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我下乡来到2连后,先是被分配到了基建排,排里的各种活计我都干过。农忙时节,无论是春种、夏收,还是秋翻、冬储等各类农活,其中包括春天薅苗、铲地,夏天的割麦、晒场,秋天的脱谷、起麻,冬日里上山打柴、下石龙拉石头,咱或多或少,都没落下过。直至转插山西前,我还到科研排大豆组,干过半年多育种工作。连队曾有个“全活”经历的人,放大话,半开玩笑说:“咱除了连长指导员没干过,啥活都干过”,可我不敢这么说,那时我就有一路活计,比如做饭就没干过。

离开连队的前一两年里,也就是1970年和1971年的两个夏天,做饭的活计偏偏让我赶上了。我先后两次做过饭,还都是野炊,真是赶着鸭子上架,现上轿子,还得现扎耳朵眼。十六七的大小伙子,不吃饭哪里扛得住,再说一堆重活还等咱干呢。说的“大”些,义不容辞;说的客观些,肚子也不答应嘛。而在我做饭的当口,还发生一个又一个料想不及的故事,当事人辛正喜、杜永兴早已驾鹤西去,此事如果我不说,恐怕无人再难以提及。

1.初学乍练,学烙发面饼

1970年由于连队的基建任务重,急需大量砂子,可咱五大连池又不产砂子,拖拉机要从50里开外的德都县城边的讷谟尔河滩的砂场拉回来。至此,丁连长决定从基建排里抽调辛正喜、杜永兴和我三人去讷谟尔河滩的砂场去倒砂子。我们的任务是把河滩的砂场的砂子挖出来,事先准备好,保证连队拖拉机到砂场后能及时装车,将砂子拉回连队。

当时我在基建排任副班长,也就负责三人的工作。辛正喜,膀大腰圆,一身腱子肉,干活好手,是主力军,可独当一面;杜永兴,古怪精灵,爱说话,干活不惜力,且长于社交。有这哥俩在此,我的工作担子轻松不少。我当后勤,就是做三人的饭。

虽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一天饭都没做过的我,还是应下做饭的活。但我还是有一点清醒认识的,连队不可能再抽调人,给我们三人做饭。

接受任务后,我们三人立马卷着铺盖卷、锅灶和挖砂子的劳动工具,坐着能把人颠散架的28拖拉机,听腻了三个钟头“轰隆隆”震耳欲聋的机车马达声,我们来到德都县城边的讷谟尔河滩的砂滩上,在此安营扎寨。

所谓砂场,就是在河滩里,人工挖去一尺深的土层后,露出砂子层。我们的任务就是把土层下面的砂子挖出来,倒在地面上,堆积起来,保证连队拖拉机到来后,跟车的战友及时装车,把砂子拉回连队。由于我们提前准备好砂子,大大加快每次装车时间,使连队砂子贮备更充足。

我们的窝棚,就是建在深挖下来的,有一米五左右高度,长宽各三四米的沙坑里,顶上用木棍搭起棚顶,在上面篷盖苫布。按常人角度看来,最多也就算是个地窨子,吃、住、做饭,一切日常生活都在此间完成。

白天忙活,天渐渐黑下来了,当下要马上解决住处。我们先在地窨子一角整出平整的地面,先铺些草垫子、麻袋,在上面再铺起各自被褥,搭建成为地铺,晚间睡觉于此。白天卷起铺盖,防止砂土窜进被窝。

夜晚的照明设备就是用废旧玻璃瓶自制的简易油灯。它简单粗糙,没灯罩,忽忽悠悠,灯光昏暗,是盏省油的灯。为了能随意移动,通常把它放置在废旧的搪瓷缸子里。

在没有电灯带来的光明的日子里,在亘古荒原边际的河滩住下,靠着朴实的煤油灯,把黑夜和白昼连接起来。当火柴把它点燃的时候,柔和、轻松与幽微的灯光,还是能使窝棚里瞬时辟出一片光亮来。一簇一簇柔弱、温和的灯光,伴随着知青三人之家的窃窃私语,那艰苦而平淡的晚间生活的影子,营造出了发小、同学间恒在心里的温暖和融融亲情。

