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老四对张翠芳的到来已经感到惊讶的话,这次大琴来看他叫他万万想不到。当然老四救火成全了大琴的今天,可是老四在当时救火的时候是什么也没想。

  大琴的知恩图报让老四感动,更让老四为难的是他现在这个处境,即使放出去也不是个好人。如果大琴还要来,难道每见一次都让自己感到内疚吗?这是老四绝对不肯的。所以,老四这次对大琴的到来采取了不远不近,不冷不热的态度。

  也就是大琴走后的第二天,老四就感到肚子疼,胃也是胀得满满的,而且总是腹泻。后来,夜里又发烧的现象。老四开始觉得就是一般的感冒或者胃口不好,咬着牙去出工。直到第四天实在是干不动了,坐在地上冒虚汗。狱警看到问了情况,派车拉这老四去医院。到了那做了检查,不久结果出来,老四患的是肝癌已经是晚期。

  因为没有亲属跟随,病情只能对老四说。老四听了先是一惊,而后镇定下来。因为这次牢狱之灾已经让老四的人生观发生了逆转,他本来就对未来没有一点信心。虽然他想家,但是在想家之后紧接着就是想到回家怎么过日子?一个犯人在人前是要受歧视的。过去老四在黑沟村也是一数一数二的人物,现在不过是让人多翻几次白眼的犯人。所以,老四听了自己的病情反而觉得轻松了很多。

  监狱方面因为老四并没有前科,入狱后的表现也不错,加上岁数这么大,决定让他保外就医。

  所谓保外就医就是另外的一种释放的方式,犯人因病出狱医治,除非特殊情况就已经等于释放。监狱方面问老四要不要通知家属来接,老四摇头不肯,说他自己能回家。

  老四把保外就医通知单踹在怀里,打理了简单的行李走出监狱。外边的一切都让老四感到恍如隔世,不远处就是自己的家,这是他多少次魂牵梦绕的地方。可是现在,老四觉得不必回去了,回去要连累自己的兄弟,而且这病也是没治的。老四决定继续像逃亡一样的流浪,不管走到什么地方,他要去寻找一下生命的终点。

  老四在县城吃了简单的饭,因为他已经吃不下什么东西。口袋里揣着钱,这钱有一部分是大琴那年过年给他的,没来得及花就进了监狱,还有一部分是他在劳改场所得,算起来有三千多块。

  老四走进了长途车站售票室,想起了自己逃亡的时候买票的事。那个时候老四也是不知道去哪,他是跟着前边的人后面买的票,目的地和前边的那个人相同。不同的是,那次老四是清清楚楚地听到前边那个人买的是运城的票。这次由于老四情绪低落加上病痛,脑子里想的又很多,前边买票的人买到哪老四并没听清楚。

  “到哪儿?”售票员问。

  “跟刚才那个人一样。”老四说。

  老四给了钱,售票员把票从窗口递出来。老四拿起来一看,票上写的是烟台。

  烟台对老四来说跟运城是一样的陌生,好在他也并不在乎去哪,拿着票走出了售票处。恰好这辆车就要发车,老四上了车朝烟台而去。

  收完了庄稼,晾晒以后存到西屋,一年的活就算是完成了。这几天村子里家家都做点好吃的,老七也不例外。到镇上赶了个大集买了菜和肉,还给二婶买了一件新上衣。老七还买了些吃的和生活用品,准备去看哥哥。自从上次和大琴去看他,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了,山里的树叶已经发黄,冬天就要来了。

  同时老七也想到,这么长时间一次都没给张翠芳打电话,想必她是要埋怨的,不管怎么样,打个电话是应该的,因为自己答应了她。

  老七到了三孬家,要了钥匙到了村委会。按照张翠芳给他的号码,拨通了张翠芳的手机。

  电话通了但是没人接,反复几次都是如此。老七心里想,也许她没听见,也许这件事在她来说已经过去了。无论是接还是不接,老七觉得自己没有食言,好像放下了一件心事。

  老七出了村委会回到家里,天色不早,老七开始做饭。

       老七正在烧火,三孬站在院子门口:“七叔,来电话了去接!”

  老七放下烧火棍站起身来说:“谁来的电话?”

  “你给谁打的?”三孬说。

  老七跟着三孬到了村委会,电话放在桌子上。

  老七拿起电话,传来张翠芳的声音:“老七,怎么打电话没人接?”

