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时,我们来到2连。这里没有知青居住的宿舍,一切要从零开始。我们要自力更生,白手起家,要盖房子,修宿舍,修路。这对于从未离开过父母的,来自城市十几岁的年轻人来说,确实是严峻的考验。

北大荒无霜期短,春播秋收,农活忙得很。搞基本建设,盖宿舍,建仓库,垒羊圈,打场院,要靠冬闲时进行。基础建设用材都需要大量的石头。石头从哪儿来?只能去附近的五大连池的石龙里开采。采石头,说起来容易,真正干起来,可谓是困难重重。

1970年的冬天,数九严寒,冰天雪地,为了及早完成来年春天的基建任务,连里把人员进行了调整。一部分人白天去三泡子用炸药爆破,开采火山石;另一部分人员晚上用拖拉机拉爬犁,把石块运回连队。

开采火山石,就要提起爆破,这活计可不像看电影那么一炸了之,那么爽快,瞧着那么容易。我清楚地记得,当时炸石头缺少炸药,白天爆破的石头晚上供不应求,不够拖拉机拉料的。眼看着全连备料处于窝工状态,怎么办?

时间紧,任务重,大家都很着急。谁料到,晴天爆出一个冷门,当时负责烧开水的陈玉杰,苦思冥想,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他打算用化肥硝酸铵,来试制炸药。他的想法一经曝光,立刻得到指导员徐凤林的大力支持。在指导员的帮助下,他和秦剑波不动声色地做起了实验。

在连队操场的空地上,他俩用三块石头支撑起大铁锅,锅下燃起豆秸柴火,锅里放入硝酸铵化肥、锯末和柴油,这些材料连队里都有现成的,像做炒面一样,哥俩手持铁锨不停地翻炒,看颜色变黄就“出锅”,再装进麻袋。据陈玉杰说,他这“土炸药”的制作方法,也是听老乡说过。其实具体怎么配方,他也是一点点进行配比实验,反复摸索。难怪那些日子,每天看到他的眼圈红红的,脸庞脏兮兮的,浑身上下都是黑乎乎的,近看像个挖煤的,远看像个烧炭的,不夸张地说,大可是个赛过张飞,吓倒李逵的好汉。 

炸药做好后,第一次去现场爆破,我鬼使神差地瞧热闹,跟着陈玉杰去了现场,大家都盼望他的炸药能够实验成功。谁知一切准备就绪,导火线点燃后,炸药却哑炮了,没有引爆。 这可急坏了我们,咋办?大家议论纷纷。有人要放弃这个炸药,但是陈玉杰坚持不愿放弃。他凭着自己的经验,凭着自己的韧劲,又经过多次反复实验,终于大功告成。土炸药声音巨响,炸石头的威力不小,硝烟呈黑色(炸药的硝烟是白色的),一下子解决了缺少炸药的难题。这一天,开采出的石块成堆地展现在人们的面前。当时,作为支持者,我们都高兴得蹦了起来,连声高呼,“成功了!成功了!陈玉杰,你真伟大!”

炸石头的问题解决了,另一个难题摆在眼前:石头又多得拉不过来。

每天吃过晚饭,我们这些生龙活虎的劳动大军,一齐出动,黑龙江的冬天寒冷无比,白天都零下30多度,到了晚上,零下40多度。

我们这些兵团战士,穿的都是兵团发的棉袄棉裤和大衣,腰间扎着绳子,头上戴着狗皮帽子,也抗不住北大荒的刺骨严寒。有的人坐在拖拉机上,有的人坐在爬犁上,向五里路以外的三泡子进军。下车时,人们冻得手脚僵硬,不听使唤。站在冰天雪地的大空场的天地里,寒风直透骨髓,冻得浑身打哆嗦,出点哈气,眉毛上就结霜,远处看去,不管男女老少,个个都像白胡须老头儿。

开采的石头是火山喷发的岩浆,冷却后形成的坚固的石龙。我们用炸药炸开后,每块石头小的也有百八十斤重,要想装运回去可就难了。三泡子里全是厚厚的冰,大约有80公分厚。装满石头的拖拉机,有十几吨重,可以在冰面上通行。我们这些年轻的小伙子,干起活来,个个像下山的猛虎,总有使不完的劲儿。

我那时和戈耀明、刘中伏搭伙干活。戈耀明是副班长,他是上海知青。别看他在大城市长大,也是个身体健壮的小伙子。他平时话不多,但干活从不惜力气,哪有困难,哪有重活,他就出现在哪里。刘中伏很棒,个头不高,虽说力气不大,但眼里有活,干活会使巧劲,而且主意多,办法多,哪里出现问题,他就立马出现在哪里,灵机一动,主意就来了,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我和他俩搭伙干活,可省了不少劲。

我们装车时,都是两个人抬石头。装爬犁还算轻松,把石头用铁丝栓牢,用杠子抬到爬犁上就万事大吉了。可装28胶轮拖拉机,就费老鼻子劲了。人们把大石头抬到车斗前,俩人要抬着石头,颤悠悠地走在那斜跨在地面与车斗之间的木跳板上,让人胆战心惊。大约半个小时,我们就把拖拉机斗和爬犁装满了。

卸车也不是简单的事,拖拉机斗上的石头,两个人一推,石头就下去了,可爬犁是好装,不好卸。因为整个爬犁是用圆木组装成的,圆木之间有空档,石头放上面,往下卸时,阻力很大,推不下去,只能一块一块地往下抬,费事又费力,用当时话说,真是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

我们这些热血青年,每天都得干一夜。夜间12点左右,大家吃一顿夜宵,每人吃一顿热汤面,身上感觉暖和多了,然后接着干,一直干到天亮。回想起这些,当时可真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这些都是现在的青年人不可想象的。 

经过一个冬天的艰苦劳动,成堆的石料终于备齐了,心里想象着马上可以用这些石头盖起成排的宿舍,建起宽敞的仓库,我们每个人心中充满了胜利的喜悦。 

这就是我们当年的北大荒知识青年,为建设北大荒,建设新家园,我们献出了青春,献出了力量。至今,回想起我们当年在冬日里,战严寒,备炸药,打石头,其艰苦的劳动场面记忆犹新,事情虽然过去近50年了,但我终生也忘不掉那段艰苦而自豪的岁月!

(作者:敖文龙,1952年12月出生,男,北京第67中学1969届初中毕业生。1969年8月12日来到2连,炊事班副班长。1972年12月入伍,回到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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