我们吃的水,就是十几米开外,日夜哗啦啦地流淌着讷谟尔河清澈的河水。夜晚的河水,在月光星光映照下,像一条流淌的银河。我抬起头来向天空望去,盯着横亘在空中的无垠银河,心中猛地一动。因为我发现,北大荒的夜空是透亮的!满天繁星,似乎缀在透明的幕布上,幕布后面,还有更深邃的天穹。

夏夜的河滩里,微风袭来,万籁俱寂,除了天上闪动的群星,寂静的夜里只有我们还在活动。对于年轻人来说,装满一车砂子不算难事。夜里,每当连队最后一车砂子拉走后,我的目光会追随着逐渐远去28胶轮车的灯光,久久地向着连队的方向望去。

曾几何时的我们,不管是在河滩里等车,还是坐在窝棚边闲聊,都会看星星或数星星。“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我想家,想北京,想父母和兄弟姊妹。我会觉得我看到的这个天空,我的家里人也一定能够看到,我会觉得我的心会离北京很近。每当这种状况来临,我都是这般沉思,这般苦想,看这样的夜空,永远看不够。我的思绪渐行渐远,竟忘却了夏夜的微寒和现实中的烦恼。北大荒黝黑透亮的夜色、满天闪烁的繁星刻在我的脑海里,终生难忘。

人以食为天,我们做饭的地方,就是典型的行军灶。地上支起三块石头,架上铁锅,烧柴火做饭。连队考虑到我们野外生活艰苦,保证我们三人足够吃的面粉。野外蒸馒头是非常困难的,为省火省时,我们每天每顿的主食就是烙发面饼。

打小,我从来是吃现成饭,平日吃在食堂,偶然在家里吃,也从没做过饭。要学会烙发面饼,具体步骤如:怎样和面,发面,怎样使碱面,烧火开烙等,对我来说,是头一回。一开始做饭,我手忙脚乱:不是面和硬了,不易发;就是面和软了,又拿不起个来;不是面碱大发黄;就是面碱小发黏。经过几次实践,才学会逐渐拿捏好分寸,掌握好火候,烙出来的发面饼也呈现出的花生糊壳烙印,显出嘎巴黄壳底色,饼子发出阵阵沁人心腑、喷喷香的麦子本色的香味。

在此之间,我们偶尔也改善生活,也就是烙糖饼。这手艺确实差点,让辛正喜、杜永兴吃了不少夹生饭,可两个好兄弟从未有过抱怨。当年吃的苦太多了,我们天天能有发面饼吃,就算很知足了。我作为炊事员,惝恍之余,也由衷感到一丝欣慰。

2.保卫砂场,遭遇偷袭

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空旷的河滩地数十里,我们的窝棚十几米开外,还有个窝棚,里面住着两名附近劳改农场的就业职工,也就是劳改犯,刑满后直接在原劳改农场就业,成为职工,俗称:二劳改。他俩和我们做一样的工作,挖砂子,看守砂子堆。我们的到来,给这里空旷的砂场带来人气。由于两窝棚紧邻,所以彼此之间走动频繁。

那两人四五十岁,与我们相比,应是两代人。他俩说起话来,一口的吴侬细语,好生一副文质彬彬、江南才子的风度,必是南方人氏无疑。“现实很骨感”,用在他俩身上,很恰当,我们一时很难把他俩与劳改犯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在闲暇之余,也听他俩侃山、聊大天。他俩有一串串有意思又好听的天南海北的故事,不经意间从口中流淌出来,让初出茅庐、涉世未深的我们,听得五迷三道的。相处久了,我们渐渐地感到他俩都是经历丰富、才华洋溢之人。好奇心人人都有,可是总不便打听他俩为何犯罪,为何来到黑龙江劳改?对于这个忌讳话题,令我们心生好奇,但从未敢提及,生怕破坏彼此之间的友情。

连队拉砂子的胶轮拖拉机,风雨无阻,每天基本必到。这是砂场三人与装车战友暂短的见面机会,也是相互交流信息的宝贵时光。大家通常的见面问候后,我们也要了解连队的情况和坊间新闻,此时此刻是我们三人每天企盼的大好时光。短暂时光像流淌的讷谟尔河流水飞快淌走,随着隆隆声中胶轮拖拉机远去,我们怅然失落的心情,像夜里的河水,冰冷冰冷的。