  “俺刚才给你打你不接,俺就回家去了。”老七说。

  “你多等一会不行?我正忙,车间里机器声太大没听见,娘咋样呢?”张翠芳说。

  “挺好的。”老七说。

  “我让你给我打电话,这都多长时间了,你一个也不打,我走的时候又忘了要你的号码,急死我了。”张翠芳说。

  “这电话是村委会的,俺家没有电话。”老七说。

  “我给你买一个邮过去,”张翠芳说。

  “不用,俺要那个没用,俺也不会使。”老七说。

  “很简单,找个有手机的一问就会,省得你还得上村委会。对了,庄稼也收完了,眼看就要猫冬了,你趁着天还不冷把娘送过来呗,路费我出。”张翠芳说。

  老七想起了四哥的话和二婶的态度犹豫起来。

  “说话呀?你就是这个话太金贵。”张翠芳在那头着急的说。

  “老人岁数大,身子又动不了,天就快冷了,俺看就先别去了。”老七说。

  “那哪行,咱们不是说好了?”张翠芳说。

  “婶子也不愿意动弹,等天暖和了再说吧。”老七说。

  “那我过些日子去看她。”张翠芳说。

  “不用,你忙你的,你别来了。”老七说完这句话有点后悔,怎么能这么说呢?这不冷了她的心?

  “我不管你说什么,这是我的事。你既然不听我的,我也就不能听你的了。”张翠芳说。

  “婶子也怕耽误了你的工作,俺是好意。”老七说。

  “这个你不用管。”张翠芳说。

  老七本来就不善言辞,加上对方咄咄逼人的阵势,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

  “说话呀?”张翠芳说。

  “说完了。”老七说。

  “那好,你就好好照顾好老人,我过些日子就去。”张翠芳说。

  张翠芳挂断了电话,老七头上都冒了汗。

  “七叔,这娘们可是个硬茬儿。”三孬笑着说。

  “有你的啥?”老七说着走出村委会。

  老七回家二婶问:“谁来的电话?”

  “翠芳。”老七说。

  “哦,她说啥?”

  “问你老身体咋样,要俺把你送到她那去。”

  “你咋说?”

  “俺说你老身体不方便,天又冷了,到明年开春暖和了再说。”老七说。

  “这样说对,俺上她那去不是给添麻烦?再说了,俺一辈子最远就是县城,还是托你的福。去那么远的地方,俺可不乐意去。”二婶说。

  “俺也是这么跟她说的。”老七把和张翠芳通话的事说了一遍。

  “这么说她要来?”二婶说。

  “嗯,咋说都不中。”老七说。

  “这么远的道,人受累不说,车马费也不少钱。她能挣多少钱呢?这孩子咋不听话?”二婶说。

  老七回到灶间继续做饭,心里就琢磨。跟自己这么亲的二婶,还要不断提起自己的那段不光彩的经历,何况张翠芳呢?在和大琴去看望四哥的时候,四哥的态度还让自己觉得他冷漠,看来四哥的做法不是没道理。俗话说,一日行窃终身是贼,这口黑锅不是自己想甩就能甩得掉的。

  老七第二天起早,带着给哥哥买的东西来到了石灰窑。到了那才知道,哥哥已经出狱。

  “啥时候的事?”老四问。

  “有半个月了吧?你们怎么会不知道?他也没到当地派出所登记吗?”狱警问。

  老七忽然想到,哥哥走一定是有原因的,看来是这个病。那么什么病值得哥哥好容易出狱却连家都不回呢?另外老七想到,如果如实说哥哥没去派出所登记,就会给哥哥惹麻烦。

  “俺是不知道,因为他住的地方离着俺远。”老七说。

  老七走出劳改场,一路上脑子里全是老四。好容易哥哥出了狱,一家子也团圆,他怎么又走了呢?

  老七回到家里,太阳已经偏西。二婶知道老七去看老四,着急等消息早就坐不住了。

  “咋才回来,你四哥咋样?”二婶问。

  老七觉得告诉二婶事情她一定会着急,犹豫着坐在那卷了一颗烟抽了起来。

  “说话呀?就你这个烟不出火不进的玩意,急死人!”二婶说。

  老七最后把老四的事告诉了二婶,二婶半天没说话。

  “婶子,这咋办?俺四哥能去哪儿?”老七问。

  “你四哥除了心思诡道多以外,他还是个犟种。想必他这个病不小,他怕回家连累了咱们,也怕乡亲们说三道四就自己走了。”二婶说。

  “反正也没啥活了,要不俺去找找他?”老七说。

  “你上哪找他去?”二婶说。

  “兴许他要是找个医院看病呢?”老七说。

  “他要是有看病的心思他能不回家?”二婶说。

  “那他还能回来吗?”老七问。

  “这咋说?哎!真是按倒了葫芦瓢起来,咋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二婶说。

  老七除了替哥哥担忧以外,他还发愁婶子。他即使就豁出去找哥哥,婶子咋办?

  这天晚上,娘俩愁的饭也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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