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也许他怕打姑姑的场面，那些凶狠的镜头，在我幼小的心灵留下烙印。他怕这个始终安静、很少言语、一声不吭、只知道埋头干活的女孩，忘不了这惊恐的一幕，怕我长大记仇记恨他。这一番表白，有替自己辩解的成分，但主要是他想消除阴影。 他是在讨好我，还是确有苦衷，我怔怔地看着他，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也许他和姑姑打架确实有感情不和的因素，虽然是自由恋爱，但婚姻中有某种不如意的地方。于是他先是跟自己闹，闹情绪，什么也不干，但还觉得不解气，回家又跟姑姑打，是这样吗？ 好像不光是这些。
   
        我呆呆地望着墙面，我突然发现，其实在这个家里，我和姑父倒有些相像的地方，比如我和他都烦矿工，他说他们是怎么填也填不满的坑。我和他都一声不吭，但都不开心。
   
        但我无法向他靠近，八年来的风风雨雨，我很难忘记，想到姑父在家啥活也不干，而我们三个整天忙得团团转，把我们都累彪了；想到他和姑姑无休止的打仗，造成的后遗症使我吃不下，睡不着，由于休息不好，学习也是一落千丈。一想到家里的事，心里就堵得慌，根本就进不了学习状态，我就无法原谅姑父以前的所作所为。但看到姑父第一次向我开口说话，不管这里面有什么目地性，但这是一种信任，他能向我敞开心扉，让我感到很难得。
   
        晚上，当我摊开课本准备写作业时，我已写不下去了。我在想，姑父心情不好，固然跟婚姻有关，但最重要的是他也没有认可目前的生活。他正处在烦躁状态。表面看起来，他很沉默，但那是一种假象。姑父曾因说错话，被发配到了这里，心有余悸，于是他选择了沉默。实际上他内心的东西始终没有清理。 
    
        于是他开始倾诉，虽然是避实就虚，我在倾听。在倾听的过程中，我对他的埋怨多于欣赏，于是无法达到原谅。当心里还有怒气，就不可能和，和睦地相处。为什么和不了，为什么不能宽容呢？此刻的我正走在哪一步呢？如果我能容，即使姑父对我不好，而我也不放在心里，乐哈哈地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还会有矛盾吗？还会有痛苦吗？常言道：一个巴掌拍不响，而此刻的我和他，是双掌齐鸣，只不过一个在明处，一个在暗处，姑父在明处又打又闹，而我在暗处，一声不吭，但却在磨刀霍霍，用自虐来表示自己最大的不满。姑父身上有杀气，我也有。比如上次打架我没出来作证就是例子。这时的我们在互相残杀，而不是和睦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