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十冬腊月有个小阳春。可今年不知咋地了，节气刚刚过了立冬，天气骤然变冷，北风也“呼呼”地叫了起来，冻得家雀子叽叽喳喳山叫唤。
这天早晨，响水湾阴天呼啦的，小西北风“嗖嗖”地吹着，空中飘着小清雪，树上的黄叶，在风中抖颤着，翩翩落地，发出了细微的瑟瑟之声。
月亮早晨起来，就接到了镇党委副书记王力元的电话，叫她上午在村部等着，说他要陪市土地局的领导到响水湾检查工作。月亮放下电话，脑海里立刻闪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市土地局领导来，是不是赵胖子等人把响水湾村套大院套的事告到市土地局去了呢？等着吧，十有八九是赵胖子鼓捣的事。赵胖子告刁状随便告去，心里没病不怕冷干饭，月亮没有再往下想什么，忙着吃了一碗饭，因为天头冷了，又多穿了件衣服，便向村部走来。
月亮走进村部办公室，看赵胖子正坐在办公室里翘着二郎腿，有滋有味地边喝茶，边跟牙疼似的哼哼着小曲。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自从月亮当上党支部书记以后，他十天八天都不到村部来一次，今天犯的哪股邪劲呢？月亮看了一眼赵胖子：“赵村长，怎么来的这么早？”
昨天从快晌午的时候，赵胖子领着村里那几个不三不四的村民，围攻月亮一直到日头偏西。当时赵胖子就下了狠心，要和月亮抓破脸，当面鼓、对面锣的斗一斗。他当了30多年小队、大队和村干部，给响水湾群众办得实事、好事，就是从头数也得数叨几天几夜吧？就是用火车皮拉也得拉几火车皮吧？撂下远的说近的，分田到户响水湾偷偷地搞土地承包，也有赵胖子一份功劳啊；响水湾盖村部小楼，是赵胖子起早贪黑监工完成的……他为村民造了福，为集体立了功，到头来领导却让月亮这个小黄毛丫头当村支书，赵胖子从骨子里就不服，更不愿意叫这个上眼皮管着他。这回机会来了，昨天晚上花春运给他来了电话，说今天就到响水湾村来查土地问题，如果月亮的套大院套发展庭院经济一旦被否定，就等于砍倒了响水湾村在全县这面大旗，自然月亮就得下台。月亮完蛋了，在响水湾还有谁能当村支书呢？出了他赵胖子，还能找不出第二个人来吗？没有！只有他赵胖子能担此重任。在这个火候上，赵胖子没等天亮就起来，他先通知了在联名信上按手印的村民，说今天上午市土地局的领导就到响水湾来，叫他们到村部去向市土地局领导告月亮的刁状。他跑了一大圈，告诉完了信，已累得口干舌燥，到村部屁股坐在椅子上刚喝了几口茶，月亮就来了。赵胖子瞥了一眼月亮，带答不理地说：“早吗？家里没啥事就逛荡来了。”
月亮烧好了开水，又把茶壶、茶碗擦洗干净，忙了一大气，看看表，已经九点半了。她向楼外瞅瞅，还不见领导的影子，心想，领导也该来了。
赵胖子也时不时地向外探脑袋，他一是盼着花春运快点到；二是纳闷他通知的那些村民，太阳都一竿子多高了，怎么还没来呢，还得用八抬大轿去抬你们？
赵胖子心里正在着急，王三屁、李贺、二拐子等十几个村民，像羊拉屎一样，哩哩啦啦地来到了村部。
“滴——滴——”随着轿子车的喇叭声，一辆黑色小轿车开进了村部。
“来了。”赵胖子三步并作两步走在月亮的前头，疾步来到轿车前，同先下车的镇党委副书记王力元点了点头，便把手伸向了刚下车的花春运，满脸堆笑地说：“哎呀，花局长，你可来了，村民都眼巴眼望地等你呐。”
花春运板着脸，端着架，只在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
王力元副书记一看月亮被赵胖子挤在了后头，便一把手把月亮拽到眼前，向花春运介绍说：“花局长，这就是响水湾村党支部书记月亮。”他又向月亮介绍说：“这位是市土地局副局长花春运。”
“你好。”月亮握住花春运的手，热情地说：“花局长，快请吧。”
花春运毫不客气，在赵胖子笑呵呵地引领下，走进了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赵胖子满脸堆笑，沏茶倒水又递烟，忙活圆台了。
“赵村长，你快坐下，别忙活了。”王力元副书记说：“月亮支书，今天我陪花局长到响水湾村来，是为村使用土地的事来的。前几天，花局长接到咱们村一封联名上访信，反应咱响水湾村套大院套，乱占耕地。响水湾村究竟是不是乱占耕地呢？花局长为这事下来亲自调查。花局长，你是先听听支部汇报，还是先到实地去看看？”
花春运喝了一口茶，抽了一口烟，把烟吐出来，一脸严肃：“我接到了响水湾村民关于乱占耕地问题的联名上访信，感到问题相当严重，就忙着赶来处理。这样吧，你们村支书、主任都在，你们俩先说说，怎么样？”
“花局长，我们村的村民是套了大院套，还在院中打了井，这都是真的。”月亮丝毫不隐瞒地说：“可我们套大院套是为了发展庭院经济，叫村民更快的致富奔小康，怎能说是乱占耕地呢？”
“月亮，嘴硬钻不过腮去，咱村套大院套占好地，那是秃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赵胖子摇头晃脑地说：“事到如今，瞒是瞒不住的。”
