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足足半天,任谁敲门、打电话他也不应。“二疤瘌”死了,在那个节骨眼上李梦阳的保险柜被盗了。像狐狸所说“二疤瘌”掌握了或者猜到某些秘密,才惹来杀身之祸。但李亮没对他下手,“八爪鱼”的手下好像也没这能力,还会有谁呢?还有那个马培根马师傅,从入警队的那天起就是马师傅带他。取笔录、取证,到讯问犯罪嫌疑人的技巧。在他眼里,马师傅是个非常正直的人。没想到……马师傅承认了他为一些人通风报信,收受贿赂。对“二疤瘌”的事坚决不承认。他说他根本不知道“二疤瘌”是谁。难道另有其人?王晓阳不敢往下想了。他要好好理顺一下思路。以前自己总嘲笑段晓航的所谓“直觉”,认为女人缺乏理性思维才会拿“直觉”说事,这些是偶然呢,还是某种必然?被盗了些什么不知道,谁告诉二疤瘌那晚有交易的也是个迷。难道真像李亮说的那样有人想置李梦阳于死地?那样的话有更简单的方法制他于死地。有人总结了:车祸是成本最小的消灭对手的办法。而且要操纵的不是李梦阳一个人,能同时操纵李梦阳和八爪鱼的能量得多大?李梦阳究竟知道别人什么致命的秘密?这么多偶然会没有一丝必然?

  将近五点钟的时候,别的人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他办公室的门打开了,随之汹涌而出的是一团团辛辣的气体。“你在里面干什么呀,不是想自焚吧?”段晓航捂着鼻子说。见王晓阳没理她这个茬,直接往支队长的办公室走,气得冲他的背影哼了声。“有什么了不起,忙着向领导汇报也不差这眨眼的时间吧!”张斐然捅了她一下,晃了晃头。她把一堆具有爆炸威力的话咽回肚里。

  他把这种想法跟上级一说,支队长就笑了,“你知道咱们公安碰着棘手的案子怎么查也没线索,以往的经验全不管用的时候怎么办吗?找一个新手,最好是一个没上过什么案子但人生经验丰富的家伙,你就瞧好吧,准出彩,有时候最怕的是自认为经验丰富,什么都见过的,见得多了,有时会把你引到歧路上去。也许你的经验太多了,反而把你自己搞乱了。”

  “不是我乱,是案子有点乱。马培根承认接受过贿赂,为一些人通风报信。可他没承认张国庆的事是他通的风。”

  “也许是他害怕承担后果。要知道张国庆可是除了缉毒队大门就被杀了。他要是承认他通的风,恐怕就不是辞退这么简单了。”

  “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二疤瘌整容消失,刚一出现,就被杀。还有耗子偷盗李梦阳的保险柜。应该是李梦阳躲出去之后,如果在之前偷的,“家缘”公司应该报案。我查了,没有这方面的记录。”

  “一切都已经过去。王晓阳,也许你的案子办多了,见过的多了就容易想多了。现在没有证据证明这个案子有问题,如果咱们听风就是雨,让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传到社会上,咱们对老百姓怎么交待?老百姓就愿意听一些离奇的故事。”

  “有些事情要是不查清就不仅仅是过去的事情了。‘二疤瘌’的死就是一明证,保不准以后还会出现什么状况。我怀疑,咱内部的鼹鼠还没挖净,想想都可怕,那会让我们付出生命的代价。”

  “王晓阳我说你什么好,你的想法我知道了,你走吧,有什么后果我负责好了吧?我比你脑壳大点吧。”

  “现在还没确定这一定就是个错案,只是疑点越来越多。有些细节我想查一查。如果真的出什么事,责任都有我来负。”

