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般人来说,二坑的这句话也许就会当做玩笑。可是,对了解这个穷苦山村和这里的人的老七来说,这不一定是个好信号。这些光棍男人对异性的渴望已经深入骨髓,能够像水一样,找到任何一个泄露的机会。

  常常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比如有人结婚会去闹洞房,这本来是一个贺喜的方式,不过是个形式而已。但是,在这里,会经常有因为在闹的过程中行为过分,最后大打出手。对于这些穷苦到一个基本需求都得不到满足的人们来说,我们不能说他们可恨,只能说可怜。

  张翠芳的出现显然已经引起了别人的注意,那么今后会发生什么?换句话说,如果老七和张翠芳是正常的恋爱关系,老七完全有底气处理这件事。但是偏偏他们之间就有一段不光彩的经历,更要命的是,这段经历是被曝光的。

  婶子说张翠芳要走,可是张翠芳并没有肯定。如果要这件事不发酵的话,最好的办法就催促她赶紧走。

  老七坐在地头想着心事,太阳已经快落山了,西边一片红霞。看着那红色的云彩成了鱼鳞状,老七知道,明天又是一个太阳特别足的天气。好在这最后一小块地已经锄完,要不是张翠芳的参与,明天老七是还要受一阵罪的。

  老七站起身,扛起锄头拿起水罐往回走。到了村口迎面看见了张翠芳,张翠芳一边走一边手搭凉棚地朝村外方向看。

  “你怎么才回来?”张翠芳接过水罐问。

  “累了,这条腿不跟使唤,坐在地头歇了一会儿。”老七说。

  路上不断有路过的人朝他们俩看,老七想起了二坑说的话。

  “你明天走吧。”老七看了一眼朝他们观望的村民说。

  “你摔成这样,我走了婶子咋办?”张翠芳说。

  “俺没事的,这点伤撂不倒俺。”老七说。

  “俺也不瞒着你。大概你也知道咱俩是咋回事过来的,你没忘,俺没忘,村里的人也没忘。”老七说。

  “那又咋样?”张翠芳看了老七一眼问。

  “俗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别等着让谁琢磨出啥事来就不好了,所以 你要赶紧走。明天去三孬家,让他用车拉你去车站,买上票回家吧。”老七说。

  “我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我既然来了就不怕。”张翠芳说。

  “这不是赌气的事,老人说的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总要大家都消停才好。”老七说。

  “老七,我也有一件事想跟你说。”张翠芳说。

  “啥事?”老七问。

  “即使你的腿好了,婶子这个情况你还是不会照顾好她。你看她瘦的一把骨头,那么大岁数的人了,吃喝不周是最要命的。”张翠芳说。

  “山里人有口吃的就能饱肚子,有口水喝就能活着。”老七说。

  “那为什么熬着?”张翠芳问。

  “又能咋样?”老七叹了口气说。

  “我想把婶子接走,最好是这次跟我一起走。不行就等下次,反正我是不能看着她在这受罪。”张翠芳说。

  “你把她弄走又能咋样?”老七问。

  “起码比现在要强,能多活两年。”张翠芳语气坚决地说。

  “你的一片心意俺领了,可是必定这不是让你带着件东西,这是一个要人伺候的老人。再说,婶子未必同意跟着你走。”老七说。

  “这就是我求你的事,你好歹要把她说通了。俺住的那个地方离着俺上班的地方很近,我上着班也不耽误给她做饭伺候她。”张翠芳说。

  “婶子是因为俺遭这样的罪,想起来悔的俺肠子都青了。现在让你把她弄走,俺心里也不得劲。”老七说。

  “总要想个让她过得好的办法,你还有啥办法吗?”张翠芳看着老七说。

  两个人说着话已经到了家,老七看到,饭菜已经摆在炕桌上,二婶坐在那朝窗户的方向张望。

  老七放下锄头洗了脸,三个人坐在桌子前吃饭。

  一盘炒鸡蛋,一盘青瓜菜汤,蒸的雪白的馒头。

  “你找他干啥,他自己不会回来?”二婶看着张翠芳说。

  “他那腿不是不得劲吗?”张翠芳放着碗筷说。

  吃着饭张翠芳说:“娘,这次你跟我走吧?这样老七在家里种地也踏实,你要想他了,等到过了秋叫他去看你老。”

  “妮儿呀,你的孝心娘知道,这俺就是烧了高香了,俺老了,黄土都埋到了脖颈子,就不抛家舍业的了,再说也累啃(麻烦)你。”二婶说。

  张翠芳听了看了老七一眼,老七心里明白,这是要他说话。因为张翠芳刚才在路上已经说过,需要他做通婶子的工作。

  “你不用看他,俺是不听他的,他得听俺的。”精明的二婶看出端倪说。

  “婶子,她也是好意。你老乐意去俺不拦着,不去也中。”老七采取了一个折中的说法,因为他料定婶子是不会去的,这样也就不得罪张翠芳。

  “我是铁了心了,这次接不走下次,总要接走。”张翠芳说完咬了一大口馒头。

  正说着二婶就看到院子里有人影晃动说:“老七,这么晚了你看谁在咱院子里。”

