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生活是风调雨顺的，同学也不欺负我了，看来跟班主任老师有关。我的班主任是语文老师，姓杨，她很喜欢我，让我顺利地入了团。当我戴上团章，想起小学时戴的红领巾，想起自己曾宣过的誓，那些纯真的话语，有多少是发自内心的，有多少是言不由衷的？有多少是别人的，而不是自己的？我到底做到了多少？自己在精神上的储备到底有哪些？心里有没有这些火种？我好像来不及思考，或者不愿去探究，我正忙着赶路，忙着做题，忙着考试，一直在朝前走，往前奔。
值得庆幸的是姑姑和姑父他俩不怎么打了，姑父是因为我的个子快赶上姑姑了，还是怕我成为帮手，打手？我常常看见他俩开会回来，带着一身凉气，用电炉子熬大米粥喝，驱完寒气窃窃私语一阵，然后上床睡觉。他们关系的改善让我在惊喜之余又有些不安。因为我怕姑姑被姑夫俘虏过去，对我不利。我望着他们屋里的灯亮了又灭了，心里会打一阵小鼓。
但我也没时间多想他们，叫我发愁的是，奶奶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 她头上包个头巾，可能是怕风怕凉也怕灰，整天在那忙活。到了晚上便不停地咳嗽，还喘。她身体里像安了个风匣子，喘个不停，上气不接下气。她要着强，也可能怕花钱，守着医院，却不去看病，她吃的中药，可能有一火车皮了，却丝毫不见起色。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她也忧虑，她告诉我，从前有个人得了重病，大夫说回家等死吧，他很伤心，就蹲在井台旁，薅菠菜叶吃，没想到，上吐下泻一阵，病就好了，她盼望着这样的奇迹到来，有一种像菠菜那样的东西，让她好起来，不至于整天跟氨茶碱打交道。
看着我蹿起的个儿，衣服都小了，她便把姑姑的旧衣服找出来，胳膊肘上有破洞，可能是姑姑念书时在桌子上蹭的，她就把两个袖子用蓝布代替，穿上去以为戴的是套袖。
这天我放学回家，她把我领到门后，原来姑姑给她买了一串香蕉，金灿灿的像一串金子。奶奶把它藏在门后，里三层外三层地打开，让我吃，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香蕉，我吃了一个，眼都直了，世上还有这样的美味吗？我风卷残云（差一点将皮也咽下）眨眼就进肚了，奶奶看我贪吃的样子鼓励我全吃了，我不忍心，央求奶奶无论如何也要来一口，奶奶勉强来了一小口，然后看我来不及回味，就咽下去了，直奔腹腔。
（奶奶，孙女想下辈子变成香蕉，让你吃个够好吗？到底有没有来世，谁能告诉我？到底这个愿能不能如，谁能告诉我？）奶奶，想起您的种种好处，孙女无法再回忆下去，我还有许多话，等我到了坟墓再说给您听好吗？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有一年，我将您的一双新鞋，您亲手做的一直没舍得穿的一双新鞋放在我家里，准备上坟时烧掉让您在阴间有鞋穿，可它却不翼而飞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是小耗子拖走了还是野猫？无数个答案被否决后，我认为是深夜的您，看着熟睡的我，将它拿走。（奶奶，我希望有来世，假如有来世，我希望咱们交换一下位置，我做奶奶，您做孙女，让我补偿一下好吗？）
就在我往返家里和学校之间，被喜和忧不时左右，但明显感到自己正蒸蒸日上的时候，姑夫把我叫进他的化验室（分析室），给我一道化学题（是他同事小许的侄女给他的，1977年高考最难的一道题）,别人不会做，请教姑夫，他想知道,屁股底下，怀里揣的，蹲在厕所里半天也不出来，一天到晚拿着故事书的侄女到底在学校学得怎么样。我一看没打怵，三下五除二，刷刷的几笔就搞定，刮目相看的姑父再也不向姑姑和奶奶打小汇报说我不抓紧学习，就知道看小说。
周老师也把我叫进办公室，他知道我学习不错，他给我开小灶，并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二十一世纪初，你们刚好三十多岁，正是为国家出力的时候，要做祖国的栋梁，一定要争取考上大学。他的一番话，让我想起小学时他跟我们说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做毛主席的接班人”内容差不多。我坐在那听着，我觉得周老师身上始终有崇高的东西，而我心里就没有这些。
我很想跟周老师说，我没您想的那么远，眼前的好多事情我都没弄明白。别人读书是越读越薄，我却是越看越厚，比如：课本中邱少云被烈火燃烧时纹丝不动，是什么在支撑着他？黄继光用胸脯堵住了机枪，他为什么这么勇敢？董存瑞炸刁堡时，想没想到父母年老的时候怎么办？（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哪来的勇气？不知是我愚盹还是爱钻牛角尖？我对他们的行为理解不了，老师上课，我都没怎么听进去，我在想这些英雄事迹，我弄不懂他们我就听不进别的课。真的，周老师，我知道你对我满怀希望，可您不知我的苦衷，当我为这些事苦恼的时候，我甚至都想休学一段时间，好好琢磨透了再上学。当然有现成的答案，为了新中国的解放，可他们还是让我感到陌生，不解，他们就没想到自己，想到退路？念大学能让我豁然开朗，找到金钥匙吗？我不敢打保票，我真想自己独自好好悟一悟，哪怕想破脑袋，哪怕付出忧伤的代价。但念大学是每个年轻人都向往的，我一定争取考上，检验一下自己的实力，不让您失望。
当我默默地走出周老师的办公室，我的心情是复杂的，老师真好，他在推我，让我往前走，可我却是迷茫的，在我的内心深处，我不仅不想往前走，反而想往后退，撤退，想退到初中小学。想把家里的事和学校的事，都好好想一遍，打扫一遍，其实，我目前最大的愿望就是睡觉，我特别地疲劳。
回到教室，同学都走了，教室里的灯一盏盏都灭了，在关灯的那一刹那，我觉得自己始终没通上电，别看现在学习可以，是因为大家都在学，是因为潮流，其实对于学习，为什么应该学习，这些问题一直潜伏在我的身边，我并没有把这些结打开，其实我一直处于停顿状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