“赵村长，我们有什么可藏着可瞒着的。”月亮双眼盯着赵胖子说：“我们发展庭院经济，是村两委班子一起讨论通过的，当时你不也同意了吗？”
“你们都同意，我不得不举手。”赵胖子耍赖说：“告诉你吧，其实我从心眼里反对这乱占耕地的事。先别说这年头土地多金贵，要知道乱占耕地是犯法的，我的月亮支书。”
月亮一针见血：“你这不是嘴上说的一套，心里想的又是一套吗？”
“这、这……”赵胖子嘎巴老半天嘴，狡辩说：“我不是怕影响班子团结吗！”
花春运看赵胖子一副尴尬像，接过了话茬：“好啦，我们还是到实地去看一看吧。”
“对，在屋里怎么呛呛也没用。”王力元对月亮说：“月亮支书、赵村长，走吧，我们陪花局长到村民新建房的地方看看，怎么样？”
月亮点头说：“好吧。”
花春运一走出屋，就被二拐子、王三屁、李贺等人呼啦一下子围住了。
有的说：“花局长，你可给我们作主啊，村支书硬逼着咱套大院套栽葡萄，你说，庄稼人还有点自主权不？”
有的说：“光强迫我们栽葡萄，庄稼人不种地打粮食，喝西北风活着啊？”
还有的说：“再这样干下去，我们村那点好地都变成房子、院子了，咱老百姓着急呀！”
……
二拐子他们一嗷嗷，花春运的脸阴沉了下来：“月亮支书，你听听群众的意见，我们共产党人是为群众谋利益的，群众的利益是我们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谁违背了这一点，群众是不买账的。”
花春运是市土地局副局长，是来检查工作的领导，面对他的下车伊始，月亮有些不高兴，可又不好说什么，一声也没吱。
“花局长，走吧，走吧。”王力元副书记圆滑地说：“我们还是实地看看，一切结论都产生在调查的末尾。”
从村部小楼出来向北走不到一华里，就是响水湾村民新建的住房。新建房面临响水河，整整齐齐一大排，都是一色的红砖大瓦房。建完房的有近百户家人，家家都套上了足足有一亩地大院套，院里有的栽上了葡萄，有的栽上了果树。另外还有十几户人家已在房基地上码好了地基，准备来年春天动手建房。在现场一看就知道，这些村民的大院套，一半是河滩地垫起来的，一半占用的是耕地。
花春运一走一看，脸拉拉锝像一盆水，严肃地说：“王力元副书记，你们镇是怎么搞的，响水湾村就在你们镇领导眼皮底下肆意乱占耕地，你们为什么不阻止？”
王力元副书记在年轻的时候，就是个树叶掉下来怕砸脑袋的人，遇事从不趟泥水，不敢说一句硬气话，八面灵光。现在他都虚岁60了，再过几个月就退休了，他就更不想说一句得罪人的话了。王力元把眼珠转了转，陪着笑脸说：“花局长，你是知道的，我是副书记呀！再有……”
“再有什么？”
王力元副书记摊开双手，满脸的无可奈何。
王力元不说花春运也明白了，响水湾村是党委书记高长远抓的典型，他一个副手怎能指手划脚呢。花春运看看王力元，响水湾村的事和人家无关，批评他也没用，便问：“高长远书记干什么去了？”花春运问。
“他到县里开会去了。”王力元忙说：“花局长，等高长远书记回来我一定向他认准汇报。”
花春运的态度叫月亮接受不了，套大院套发展庭院经济，让村民尽快致富奔小康，这有什么错呢？她不解地问：“花局长，我们村建房套的大院套，大部分是用河滩垫起来的呀！”
“你们一点儿耕地也没占吗？”花春运瞪着冷似冰霜的眼睛问。
“是占了一部分，不过……”
“没有什么不过的。”花春运抢过月亮的话茬说：“乱占一寸土地国法不容。”
“花局长，请你让我把话说完。”月亮不服气地说：“我不认为我们村是在乱占耕地，我们是在发展庭院经济，是让很少的耕地发挥出更高的效益，叫农民更快地发财致富奔小康，这错在什么地方呢？”
“月亮同志，我不准你以发展庭院经济为借口，置《土地法》而不顾，乱占耕地，这是严重的违法事件。”花春运冲着月亮重复地大吼：“严重的违法事件！”
“花局长，我不怕有的干部打着违背《土地法》的幌子，阻挡农民发展庭院经济的脚步。”月亮也把脸撂了下来，毫不示弱、针尖对麦芒。
月亮的话把花春运气得大脖筋一鼓一鼓的，他掉过头来，对软蛋王力元铁青着脸说：“王副书记，响水湾村套大院套违背《土地法》，必须停止，已经建成的村民住房限期扒掉；对目无国乱占耕地的领头人月亮，建议你们党委立即停止她的工作，并给予严肃处理。”
王力元一看花春运急眼了，忙说：“花局长，您别生气，我们好好商量商量。”
“商量个屁！”花春运几步来到轿车前，上车走了。
花春运回到市里没有回单位，直接到市政府找到了主管土地的单副市长，向单副市长添油加醋地作了汇报。他煞有介事地说，响水湾村党支部书记月亮根本就没把《土地法》当回事，号召村民乱占耕地，肆意套大院套，全村弄得乌烟瘴气。单副市长一听就火了，抓起电话找到高长远训斥说：“高书记，你们响水湾村是怎么搞的，村民乱占耕地你不知道吗？”
高长远解释说：“单副市长，那个村在搞庭院经济，没有乱占耕地呀！”
“你不要强词夺理了。”单副市长严厉地说：“高长远我告诉你，对那个月亮要立即严肃处理，村民不许乱占一寸耕地，我等着你的处理结果。”
“单……”
“叭！”的一声，单副市长把电话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