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扛着锄头走到门口,迎面碰到了二坑。

  “老七,昨天那个娘们是谁?”二坑问。

  “哪来的娘们儿?”老七说。

  “你看,你还捂着盖着,俺都看清楚了。穿的挺四至(整齐),手里还拿着好些东西。对了,俺怎么看着她眼熟?”二坑说。

  “你是光着腚串门子,从不拿自己当外人儿,你看着谁不眼熟?”老七说。

  “俺回去就寻思了一回,好像是那个叫你买回来的女人,咋?她找你算账来了?也不对呀,既然找你算账她也不能一个人来,还拿着那么多东西?”二坑说。

  “你把你自己的事寻思好了,你看看你那地里的棒子,瘦的都不吐穗,你还有心思寻思别人的事?”老七说。

  “你别走啊,俺还跟你说个事。”二坑说。

  “啥事?”老七说。

  “你知道榆树沟那个石灰窑吧?”二坑说。

  “知道,咋地?”老七问。

  “前几天咱们村有人上那买石灰,你猜看见谁了?”二坑说。

  “看见谁?”

  “弄盒烟抽俺就告诉你。”二坑说。

  “你爱说不说,俺没工夫跟你磨牙。”老七说着扛着锄头要走。

  “你别走啊?是老四。”二坑说。

  “啊……”老七听了定住了脚。

  “该不该买盒烟抽?”二坑说。

  这消息如同一个炸雷,老七万万想不到哥哥居然近在咫尺。

  “你还愣着啥?”二坑说。

  老七想到,这个消息应该叫婶子知道,她连做梦也念叨老四。想到张翠芳嘱咐要自己买香油,不如买了送回去,顺便把这个消息告诉婶子。

  “走吧!”老七说。

  “这还算敞亮。”二坑说。

  老七去锄地,张翠芳给二婶儿拆被子洗衣服,又把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老七虽然尽心竭力的伺候二婶,必定是男人。特别是光棍一个人混了半辈子,生活已经成为习惯,家里自然乱七八糟。俗话说,没有女人的家就不是家。这句话一点也不假,因为它缺少了家庭的味道。

  张翠芳在院子里里忙和,二婶半坐在炕上靠着炕柜,隔着窗子往外看。心里不住的想,看来这妮子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好手,只可惜命运不济遭了这么大的罪。心里越发喜欢起来,也对自己当初的做法感到心里踏实。

  张翠芳干完活到屋里来喝水,二婶说:“妮儿,歇着吧。光棍子的家就是笤帚斜簸箕歪,你就是收拾完了,过几天还是那样。”

  “总也得收拾收拾,看着不舒心。”张翠芳说。

  “妮儿,你坐在婶子跟前拉扯会儿,俺爱听你说话。”二婶拍拍炕说。

  张翠芳倒了一杯水递给二婶坐在她的跟前,撩起头发擦了擦汗。二婶发现张翠芳的额头上有一道一寸长的伤疤。

  “妮儿,你那疤是咋回事?”二婶问。

  张翠芳沉吟了一会说:“还是那次掉到山沟子里摔的。”

  “哎……作孽呀!婶子不该问你,你的伤都好了?”二婶问。

  “好了,就是阴天下雨的时候,这脚踝子骨还是疼。”张翠芳说。

  “伤筋动骨就接上了天气,俺也是,逢到要阴天浑身先就疼成一个,比天气预报还准。”二婶说。

  “婶子,我就不明白了。都说好人有好报,怎么眼前就不是那么回事呢?我自幼就没了爹娘,是姑姑养大。结婚以后相夫教子,伺候公婆、丈夫孩子,把公婆养老送终。结果呢,我那前夫却变了心。要不是他,我何至于出去找工作,又何至于让人骗了,遭了这么大的罪?要说我还是有造化,碰见了婶子这么个菩萨心肠的人。要不然真不知道是啥结果?婶子你也是啊,这么好的人,怎么连个一男半女也没落下?”张翠芳说。

