”

  水哥不好再做辩解,带了自己人离去。

  阿九看了看地上的李文,招呼两个马仔死死按住,伸出手指,在他腿上的弹孔里,生生挖出一颗弹头,然后仔细瞧了瞧放入口袋,擦干手,接过马仔手里的木棍,朝李文狠厉的砸去,砸的血肉模糊才停手,而李文,早疼晕了过去。

  阿九浑身是血的在夏雪面前蹲下时,她以为看见了修罗魔鬼,连汗毛都不敢动弹。

  “好了,没事了。”阿九浅浅的笑意化开恐惧,饶了几句舌才让夏雪明白他是来帮她的。

  “那你救救他,救救他。”终于想起昏厥的言书。

  “没什么大事,只是擦伤和失血。”阿九叫来手下吩咐:“把他送去诊所。”

  夏雪不放心:“他都晕了还没事?”

  阿九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你不相信我?”

  “陈叔呢?”

  “我带你去看他。”

  或许是阿九的气势给人安定,言书被人带走后,夏雪全身一阵松懈,一上车连皮带骨的昏睡过去。

  夏雪醒来的时候,还在阿九的商务车上,外面阳光一片,天气正好,阿九与她直接去了医院。医院里,陈叔已经是一具遗体,医生说,送过来的时候,心跳就停止了,看着被白布包裹的陈叔,那个曾经沾染砂锅粥气息的老人,变成此刻冷冰冰的样子,自己就像踩在云端里,意识和身体肆意漂浮。

  陈叔死了?是因为我才死的吗?如果不是我,他怎么会去仓库?可他为什么要那样做?与他无关啊,报警就好了呀,为什么?

  赵寓驓后半夜到达医院,他站在走廊里,看了眼发呆的夏雪,让人送了件外套过来给她。

  “他不是因为你死的,他是因为他自己,小姑娘不用想太多。”

  可不是我,他怎么会去仓库?

  他赵寓驓没有选择相信,或是那刻不愿去相信,曾认为的有恩,和那个叫玲玲的女孩都是心口的诛心砂,可最后才知道,父亲的死与陈叔有关,是他害的父亲坐牢,害的母亲受苦,而心底保留的那份美好居然全部与那个老头有关。

  恨他吗?恨?死人不配恨的吧。

  那一夜,医院的长凳冰冷,夏雪听到另一个故事,故事里陈叔的女儿,和自己一样有双大眼睛。

  陈叔的后事,夏雪帮不了什么忙,警察来来回回,一切都是阿九在应对,她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那晚赵寓驓脸色苍白,修长的双手一直放在口袋,在做最后告别时,有那么一点的恍神,他顺其自然拉过夏雪,给予安慰似的抱了抱,可还没来得及让她反应,却已被推开。

  看着陈叔被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推走,终于哭的不能自己,那个说想收她做干女儿的老头,跟自己非亲非故的老头,就这样与活着的世界断开,再也回来不了,或许,他用他的方式赎了罪,但留在她心里的,永远都会带着无法偿还的亏欠。

  阿九在灵堂外低声告知赵寓驓:“那小子交给了警察,据说还跟前段时间一起山脚奸杀案有关,这次估计到位了。”

  赵寓驓微眯双眼,望着夏雪离去的身影充满了难言的伤感,一夜长谈,与其说让她减少愧疚,不如说是自己想放下曾经和过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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