夜里,讷谟尔河河滩地里,除了两个窝棚凄凉的灯光,发出像鬼火般闪亮,四周静悄悄,只有风吹砂地,野草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动。目光所及之处,漆黑一片,一切都笼罩在黑漆漆的夜幕里。即使在白天,也少见他人、它物,我们像生活在月球上。可是我们知道,这就是我们的生活现实所在。我们的砂子堆,一日复一日地高高堆起,又一日复一日被拉走、削平,又再次一日复一日地高高堆起,……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平平淡淡地过去。直到某天,一些不速之客的到来,打乱了这平静而枯味的生活节奏。

过了一个多月之后的一天晚上,我们刚刚躺下不久,窝棚外传来了胶轮拖拉机的轰鸣声。车上下来一些陌生人,直奔我们的砂堆,明目张胆大张旗鼓地装我们倒好的砂子。我们辛苦劳动成果,怎能容他人染指。对于这种砸明火的不劳而获的偷窃行为,必须及时制止。附近农场的盗砂人自知理亏,悻悻地离开。我们原想事情就这样平平常常地过去了,谁知为日后的悲剧埋下隐患。

此事过了两天后,那天下午,远远地看见南刚来了,真不知他借何缘由,专程到砂场来看我。四十多年后,至今我还依稀记得他当时高挽裤腿,穿着双半高腰雨靴走路的样子。分别多日,再见到久别发小,真是高兴。我俩正在聊天的兴头上,忽然感到身后一阵冷风袭来,右臂被重物狠狠一击,一阵剧痛打得我浑身一激灵。转头一看,一条年轻汉子,手拎把铁锨,要抡将袭来。随后,我看到远处的辛正喜鼻流鲜血,跌跌撞撞地急速跑来,大声招呼我们“快跑”,后面几个年轻小伙手持铁锨在追赶。我认出这些紧追的人,正是那天晚上偷我们砂子的人。他们仅为区区一车砂子的蝇头小利,而乘人不备,下手之狠,动作之快,专为袭击报复我们而来的,这是我们始料不及的。看到他们人多势众,我们人少势微,赤手空拳,一个念头涌上心来,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大喊一声:“南刚,快跑”,就飞快跑出一二百米。这时我再转回头,只看见南刚,或因为猝不及防,或因为脚不跟鞋(雨靴),没跑几步,就被人打倒在地。我当时心里一阵阵心痛,既愤怒又无奈。南刚,这个我的发小,因惦记我,在交通极不方便的情况下,从五十里开外,为我而来,却惨遭毒手,饱受一顿冤打,我的心真是如刀绞一般。好在时间不长,只见南刚耷拉着脑袋,手捂后腰,拖着受伤的腿,踉踉跄跄地向我们跑来。一问得知,原来是附近窝棚的“二劳改”上前劝阻,说“是来访亲看友的外来人”,才没有继续挨打。我看到南刚无大恙,悬在心头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事后,我们仨人商量后,拦下一辆过路车,回到连队,向丁连长汇报情况。丁连长问明白情况,好生给予我们一顿安抚。

此时,我最不放心的是砂场上大量倒好的砂子。连队给我们的任务还未完成,如果砂场没人照管,不出两天,我们辛辛苦苦的劳动果实,连队急需的一车车待装的砂子,很快就会被人拉走。想到这里,我向丁连长请求,“我愿意一个人留在砂场,继续看管砂堆。这些偷拉我们砂子的人,他们自知理亏,不会把我怎样的。”丁连长听我说得有理,态度坚决,也就同意了。

自此,我急忙赶回砂场,一个人坚守在窝棚,自己做饭自己吃。后来,据临近窝棚的“二劳改”告诉我,那辆盗挖我们砂子的车再来时,增加了许多跟车的人,且还带着棍棒,这一定是他们做贼心虚,怕我们报仇。最终,他们毕竟理亏,没敢再来盗挖我们的砂子。

