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渔塘边后你们又干了些什么?”我继续讯问。

  “那晚上,我骗她的,说是与她谈对象,她同意了,我扶着她的肩,她就依偎在我的怀里,像是谈恋爱似的随便聊天,我乘她不注意时,将她推进了渔塘,后来我站着那儿等了一会儿,看着她沉下去了才走。”真是天衣无缝,越是这样我越感到这里有问题。

  第一次认识,又是一个孕妇,谈对象?

  怎么可能?

  你想怪不怪?

  “ ‘耗子’与秀儿不认识,怎么将秀儿骗到渔塘边的?又怎么会出现秦石头所述像情人依偎的情况?” 我认为证据出现了重大差距。这是我在案件分析会上我提出来的问题,一些情节上次在公安机关的供述材料上还没有,现在这么快就补上了。

  李强呢?好久不见了,说是追捕“焦老大”去了,这么久了,也没有动静,不会是通风报信去了吧?

  假话终究是假话,说的越多,漏洞说越多。

  “你与秀儿是不是第一次见面?” 我继续讯问。

  “是的。”“耗子”非常肯定。

  明明是假话,还说的理直气壮的。

  “两个人素不相识,第一次见面,说谈对象就谈上了?”

  “是的,说谈就谈上了。”

  “你没有看出来她是个孕妇?”

  “没有!”“耗子”矢口否认。

  好啊,简直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耗子”一口咬定不反口,也确实难办,尽管“耗子”说得是那么不合乎情理,但秀儿毕竟死了,死无对证。

  “你身上的十万元钱是哪儿来的?”

  “我从秀儿那儿拿的。”

  “你在编故事?你过去一直说是秀儿不肯给你钱才杀害她的,现在怎么又从秀儿那儿拿了十万元?”

  “上次我是说谎的,这回说的是真的。”

  “秀儿已经给了你钱,你为什么还要杀害她?”

  “怕她说出去。”

  “你为什么到市中心的那幢住家去偷钱?”我突然换了一个话题。

  “我身上没有钱了,想弄点钱花花。”

  “你不是刚从秀儿身上拿到了十万?”

  “耗子”愣了一下,没有回答出来,语气没有刚才坚定了,开始有点支支吾吾的了。

  “花了,吃喝玩乐花完了。”

  “十万元全花完了吗?具体一点,在什么时候,用在什么地方?”

  “这,这,我一时想不起来了。”“耗子”头上开始出汗了,话语也越来越不清晰。

  “给我娘看病了。”

  “你这个不孝子,你母亲根本没有拿到你一分钱。”小邱在一边插话说:“听说你母亲病重,在苏检察官提议下我们公诉处大家凑了一些钱送给了你母亲看病。”

  我看到他的眼中掠过疑惑和不安,正是从这一瞬间开始,他冰封的心里开始逐渐融化。

  “‘耗子’,你说实话吧,你究竟有没有杀秀儿,有没有拿到那十万元?”

  “拿到的,是放在一个包里的。”

  “钱呢?”

  “在火车上被一伙贼偷了。求求你们,不要逼我了,杀一个人是死,杀两个也是死。”、

  “我们知道秀儿不是你杀的,是别人让你顶罪的,是不是?”

  “你们怎么知道是有人让我顶罪的?”“耗子”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望着我。

  我心中一阵窃喜,我这一计又成功了。

  “耗子”上当了,话出口了,收也收不回头了。

  在讯问时我们却意外地发现一个不为别人所注意的细节,就是“耗子”与犯有受贿罪的原江城市开发总公司的总经理刘忠诚曾经关在一个号子里过,是一时大意,还是精心安排说不清楚。

  在一阵政策攻心下,“耗子”像竹筒倒豆子,将这个同一个牢房的牢友刘忠诚,如何答应他今后会关照他的家人,为他娘治病,以及如何替别人顶罪,一下子全抖落了出来。

  “是刘忠诚杀了秀儿,他让我顶着,杀人是死罪,反正我杀一个是死杀两个也是死,我死了只要刘忠诚不死他会帮助我照顾我多病的老母亲,我死了也心安了。”

  “十万元是刘忠诚给的?”

  “是的。”

  这就奇怪了,他家刚被盗,哪来的钱?

  “我觉得刘忠诚挺义气的,自己坐牢还替别人着想。”

  看样子,“耗子”也不会知道更多的事情了。

  如同风干的黄色洋葱,虽然形态还可疑地保持着圆状,但皮肤菲薄细脆,一触即破。

  “耗子”的供述使我堕入五里雾中。像一块基石,整个大厦建造其上,现在,卵石滑动,这是一个令人十分不安的征兆。

  为什么要找人出来顶罪?

