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的朋友要找江南美女,我看秀儿不错。”江总言简意赅。

  “秀儿?没有别的人选?”刘忠诚眉宇绞在一起,忍痛割爱是要经过一番挣扎的。

  “是我亲自看中的,怎么,不愿意?”

  “不敢,我家一切都是属于江总的,只要你看中的,不要说是一个小保姆,就是我刘忠诚的命,也在所不惜。”刘忠诚信誓旦旦,一副奴才相。

  “看中秀儿是我们家的福气,”刘忠诚嘴上说着, 心里却大骂:“强盗,强盗!”

  “好了,我知道是夺人所爱了,只借用三个月,三个月后就还给你。”

  “三个月还?好,好,一言为定。”刘忠诚宽慰地舒展了一下眉头。

  “你这个老色鬼,你没碰过她?”江陵一把抓住刘忠诚的衣领,声色俱厉地问道。

  “绝对是一片未开垦的处女地,我保证她还是雏儿,你尽管放心。” 

  门外,秀儿端着茶正准备送进来,听到了,也看到了。她没有出声。

  “秀儿,过来,江总看中了你,要送你上京城去培训。”刘忠诚开门,正好看见秀儿在门口,知道没有什么必要再转弯抹角的了。

  “培什么训?我又不认识多少字。”雪白精致的瓜子脸上,一双黑黑的大眼睛充满了焦急,微蹙的眉头看上去似有千般烦恼,更是平添几分令人怜爱的韵致。

  “这次的培训班没有文化要求,听江叔叔的,去一个月,是这里一年的工资,江叔叔不会亏待你的。”看到美女,江陵的口气一下子温柔起来了。

  “那好吧,”秀儿答应了,因为她正好也想换个地方,不用再看到刘忠诚那像日本鬼子的探照灯般刺人的眼神。

  “这次去培训,纪律是很严格的,不准对任何人说,你能保证?”

  “能保证!”秀儿坚定地说,“就是家乡爹爹交待的建筑队工程的事,怎么办?”秀儿觉得不能什么事都只想着自己,家乡的事也是大事。

  “放心,放心,全部由我负责,要多少工程给多少工程。” 刘忠诚满口答应。

  照常理,小保姆秀儿是刘忠诚的妻子蔡洁云找来的,再加上家中的事习惯上是由蔡洁云说了算的,但这一次,听说是江总作的主,蔡洁云也没反对,看样子,江总在他家有非同一般的影响力。

  在刘家的常客江总的介绍下,秀儿去了京城的“培训班”。

  人走到哪里,会遇见谁,全是未知数。就像一块无名的石头,被一只不懂得疲惫的脚板来回拨弄,分不清究竟哪里才是自己的归宿之所。

  “江陵将秀儿送给了什么人?”

  “不清楚。”

  “江陵不仅认识秀儿而且很熟悉?”

  “是的。”

  “秀儿究竟是谁杀的?”

  “是我!是我!”刘忠诚的身体逐渐瘫软,眼中也泛开薄薄的雾气,他踉踉跄跄地退后,抵着墙壁缓缓滑了下去。

  “苏检察官,我求求你,我求求你,秀儿是我杀的,不要深究了,你也不要去追究,不值得,她只不过是一个私生女,被人抛弃的私生女,再追究下去还会连累一大批人,我求求你不要再追究了。”刘忠诚的话是乞求,也是忠告,来自于罪犯之口的忠告。

  侦破案件就是要大胆推定,谨慎求证。我的直觉告诉我,秀儿完全有可能是江陵害死的,要不要将这个大胆的设想提出来与同志们一起商量?我犹豫了。

  回到办公室,我翻开一本杂志,无意间看到了一个故事:

  一个青年背着个大包千里迢迢跑来找无际大师。他说:大师,我是那样的孤独,痛苦和寂寞,长期的跋涉使我疲倦到了极点。我的鞋子破了,荆棘割破双脚;手也受伤了,流血不止;嗓子因为长久的呼喊而喑哑……为什么我还不能得到心中的阳光呢?

  大师说,你的大包裹里装的是什么?

  青年说,里面装的是我每一次跌倒时的痛苦,每一次受伤后的哭泣,每一次孤寂时的烦恼……

  于是无际大师带青年来到河边,他们坐船过了河。上岸后,大师说:你扛了船赶路吧!

  什么,扛了船赶路?青年很惊讶,它那么沉,我扛得动吗?再说,河过了,扛它有何用?