  “妮儿,因果这个东西是最不好说的。要说也不光是你说的这样无理,老人说的好,暗室亏心神目如电。你比方说你遭了难,俺们娘俩就有了这段缘分。老七就能听话把你送回家去,这不是报应吗?所以说,做人是不能亏心的。”二婶说。

  “所以我回去以后,梦里都能梦见婶子。想起来就哭一场,一个是哭我自己命苦,再有就是想婶子……”张翠芳说道这眼泪掉了下来。

  “好孩子,不幸老是难受。你的日子还长着呢,还有盼头。不像俺,活一天就赚上俩半天。”二婶说。

  “婶子,我不能让你这样过日子,我想把你接到我那去,我养着你。”张翠芳说。

  “孩子,你有这句话,婶子就跟吃了蜂蜜似的甜。你没娘俺没孩儿,咱们就认个干亲,你就把俺当了你娘,我把你当了俺的妮儿,日后都有个念想。”二婶说。

  张翠芳听了泪流满面,下了炕就磕头,二婶想拦着,怎奈身子动不了。

  “快起来,就是神仙也不在乎一炷香,咱们就这样说定了。”二婶说。

  张翠芳站起身来,二婶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玉镯子递给张翠芳说:“妮儿,这个你拿着,算是俺给你的念想。这是俺结婚时候娘家陪送的,是个老玉的物件。往后你要是想娘了,就看看它……”二婶也说不下去了。

  正在这个时候,老七拿着香油走了进来,看到娘俩在那掉眼泪吓了一跳。

  “婶子,咋了?”老七问。

  “你咋回来了?”二婶问。

  老七把香油放在桌子上,坐在椅子上卷了颗烟抽着。

  “咋还抽上了?”二婶问。

  看到老七不说话,张翠芳觉得一定是有背着外人的话,站起身拿起香油走出屋子去了灶间。

  “婶子,俺四哥有信儿了。”老七说。

  “啊?他在哪?”二婶听了瞪大了眼睛问。

  老七把碰见二坑说的话告诉了二婶。

  “既然就在榆树沟,离着家这么近他咋不回来看看?”二婶说。

  “我寻思着不是他要去的。”老七说。

  “那还有谁叫他去?”二婶说。

  “我打听了,那个地方好像是个劳改场,开石头烧石灰的都是犯人。”老七说。

  “这么说四猴子还是让公安局的抓着了?”二婶说。

  “婶子,要不我去看看他?”老七说。

  “现在别张罗,别让翠芳知道,她心里不恨你了,可是她说不准还恨老四。凑和着她走了再说,咱别揭她的疤。再说了,你想去见他也不是那么容易。想当初俺去县公安局看你,差点没把这把老骨头折腾散了。”二婶说。

  老七听了点了点头站起身说:“俺去下地。”

  “老七,不如你今天就不下地了,去集上买点肉。翠芳大老远的来了,咱给她吃啥?”二婶说。

  老七听了点头走了,张翠芳走了进来。

  “你看,咱们娘俩刚说了报应,这不是来了?”二婶说。

  张翠芳听了没说话,二婶接着说:“俺家四猴子可能是叫公安局给抓住了,就关在榆树沟的石灰窑上。”

  “娘,我说话你老可别生气,我觉得你家老四没有老七厚道。要是按照他的作为,这个报应是一点也不多。”张翠芳说。

  “关起来也好,湛湛青天不可欺,也让他知道锅是铁打的。”二婶说。

  老七出了村去集上,一路走一路想。哥哥押在窑厂,要是等到张翠芳走了以后再去,心里说什么也是放不下。不如现在就去看看,好在离着并不远。回来到集上再卖肉,天黑以前怎么也到家了。想到这,老七转身朝榆树沟走去。

  榆树沟虽然和黑沟村只隔着一个山头,俗话说,望山跑死马,算来也有十几里地的路程。老七急忙赶路,一个是想见哥哥心切,还有一点是,怕耽误了二婶交给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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