  再说他在监狱里怎么可能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刘忠诚不是主谋,他只是一个走卒而已,是谁在操纵这一切?

  落暮时分,我结束了提审,立即向检察长汇报了案情的进展情况。

  我独自一人走到江边,仰望夕阳垂暮的天空,但见北斗星横亘天幕,一轮明月高挂,将落未落!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风儿吹过,望着江面上行驶的轮帆响起的鸣笛声,一声声敲落在我的心坎上,心绪起伏不定,缠绕在心头的困惑让人疲惫。

  墙、电网、囚服,似乎很难与花园、别墅、西服联系在一起,昔日的座上客,今日的阶下囚,历史常常这样戏弄人。

  “报告!”刘忠诚直挺挺地站在外面叫了一声。

  “进来吧。”刘忠诚进来了,还是直挺挺地站着。一年没见了,刘忠诚还真被训练得像那么回事了。我仔细打量了刘忠诚,不高的个头,从前“中间溜冰场,四周铁丝网”的“智慧头” ,“四周铁丝网”已没了踪影,便便大腹也瘪了下去。我们可是正面较量过,这一次,我作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并制定了几套应对方案,准备与他好好较量一番。

  “苏检察官,是我杀了秀儿,怕别人发现,就叫同一个牢房的牢友‘耗子’顶罪的。”还没等我问话,刘忠诚就“不打自招”了。

  这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让我震惊!

  这么保密的事,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几套应对方案也没有这一套,看样子对手又走在我们的前面了。

  “你怎么知道我找你是来问这件事?”我迅速地作出反应。

  刘忠诚没有回答,会见室里一片岑寂,双方无声地对峙着,连落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我的头脑里迅速闪过一串串的证据,得出一个结论:刘忠诚不可能直接杀害秀儿,因为他没有作案时间。

  刘忠诚自从秀儿离开他家后,除了上班就没有离开过家,秀儿死的当天晚上,刘忠诚的老婆蔡洁云就在家与他闹得不可开交,你哪来的作案时间?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怀疑过刘忠诚亲手杀死秀儿。

  是刘忠诚雇佣了杀手?也不像,从目前掌握的证据看,秀儿是被一个她所熟悉的亲近的人所杀。好一个刘忠诚,竟敢跟我来这一招李代桃僵,也来顶罪,也来顶这个杀头之罪,勇气还不小。这么多年的办案经验使我坚信,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将细节问得越细,假的就越会露馅。我迅速调整讯问方案。

  “好吧,你就说说你是怎样杀秀儿的?”我来了一个顺水推舟。

  “那晚上,我骗了她的,说是与她谈谈心,来到了村外的一个渔塘边。她同意了,我扶着她的肩,她就依偎在我的怀里,像是谈恋爱似的随便聊天,我乘她不注意时,将她推进了渔塘,后来我站着那儿等了一会儿,看着她沉下去了才走。”好家伙,与“耗子”说的一模一样,连后来“耗子”补充上去的细节都是一样的。我敏锐地感觉到我们的队伍里有内奸,还是一个来头不小的大内奸。

  “刘忠诚,你不要再编了,那晚你根本没有离开家,怎么会去杀人?你有分身术?你奸淫了秀儿,还硬要说是你杀了她?”

  “秀儿怀的孩子真是我的?”刘忠诚突然问道。

  “DNA亲子鉴定的检测结果证明,秀儿腹中的孩子与你有血缘关系。”

  “为什么会怀疑?难道还有谁与秀儿发生过两性关系?”我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他看着我,一语不发。

  我相信,善良,像一座心桥,也许它并不宽,但它可以联结所有相隔已久的陌生与期盼。

  经过一番良心的启迪,良久良久,刘忠诚终于再度开口了。

  刘忠诚隐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他曾经为自己的前途,将秀儿作为贡品,献给上级,说是为上层领导服务的,要处女。他与秀儿有染还在其后,是江陵从中牵线搭的桥。

  那是一年前的一个晚上,刘家来了一个贵客,也是常客。他三十多岁,高高的个子,很帅,仪表堂堂。听说是一名老将军的儿子,上层有很多关系。

  “是江总来了吗?快请进。”刘忠诚闻声喊道,秀儿赶紧开门迎客。

  他们俩在书房内秘密地商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