  是的,孩子,你扛不动它,大师微微一笑,过河时,船是有用的,但过了河我们就要放下船赶路,否则,它会变成我们的包袱。痛苦,孤独,寂寞,灾难,眼泪,这些对人生是有用的,它能使生命得到升华,但须臾不忘,就成了人生的包袱,放下它吧,孩子,生命不能太负重。

  青年放下包袱。继续赶路。

  他忽然发觉自己的步子轻松而愉快,原来,生命是可以不必如此沉重的。

  和那个青年一样,放弃追查,我忽然感觉轻松了许多。

  生命不应承担不必要的重荷,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做就能做到的。正如当你把幼稚而又略带坚定的信心结成石子投入浅浅的小溪时,你指望它能冒出水泡来吗?它只会溅起一片失望的浪花,朦胧你的双眼,事实上,并不是所有的放弃都是错误的选择,甚至有时候放弃本就意味着你向成功迈进了一步。

  放弃吧,不再追查下去,退一步海阔天空。

  然而,长期从事检察工作练就了我真诚、忠诚、坦诚的品格,我对待所热爱的检察事业有一种抹不去的使命感和责任感。

  不,绝不能放弃!冥冥之中,这个声音盖过了其他所有杂音。

  我一定要查清事实真相,在任何情况下都将义无反顾。

  看守所里,“耗子”脚步怯怯地向我走来,可以说是紧张,也可以说是拘谨。在两脚着地之际,与其说是向前走,倒不如说是向后退。是警官含意明确的示意,他才缓过神来,迈开步子,轻手轻脚地走到我对面的凳子旁,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左腮边的肌肉还在隐隐地抽动。

  “‘耗子’,从实招来吧,我提审过刘忠诚了。”

  “耗子”的眉毛慢慢地聚拢来,深入了刻骨铭心的“那一天”的回忆——

  那天,“耗子”从“焦老大”那里带走秀儿,本想自己玩玩的,刚出门就被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着黑色西服的男人叫住了,他好像刚从葬礼上归来。

  他拿出十万元给了“耗子”,从他手上买走了秀儿,要他做的只有一点,就是一旦他被抓到的时候,承认自己杀了秀儿。“耗子”被意外的财运冲昏了头脑,便满口答应了,他心想,不费吹灰之力,十万元到手,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以前做梦都不敢想啊!反正杀一个是死,杀两个也是死,无所谓。

  “秀儿认识这个人吗?”

  “认识,好像叫他江叔叔。”

  “你怎么知道秀儿是溺水死亡?”

  “后来听说的,这又不是秘密,大伙都知道,打捞了一具女尸。”

  ……

  是江陵!一直深深爱着我的江陵,一个畏罪自杀的罪犯。

  是他吗?

  是他!

  一幢将军楼,静悄悄,空荡荡,人去楼空。

  江陵去世后,母亲不久也离开人世。现在江大山成了这里唯一的主人,每当夜半人静,孤灯独影时,浓浓的悲凉便阵阵袭。

  三个女儿一合计,从人才市场上找来一个保姆,照顾父亲的晚年。保姆叫崔巧云,五十多岁,是来自苏北农村的,人很纯朴善良,又很勤劳,平时也不多言,试用了几日,便决定留她下来了。

  尽管崔巧云对江大山细心照顾,体贴入微,但江大山与崔巧云没有共同语言,平日里很少说话,江大山的身体状况也一天不如一天。

  一天夜晚,江大山突然旧病复发昏了过去,崔巧云赶紧将他送往医院治疗,江大山昏迷了近一个星期,崔巧云昼夜护理,终于转危为安。回家后,崔巧云经常把他推到外面散步晒太阳,精心护理,江大山感到了一种亲情般的温暖。

  有一天,崔巧云上街买菜,江大山一人在院子里一不小心摔倒在地,他想爬起来,可怎么也站不起来,他万万没想到当年的他身强力壮,驰骋战场,浑身有使不完的劲,而如今连自己摔倒了都起不来,手指在地上抓出了一道道血印,但一切都是徒劳的。

  崔巧云回家看到后吃了一惊,心痛不已

  “江司令,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其实,你不认识我,我可知道你,我听我娘说过,你的外号叫江大胆,你是一个杀敌英雄。我们家乡的人常常念叨你的好,被你家选中当保姆是我的福气。”

  “你娘是谁?”,赶紧将他背回了家中,堂堂的一个男子汉让一个女人背着,他怪不好意思的。

  “对不起,谢谢你了。”江大山连忙谢道。

  “崔家湾的,我娘也有外号,叫崔大脚。”

  “你说什么,你是崔大嫂的女儿?”

  “真的,我娘还教我唱过一首歌,不信你听,‘吃菜要吃白菜心,当兵要当新四军。穿衣要穿两面新,嫁郎要嫁新四军。……’”崔巧云绘声绘色地唱着。

  江大山一边听一边打着拍子,他笑了,笑得脸上似一朵盛开的秋菊,这是他自陈月红走后第一次这么开心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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