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理解不了,我感到吃亏了,一看到奶奶这么大方,我就闹心得不行,和奶奶对抗着,进行无休止的拉锯战,不妥协地进行着对抗赛,拉力赛和决赛,拉练比赛。
   
        我开始添乱,我不再逃避。我留在了家里,看表妹红在看孔融让梨,就不怀好意地说:梨是小的甜,所以孔融把大的让给了别人。接着和两个表妹疯闹起来,她俩都不是我的对手,让我弄得吱吱乱叫。也许正值青春期吧,反正我心里有股无名火,看什么都烦,我挑唆着两个妹妹打架玩,我好看热闹。奶奶从厨房里拿了个烧火棍出来,对准我的脑袋就是一下,嗡的一下,金星直冒,脑袋马上出现了一条龙(一条龙服务),我摸着蚯蚓地龙蹲下来,心里咒着老不死的,悲痛万分。
   
        我蹲在地上,摸着头上的大包,脑袋里嗡嗡的,这一棒子,将我打蒙,又将我打醒。这里面既有说教的地方,也有愤怒惩罚的地方。在此之前,她就和姑姑经常嘀咕,觉得我没有父亲厚道,热心肠,觉得老孙家在我这一代串种了,出了一个逆子,以后怎么跟老祖宗交代。想到这里,她感到责任重大,她感到很失望,还有遗憾。特别是我顶嘴不听话的时候,让她想到了母亲,她在一夜之间头发白了许多,觉得该管教管教我了。这个叫人头痛的女孩。 可她忽略了一点,她忘了我是谁的孩子,我不是她的孩子,是她的孙女,在我身上还有母亲的血液,南方人的精明与小气在我身上流淌。
   
        奶奶不懂这些,当时我也不明白,只怪那时生活水平太低,吃得不好,思维不活跃。
   
        那天我夺过奶奶的金箍棒,拿着它在空中挥舞了半天,嚎叫了一阵,然后把它重重地扔在了地上,还觉得不够,又给它扔得老远,扔到了房顶。这一棒,把我打伤,让我体会不到温存,感受不到慈祥,这一棒把我和他们打远了,距离更远了,她让我痛彻心扉,让我又一次觉得他们并没有从心里接受我,接纳我,对我有一种本能的排斥,就像对母亲一样,有一种反感,这让我的心情非常沉重,当沉重托不住的时候,我开始沉沦。
   
        那天我躺在地上,好长时间也没起来,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再起来了。在学校由于身份不明,枪打出头鸟,有话不能说,忍气吞声,已经很压抑了。现在好不容易换了老师生活出现了一点亮光,正准备扬帆起航,奶奶给我这一下,又给我打趴下了。我趴在地上,眼前是一片黑暗,想到在漫长的岁月里,父母连一封信都没寄给我,我觉得自己被这个世界遗弃了,我像一个孤儿,我情绪低落起来,我宁愿自己无父无母,这样没什么盼头,体会不到冷酷,还能引起别人的怜悯,现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悬着,没着没落的,想到这里,我就恨不得一头撞死。
   
        我又有了死的念头,在临出发前,我开始恨所有的人,恨父母无情,恨奶奶一天到晚瞎忙,也没忙出个所以然来;恨姑姑,恨姑夫,横草不拿竖草不粘,也配做一个男人?我恨有些老师到现在加速度还没弄明白,却站在讲台上,脸不红心不跳;我恨男同学,可劲造吧,总有一天会得到报应。恨了一圈,开始恨自己,想到现在我还没安定下来,一直无法安心的我,处于游离状态,无法安定团结的我很苦闷,有时想看看书,解解闷,但姑姑却说我思想不健康跟熊瞎子教师说的如出一辙。在她心目中,那些无忧无虑发出爽朗笑声的女孩是正常。
   
        而我一天到晚老是若有所思的样子,让她感到我不单纯,她喜欢单纯的孩子,单纯的孩子可爱,不单纯的孩子可恨。她认为那些吃了睡、睡了吃的女孩是健康型的,而我一天到晚胡思乱想是一种病态,是无病呻吟,是对人生的亵渎,她并没从心里喜欢我,理解我,因我和她不一样,她看到我看书脸就沉下来,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她反对我看书,而我又很闷,当郁闷堆积在心头只有看书能使我消解。天哪,我该怎么办?我无法改变自己的爱好,来讨得她的欢心,我也无法改变自己来适应这个社会,我真不打算活了。别人的父母都近眼前,也许有共同的爱好,而我的父母却远在天边,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像我一样是个书迷?哎,从小就不像别的孩子绕膝在父母的身边,也没人告诉我怎么办。一直在黑暗中摸索,探索,苦苦挣扎。想到这里,我会觉得命苦,我像个可怜的秋香哭了起来。
   
        我对奶奶还是恨不起来,也许就像常人所说的那样,打你是为你好,打是亲,骂是爱,打断骨头连着筋。我抽泣着,泪眼朦胧中,我看见天要下雨了,奶奶移动着小脚张罗着给人收衣服。路滑,脚崴了,自己还摔了一跤。人家来取衣服,看衣服弄脏了,不高兴。你说这是何苦呢,真是老糊涂了,处处为人着想,得到什么下场,真是二乎了,我对奶奶是爱恨交加。
   
        我一跺脚,便走出了家门。可当我走出家门,我心里很乱,可以说是杂草丛生,也很烦,烦恼无数,当我快步行走时,我觉得自己并没有被放大,而是在缩小,我的脚步慢了下来,我想给自己垫高点。
   
        我又开始强迫自己,强迫自己去做小工,由于不是发自内心的,我像吃了苦胆,又像吞了黄莲,有苦说不出。生活还得继续下去,从这天起,我的话就更少了,可以说舌头不仅是周休,而是全休了。
   
        我准备出去做小工,一天一块二,这样对谁都好,我既不用想那些永远也想不明白的问题,也能眼不见心不烦,能舒心一点,不再目睹这怪状(二十年之怪状)。
   
        这次很拼命,我憋着脑袋干,跟自己较劲,收获挺大,饭量也挺大。我晒得像茄干,我一个人将姐妹三个的学费挣出来不说,还用湿漉漉余下的钱,为自己买回了1.2斤翠绿色的毛线,让我拥有了第一件毛衣(姑姑给我织的)在这之前,我一直盼着有一件毛衣,既暖和又时兴,好多同学都有,上课时故意把领口和袖口露出来,叫人眼红(后来我看《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姐姐临死前把毛衣留给了妹妹荒妹,在现在看来不能理解,但在那时一件毛衣就是一个女孩的全部家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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