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被押到市局,由于有伤并没有送到监号里,而是把他关在了临时羁押地方。所谓“临时羁押”就是一些犯了小毛病人,拘留期不超过十五天羁押的地方。这些地方较比监号里的条件要好得多。有床,有被子等卧具。

  老四被押到这,心里平静了很多。他知道除了等候发落他是无能为力的,与其说思前想后不如好好安顿自己。一直到了正月十五正式上班以前,并没有人搭理老四。老四也是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心里想,早知道是这样,何必跑出来受罪呢?

  过了正月十五,一切工作开始正常。警方联系了老四家乡的县公安局,因为老四已经有了口供,过了几天,老四被押解回到了家乡。

  老四的口供由于和同案所供的一致,并没有出入。不久老四的判决就有了结果,判处老四有期徒刑三年。判决下来,老四被押到劳改场服刑。之所以这样判是因为,老四虽然涉及贩卖人口,但不是以盈利为目的。如果他不是畏罪潜逃,还是判不了三年的。

  当老四被警车押到劳改场的时候,他心里一惊。原来,这家劳改场是个采石矿,专门出石灰石和烧制石灰。距离老四的黑沟村只隔着一个山头。老四记的给兄弟老七盖房的时候,还来过这里买石灰,但并不知道这里就是劳改场。

  按照老四目前的情况,他的左臂骨折。如果老四提出保外就医的申请,也许是能够批准的。怎奈老四并不懂得这个,既然他自己没有提出申请,又没有人替他出头担保,老四只有带着伤服刑。

  好在劳改场也考虑到了老四的情况,最初是要他在伙房里帮厨,安排一些轻松一点的活干。天暖和的时候,老四的胳膊恢复了,他被派去烧石灰。

  现在,老四知道了隔着山头的那边就是自己的家乡,每天他都要不知道看多少回家乡的方向。虽然他看不到兄弟,看不到家,但是离家这么近,多少让老四心里踏实了很多。

  庄稼长的老高,玉米拔节吐穗的时候。这天老七锄地收了工,扛着锄头朝家里走。一辆面包车停在不远处的村口,老七看的明白,这是县城里的出租车。只见从车上下来一个女人,短发,上身穿着一件杏黄色的外套,黑裤子手里还拿购物袋和礼品盒。女人给了车钱,面包车掉头走了,那个女人继续朝村里走。老七心里想,这是谁家来的客人呢?

  老七并没再想更多,继续走着,就听见身后那个女人喊他。

  “老七!”

  老七回过头来看了看,一下子吓了一跳,这不是张翠芳吗?她上这干嘛来,是不是还没完呢?

  “你不认识我了?”张翠芳问。

  即使就是在二婶伺候张翠芳养病的时候,虽然她在老七家很长时间,但是老七记得自己和她说的话有数。

  “你找谁?”老七试探着问。

  “我来看看婶子。”张翠芳走到老七跟前说。

  收工的人陆续的进村,看到老七和一个打扮鲜亮的女人站在那,都放慢了脚步,有人甚至开始盘问起来。

  “老七,跟谁说话呢?”有人问。

  “这个妮子长的强,老七,这是谁呀?”又有人问。

  “是找谁家的?”

  对于老七来说,张翠芳无疑是他痛苦经历的一个符号,现在看到很多人问急忙转身就走。

  “你等会我。”张翠芳紧跟着老七说。

  老七走到家门口,张翠芳紧跟其后。两个人走进屋里,张翠芳进了东屋。

  二婶正躺在炕上,张翠芳进门叫了一声:“婶子!”

  二婶侧过头来看了看,也许是二婶做梦也不会想到张翠芳能来,又加上此时的张翠芳,和那个在老七家里的张翠芳判若两人,二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妮儿,你是谁……”二婶问。

  “婶子,你不认识我了,我是翠芳。”张翠芳把东西方在炕上坐在二婶跟前说。

  “啥……”二婶听了就要挣扎着起来。

  老七急忙扶起二婶,把一个棉靠垫放在二婶身后,二婶靠着炕柜勉强坐起来。

  “二婶,你这是病了?”张翠芳问。

  “年岁大了,少不了闹毛病,其实也不咋。往婶子跟前靠靠,让俺看看你,老七,快去给她弄碗水喝。”二婶说。

  “婶子,你到底是怎么了?”张翠芳问。

  “不说了,都过去了。你回家咋样?”二婶问。

  “我不在村里住了,去了石家庄找了份工作。家里没法待,从这件事以后,警察找到我,村里就风言风语。说我在外边胡搞警察是来抓我的,任凭我满身是嘴也解释不清。”