此后的一天,我在空旷的河滩边独步,听到一阵阵鸟禽在长空鸣叫声,抬头极目远望,一群大雁呈人字阵列向南飞。眼看秋风乍起,屈指一算,已是9月天了。当夜,我在窝棚熟睡时,被一滴冷冰冰的水滴滴在脸上。我抹去水滴,爬出窝棚一看,天已近破晓,大地已是白茫茫一片。原来是当夜下了头场大雪,我沉睡在窝棚里,还没感到十分寒冷。我是被雪花落在窝棚上,化成水,滴在脸上惊醒的。但是我明白,东北秋脖子很短,已是深秋之季,大雪将至,野外是万万不可再待下去了。我马上去德都县城邮局,给连队打了电话。连队回电,赶快派车把我拉回连队。

曾几时,有人问我,一个人在荒郊野地里的窝棚住着,怕不怕呀?或许我是天生胆大,确实没有害怕的意识。其实当时我的想法很简单:很可惜那无人看管的砂堆,不看着的话,很快就被人抢光了。

临行前,我围着窝棚转了又转,告别邻居窝棚的“二劳改”后,夜晚我独自徘徊在讷谟尔河滩畔。北大荒的深秋雪夜,已天寒地冻。初雪不太厚,几蓬衰草尖尖挣扎地从雪中冒出,在寒风中不停地摇曳;衰草四周,散落枯叶和蓬蒿残枝蔓藤,随风飘零,一派萧瑟败落景象。一个人走在积雪的路上,听着咯吱作响的踏雪声音,肃杀,凄凉,孤独,彷徨,迷茫——那五味杂陈的感觉,现在我回想起来,还是那么令人回味,难以忘怀。

3.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自从有了1970年野外做炊事员的工作经历,来年,也就是1971年夏天,我第二次被连队领导安排,任野外炊事员。

这次我们是去距离连队8里远的金龙岗,在第一次成立的脱砖班里,由我专门负责6个人的伙食。第一批上岗的人是:杨钧烈、辛正喜、李宗学、王青山、宋清和我。全班由杨钧烈负责。

上金龙岗不久,发生了一场人为的火灾,物资损失不大,但人心却散了,队伍难带了。连队及时把我们撤了下来,调查案情,整顿思想,重新调配人员,准备再上金龙岗。

4.自由自在,放马金龙岗

金龙岗放火事件过去之后不久,第二次脱砖班成立,班长李晨,增加了赵光宏,还有辛正喜、李宗学,仍由我负责五人的伙食。大家齐心,共同努力,最终圆满完成脱砖任务。

在金龙岗脱砖的日子里,我在完成五个人的伙食后,也就是他们四人脱砖最忙碌的时候,恰巧是我美好闲暇的时光。

金龙岗的山坡下是有百十公顷的大草甸子,草丰水美,是个天然牧场。原在我连,后调到五连的同学张荣生,每天到金龙岗坡下的草场放马。和许多男孩子一样,我打小就爱马,儿时的我心中积攒了太多的关于马的记忆和印象,在战争片里见到各种战马,英姿威武,冲锋陷阵,驰骋疆场,英勇杀敌,舍死救主。我在下乡时,始终对骑马有很大的兴趣。恰巧放马的马倌是张荣生,彼此熟悉亲近。我每天都企盼张荣生赶着他那八九匹马的到来。借此机会,我就可以骑马奔驰在大草原上了。

早晨八九点钟,我早早站在高高的山岗上,耐心张望着张荣生的马群到来。瞭望四周,太阳东升已有一竿子高了。金色的阳光照耀这片神奇富饶的土地,千顷良田,麦浪滚滚,十四座火山环绕下的五大连池原野,绿色葱郁。曾经荒芜的黑土地,变成满山遍野金黄色的豆田,一望无边。大型收割机在田间麦浪中作业,如军舰在大海中航行。

清晨,张荣生把马从马厩赶放到野外草地上,让马儿活动身子,啃吃青草,透透新鲜空气,一两个小时后开始遛马。在高高的白桦林边弯弯曲曲的小路上,马群从东南方向缓缓而来,这是我最盼望的时刻到来了。我迎着马群走去,把张荣生安排到窝棚里喝水休息。接下来,就看我大展身手了。

