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真潮啊,当我穿着绿色的新毛衣,才知道这件毛衣的成本太高了,一到天要下雨,我的腿就隐隐作疼,就是活天气预报。

 

        我真怕那潮湿的日子,潮得发粘的日子,摸哪儿都是潮的,床上的铁栏杆会沁出一层水珠,装衣服的箱子能长出白毛,(芦苇)来,被能攥出水来,地面有一种暗光,走在上面会发出一种不愉快的吧叽声,门把手有一层薄薄的水珠,空气很闷,屋里的湿气散不出去(那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吃辣椒,只有通天的辣气,才能将潮气逼出去,我那时就明白为什么南方人嗜辣,真是一种迫不得已的选择啊。) 

        劳动锻炼了我的筋骨,但对我的损伤也不小。不知是不是得了风湿病,还是以前骨折过,特别是在梅雨季节,我感到浑身关节都疼,每个骨头缝里都嗖嗖冒凉气,在要下还没下之前,我疼得几乎想跳起来,又想在地下打滚,我一边告诉姑姑要带伞,(姑姑有时不信)一边往身上贴伤湿止疼膏。啊,堆在身上都没用,到了晚上,我在小床上来回翻滚,差点让床的四条腿趴窝。腰还疼,在我疼痛难忍,无法自制的情况下,我告诉奶奶,奶奶说小孩哪来的腰?怎么会疼?这样的反问,让我痛上加痛,这种冷淡,让我心凉了半截,当我弯着腰,在小床上翻来覆去,痛得睡不着,被疼痛折磨得快要窒息的时候,我开始掏被里的棉絮,将棉絮撕了,盖在脸上,蹬在脚下,折腾得筋疲力尽,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我真希望永远这样睡下去,最好不要醒来,因为当我睁开眼,看着镜子里的我,脸上布满了红血丝,皮肤变得粗糙,头发变得稀少,骨节变得粗大,身上一点劲也没有,不是睡不着觉,就是醒不过来,经常出现魇着的时候,整个人就像一台高速旋转的机器,不停地转,却没人往上浇油,我觉得身上的水份被榨干了,挤干了,整个人瘪了,像个瘪三似的,瘪茄子了。

 

        这种开枪为自己送行的做法,使我脸色苍白,人也变得木头木脑,别人叫我我时常反应不过来,我并不怜悯自己,继续干,直到成绩直线下降,直到身体无法支撑下去,已接近瘫痪状态,我才又一次对自己进行拷问,盘问,进行浪淘沙。

 

        隆冬的夜晚,星星都睡了,只有我在想,我为什么这样?是由于和奶奶不和谐,是我对奶奶的行为理解不了,由于理解不上去,人就出现了堵塞的现象,怎样疏通?我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奶奶的行为到底是“善”,还是傻,在我看来是“傻”,在别人看来可能是“善”,但我相信,如果这个小男孩来到我们家,奶奶和我一样对他很冷漠,他会伤心;如果我和奶奶一样对他热情,他一定会感到这个世界真美好,也许他会永生难忘。

        我为什么身上没有平易近人的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能心平气和,和和气气对待一个山里的孩子,是什么使我容不下别人,是因为我心里一直有火,身上还有气,于是把火气撒到一个对我没有任何伤害的小男孩身上。

 

        当我看到奶奶把棉坎肩扣子给他扣上时,我不是在微笑,而是在哭泣,是的,我一直在哭泣,从冬哭到夏,从夏哭到秋,生活中没有一天是阳光明媚的时候,一直在那哭丧着脸。是的,我一直在干,用繁重的劳动来掩饰自己内心的不满与不安,一直到伤痕累累才肯罢休,这说明,我也恨自己,也看不上自己,当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就用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

 

       但惩罚的结果是火气不仅没消,反而是越来越大,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因为惩罚会使我对自己怜悯起来,不去反省自己,还会将惩罚自己的痛苦加在别人身上,会对生活更加不满。 它没起到治愈效果,却有麻醉的功能,使自己处于飘飘然,忽略了自己那块隐秘的地方,那个根源,痛苦仍然存在。

 

         我要改变自己,改变线路。不再在自虐的路上去使劲了。我要明白,我处于什么状态,我现在处于失衡状态。也许是由于情感的饥饿引起的,我见不得一个人对一个人好,一看到这个场面,心里就烦。烦躁是觉得内心挺空的,觉得自己一无所有。是不是自己的拥有已感觉不到了。 如果我觉得自己拥有良好的居住条件,从未因学费发过愁,身体健康,长相不俗,自己是个很幸运的人,我还会对一个馒头耿耿于怀吗?我还会对一个走了几十里路满怀着憧憬的小男孩发怒吗?肯定不会。

        也就是在这时,我弄明白了,我之所以不能宽容大度别人,是因为老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有,所以人就特别吝啬,如果觉得自己拥有了很多,并感到很满意,即使遇到了不如意,也会一笑了之。

        拥有,得到,当我在这个层面来回行走时,以此来找到平衡,说明我还是一个计较的人,一个俗人。但只有明白了这个道理,我才会心安,才不会失衡,使自己由燥进入静,由俗进入雅。 这是很关键的一步,也许是每个失常的人都要思考的问题,只有知道自己的拥有,同时还知道自己的不足。只有在这样的落差下,才能产生一颗卑微的心,人才会变得谦和,才会有自知之明。只有在这时,人和世界才不是对立的,而是唇齿相依,惺惺相惜。


        我就这样反复地想着,过滤,中和,澄清,虚火不再上升,火降下来了,人也降下来了,我好像给自己洗了一个澡,经过这一番洗礼,我好象对自己有了认识,痛苦已离我越来越远,而我整个人也变得阳光起来。 因为每想一步,我的心就开朗了许多,好像对生活的理解正在一点点理顺,在理顺的过程中,感到生活是越来越理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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