  张翠芳听了也瞪大了眼睛朝院子里看。

  老七朝窗外看,因为天黑一时难以辨认,二坑走了进来。

  “婶子,刚吃是咋地?”二坑说。

  “你来干啥?”二婶问。

  “婶子,一个屯子里住着,你家有事咋就这么瞒天瞒地的?”二坑说。

  “俺瞒着你啥了?”二婶说。

  “这新媳妇都坐在炕上了,俺们连口喜酒也喝不成,这不是瞒着是啥?”二坑说着凑到了桌子跟前。

  “哪来的新媳妇?”二婶说。

  “这不是?”二坑指着张翠芳说。

  “你别瞎咧咧。”老七说。

  “七哥,你让俺说你啥好?别说你娶媳妇跟你讨杯喜酒不为过,就凭俺救过她的命,这酒你也得拿出来。”二坑说。

  对于张翠芳来说,二坑其实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因为在他把自己弄到他家里的时候,她还摔的不省人事。接下来就是老七,老四和那个给自己疗伤的人,她并没有正面接触过二坑。

  “嫂子,你看着俺干啥?想当初是俺把你从狼粪沟里背回来的。七哥和你都得念我的恩情。”二坑说。

  “我不记得这件事。”张翠芳说着开始收拾碗筷。

  “这真是贵人多忘事,你不记得俺,俺可记得你呀?这么着七哥,今天天黑了,你也不用大摆宴席,杀个小鸡让俺这个嫂子给炖上,炒几个鸡蛋,再把你的酒拿出来,俺们在这喝两口,明天咋安排再说。你别耗着,外边弟兄们都等着呢,我把他们叫进来?”可说。

  “二坑,你这是唱的哪出?”二婶问。

  “哪出?这出戏叫《卖油郎独占花魁》,今天演的是洞房一折。”二坑笑着说。

  “二坑,咱们乡里乡亲的没过节。你救了她俺也没白了你,你别找后账。”老七说。

  “七哥,你还懂不懂点儿人情世故?这怎么是找后账,难道喝你一口喜酒也叫找后账?”二坑说。

  “你到底要干啥,你直说。”老七说。

  “好,俺也知道,你是瓷公鸡铁仙鹤,玻璃耗子琉璃猫。要想从你身上拔毛万难,这么着,俺也不叨扰你,你拿出几个钱来俺们哥几个上外边喝去,等你成婚了,别忘了招呼俺们一声就中。”二坑说。

  “想得倒美,别说我们还没成婚,就是成了婚要请谁喝喜酒也是我们说了算,没有让你强摊派的道理。”张翠芳从灶间刷碗走进来说。

  “哈,七哥,你这不是娶了花魁,你这是娶了个穆桂英啊?”二坑说。

  “少说没用的,赶紧回家睡觉去!”二婶说。

  正说着三火走了进来,看到二坑也纳闷。

  “这不证人来了?三哥,你给这个娘们儿讲讲,当初俺是咋救她的,你可是始终在场的。”二坑说。

  “你少娘们儿娘们儿的,你再说我撕你的嘴!”张翠芳说。

  三火走进院子就看见几个人在那抽烟,进了屋又看到这个阵势一时没反应过来。再说,三火也不知道张翠芳的到来。

  “你说的啥,俺咋听不明白?你救了谁?”三火说。

  “三哥,你咋来了?”老七问。

  “我来是看看你的腿咋样了,顺便把那药膏给你捎来,今天晚上你还得抹上,疼得轻了没有呢?”三火说。

  “好多了。”老七说。

  “三火,快到炕上坐着,翠芳,给你三哥沏茶。”二婶说。

  听二婶这句话,三火灯下看了看张翠芳,马上就认了出来。但是,他不明白,这个人怎么又来了?

  “这回是梁山伯好汉全伙在此,三哥,你给评评理呗?”二坑说。

  “啥里呀外的,到底咋回事?”三火问。

  “你听他胡扯。”老七说。

  “你到底走不走吧?要钱没有,要酒老七还留着自己喝呢。我要扫地了,你赶紧出去。”张翠芳拿着笤帚说。

  “七哥,一百块钱不多吧,外边好几个人呢?”二坑说。

  “告诉你没钱,你耳朵聋啊?”张翠芳说。

  “俺看你是还了阳了,不是当初躺在狼粪沟的时候了,好了伤疤忘了疼。就你这样的,卖上一百遍也不多。”二坑说。

  二坑话音未落,张翠芳的笤帚到了,朝着二坑没头没脸的就是一顿打,二坑捂着头往外跑着说:“我好男不跟女斗,你等着,早晚是要收拾你的。”

  老七就听见院子里的人埋怨二坑说:“本来你是说到老七家喝酒的,咋让人打成这个熊样,真有你的。”

  “婶子,这是咋回事?”三火说。

  老七把事情的经过以及张翠芳来的过程说了一遍。

  “哎,说起来你俩这段公案也是天下第一份,就是包老爷活着,也断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三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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