学骑马,就要跟马亲近,和马儿零距离接触,接触中我愈发体会到,马是很有灵性的。

首先感觉是它欺生。一个生人,若要想骑上它并风风光光跑起来,并不容易。再老实的马,总想耍点小聪明,使点小性子,不让人靠近或不让人骑到它背上。

初学骑马,精神会高度紧张,以至全身紧绷,两腿用力紧夹马肚子,几圈下来,筋疲力尽,下马后两腿酸疼不已,不会走道。因为马背部脊骨凸起,加上初学乍练,老走小碎步,下半身如同骑在钝刀上,一颠一颠的运动,相当于一铲一铲地挨刀,屁股遭殃。

张荣生的坐骑是马群中最漂亮的,它有一身棕红色的马毛,生性老实,跑起来相对不会很快,适合初学者练习和骑乘。一阵小碎步后它四蹄放开,腾空而起,奔跑起来。我弓腰骑坐马背上,腿夹马肚,手抓鬃毛,耳边风声呼呼响起,舒坦平稳,感觉煞是爽快。

骑马的感觉越是很爽,时间越显得过得飞快,每次都是张荣生赶着马群要回连,我才依依不舍地从马儿上下来。这在当年也算是一种休闲活动吧,我乐此不疲。

直到有一天下午,太阳高照,我正骑着马,缓缓地在草场上观天看地。抬头观蓝天,天晴得像一张蓝纸,几片薄薄的白云,像被阳光晒化了似的,随风缓缓浮游着;低头看脚下原野,绿草茵茵,百花烂漫,铺满了山坡和草甸。

突然间,我发现正前方的草垛上站立着一只一米多高的草原雄鹰,这是我在北大荒唯一见过的大型猛禽。当我在马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它时,我的马不停蹄地飞奔过去离它越来越近,我被雄鹰发现了。它突然展开硕大无比的翅膀,振翅高飞,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一个飞快移动的黑影在视线中豁然划过。也就在这一瞬间,我的坐骑受惊了,只见它张开四蹄,狂奔如镝,像是在草地上飞,我如不能马上勒住它,它就会拼了命往外窜。只见狂奔中的马儿猛地一低头,一横身,来了一个侧回转,后蹄子高撅,马屁股猛地连尥带掀。这时,马儿喷打着响鼻,整个马身好似一张弯弓,我像满弦的箭,提缰绳的我猝不及防,一松手,似飞镝像箭一般从马背上弹射,飞了出去,俯首八叉地狠狠地扑倒在草地上,塔头草地生生给砸了个坑,我一动不动。好在草根厚,土层暄,无大碍。我当时一闪念,会不会被受惊马踏个正着?万一被重重的马蹄踢到后脑勺,岂不成了漏勺儿,一命呜呼了?万一被硕大的马蹄踢到正脸面上,踩塌鼻梁骨不算,造出个大饼子脸,破了相,怎好意思活在人世间?谁料想马蹄腾空,硕大的马身子从我面前一跃而过,迅速跑开了。自此,我还是惊出一身冷汗。我算是遇到“马不伤人”的情况,真正体会马的仁义和道德了。通过这次身体力行,我感觉马是有人情味的,马是美丽神圣的化身。

马跑远了,跑出两三百米开外后,停下来,消消停停地向早晨来的方向的道路慢慢往回溜达。我挣扎着爬起来,忍着浑身疼痛想要追马。马在前边越走越快,我在后边紧追还是赶不上。真是无可奈何。我找到张荣生,向他说明情况。张荣生轻轻的一句话,安慰我说:“老马识途,回家了”,我的心才安下来。张荣生失掉坐骑,没有一丝埋怨的话,头也不回连跑带颠地回连队找马去了。

太阳渐渐西下,我伸直摔疼的腰板,望着张荣生渐渐远去的身影。此时的太阳失去了耀眼的光芒,伴随朵朵云儿被它浸染成灿烂的晚霞,又恰如一幅风景画映入眼帘,让人目不暇接。

随着光线逐渐暗下去,我知道太阳要下山了。夕阳照在田野上,大地像涂了一层金子,到处一片金黄;它放射出的光线映照在渐渐远去的张荣生身上,反射出柔和的光晕,透出一个红彤彤的身影,一幅“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意境,深深留在我的脑海里。

【作者:刘铮  1953年5月出生,曾用名刘二生,北京第67中学1969届初中毕业生。1969年8月12日来到2连。1973年6月到山西省武乡县插队。1974年,被推荐到北京中医学院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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