  “舌头板子压死人,你还一个人,没找个人家?”二婶问。

  “石家庄是个大城市,人家谁要乡下人?再说了,从这件事以后,我是再不敢想别的。”张翠芳说。

  “你咋想起来看婶子?”二婶说。

  “这话说的,你老对我是有恩的,是你老让我又活了一回。”张翠芳说道这眼圈有些发红。

  “哎!要不是俺家的四猴子心眼活泛走错了这一步,你也不能受这个罪,他们哥俩也没得好。”二婶说。

  二婶简单扼要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张翠芳听了也感慨了半天。娘俩说着话,眼看着红日西沉。

  “对了妮儿,不知道你能来。从俺瘫吧到炕上,就是让老七将就一口吃的给俺,他个光棍汉子,哪会做饭,连个馍也蒸不好,你来了给你啥吃呢?”二婶说。

  “婶子,家里有面我给你做顿面条吃?”张翠芳说。

  “那敢情好,老七做的面条子,就是一碗浆糊。”二婶乐着说。

  张翠芳脱了外套走到灶间,此时老七正站在院子里抽烟。

  张翠芳找到了粮柜,打开舀出面粉活了块面。又跑到院子抱柴火,老七站在院子里。

  “俺来抱吧。”老七说着抱了一捆秫秸杆拿进灶间。

  “老七,你进屋来。”二婶在屋里喊道。

  老七走进屋二婶说:“把小鸡杀一只,她大老远来的。”

  老七听了拿起刀走到了院,几只小鸡正在院子里觅食。老七追着一只小鸡在院子里跑,张翠芳站在屋门口。

  “你干嘛?”张翠芳问。

  “婶子说给你杀只小鸡吃。”老七说。

  “快住手,那小鸡不留着下蛋吃了它干啥?”张翠芳说。

  老七听了住了手,一来真的是指望这鸡下蛋。再有,追起来也的确费劲。

  老七走进屋里对二婶说:“不让杀。”

  二婶已经听到了张翠芳的话说:“你到是心眼实在,你这不是杀鸡问客吗?”

  老七听了说:“那我再去杀。”

  “算了,收拾好了再炖熟了得啥时候吃上?这天已经黑了,我看她不准走了,明天招呼着弄点啥吃吧。”二婶说。

  张翠芳弄了个酱油汆,擀了面条下了锅。老七蹲在灶前烧火,不一会面煮熟了。张翠芳盛了一碗给二婶端过去。

  “闻着就香,妮子,看来你是做饭的好手。”二婶说。

  “就是没有青菜。”张翠芳说。

  “妮儿,这天已经黑了,路也不好走。就将就在婶子这住一宿,咱们娘俩也好好的唠扯唠扯,明天让老七送你去车站。”二婶说。

  “婶子,我原本是想看看你老就回去,看你这样我想伺候你几天。”张翠芳说。

  “俺这个病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的,别耽误了你的正经事,你能想着看婶子,俺就知足了。”二婶说。

  娘俩在屋里说话,老七站在院子里。心里七上八下,他想不到张翠芳会回来。过去张翠芳在这里养伤的情景,又一次出现在老七是眼前。只不过,那个时候他能感觉得到张翠芳对他的警惕和敌意,只是二婶让她仅仅停留在很少和老七交流,但是能够容忍的地步。

  现在,这个人又出现在家里,老七拿不准应该怎样对待她。老七最后给自己一个答案,张翠芳看来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换了别人,就这件事的原因,即使是她再感激二婶儿,谁又会再次来到这个穷山恶水,让自己充满了伤心经历的地方呢?既然如此,张翠芳的到来其实现在和自己没有关系了,她是来感激二婶儿的。看她的言语和作为,自己已经从一个在她眼里歹人的印象里解脱出来,还能怎么样呢?老七一头乱想,听到身后张翠芳在喊他。

  “老七,面都坨了,快来吃吧。”张翠芳站在门口说。

  老七听了转过身去进了屋,看到桌子上摆着一碗浇好作料的面条。老七端起碗来站起身走出屋外,蹲在院子里吃了起来。

  老七吃了饭到了西屋,这又是一次重复。想当初,张翠芳在这的时候他就是住在西屋。

  第二天,老七起早扛起锄头下地,走出屋门的时候看到张翠芳正在院子里洗衣服。

  “下地去?”张翠芳抬起头看着老七问。

  老七点了点头正好走,张翠芳又说:“有小卖部买点香油来。”

  张翠芳说着站起身来,甩了甩手上的肥皂沫,撩起衣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钞票递给老七。

  “俺有钱。”老七说。

  “是我要买,不用你的钱。”张翠芳说。

  “也用不了这些呀?”老七看着张翠芳递过来的一百元钱说。

  “剩下的你买烟抽。”张翠芳说着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俺抽旱烟,抽不惯烟卷。”老七说。

  张翠芳蹲下身子再不说话,继续洗衣服,老七只好拿着钱走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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