  “你来负?你怎么负?你就是一干活的小兵。我呢?刘副局长呢?你一说我们就能脱干系了?领导责任谁来负?我无所谓,可刘副局长呢?多少年才有这么个机会,要是真砸你小子身上,不用我骂你,有多少人用眼神、用吐沫就能杀死你。你信不信?我就纳闷了,当初是你办的案子,也是你说的证据确凿结的案,如今想调查的又是你。你当公安机关办案子是什么?过家家?想给人家定什么罪名就是什么罪名?明天觉得不对了,重新再来,再定一个罪名?王晓阳,当初是谁拍胸脯保证是铁案,板上钉钉来着?想推倒重来?好,先追究你一个渎职罪,当时你是怎么考虑问题的?接到线报是怎样核准的,李梦阳涉毒的证据链是怎样找到写到报告里的,把这些交待清楚你再考虑别的问题。哦,对了,你只考虑我提的这些问题,别的问题你不用考虑了。石城市公安机关会办案的也不是你一个人,又错了,顶不会办案的就你一个人。王晓阳,你现在说这案子办的有点不对劲,晚了。这个问题一出,你知道有多少人……”

  “可是……”

  “没有可是,人民警察对上级的决定和命令?”

  “坚决执行。”

  “人民警察认为上级的决定和命令有错误,提出的意见不被采纳时?”

  “必须服从决定和命令。”他夯都不打,四法一条例年年考,有些题搁眼一搭就知道答案。

  “什么都明白还在这儿磨叽什么?”

  “可是……”

  “没有可是,咱们办的案子都是经得起推敲的,都是铁案,没有可是的说法,你明白吗?你把结案报告交上来,我们批了,就不是你个人的事了,你懂吗?”支队长身子前倾定定地看着他。“还有,领导考虑你在禁毒支队多年,经验丰富些,决定由你来担任副支队长了,虽说暂时是代理,那也就是程序上的事,等到局里一起调动的时候会解决的。你可不要辜负了领导和同志们对你的信任。”

  他稀里糊涂地走出了支队长办公室,对于自己要提副支队长的事,还是挺高兴,虽说以前在这个岗位上干了好长时间,还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的感觉。这回好了,师出有名了,省得指使曹宪干活的时候还得小心翼翼的。但怎么总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呢,跟每次破完大案、要案的感觉不一样呢?

  出了支队长办公室,他活动活动胳膊。咋怎不得劲,支队长使的劲也不大呀!

  几个人没走,等着王晓阳回来。王晓阳回来又径直走进他那冒烟咕咚的办公室里。

  张斐然喊他,下班后咱们去吃烤肉吧,据说真正的韩国人都难得吃上一回牛肉呢,牛肉在韩国死贵死贵的,别看他们开着私家车住着豪宅,吃上没中国人有口福。

  “不去了,我回去还有事呢!”他懒洋洋地答道。

  张斐然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阵,开口了:“你有事?我告诉你,除非你和女朋友逛街去,别的事一概不行。你知道最近队里人都说你什么吗?别管人家是不是别有用心,咱们也不能太脱离群众了啊!”

  他坐在那里,毫无反应。

  “完了,完了,我看你算无药可救了。你就不问问别人说你啥?”

  他送给张斐然一个白眼,“还能说啥?你刚才不都说了吗?我脱离群众。”

  “这算好听的,还有几头烂蒜说‘只是个代理副支队长,就牛成这样了,以后真接了帅印,更没咱说话的地了。’即使那几头烂蒜说啥咱管不着,可跟我们弟兄几个喝个酒,唠唠嗑还可以吧?你可好长时间没跟兄弟们在一起喝酒了,也没在一起说说闹闹了。”

  话说到这份上他也不能再推辞了。人是去了,心没在。以至于有个皮小子跟他喝酒碰杯的时候管他叫副支队长他也没听出来,剩下的那几个就暗笑,段晓航看不下去了,:“我说王大队长,我怎么也不相信你是个官升脾气涨的人,你是不是得病了,那种很时髦的病,只有明星、主持人才爱得的那种病,抑郁症,对,就是抑郁症,像你这种思考者才得的病,像我这种没心没肺的人肯定不会得的病。”

  哗,差点把煎牛肉的锅给掀翻,人们都纷纷站起身作势要摸他头,“是不是真的,你真的得抑郁症了?你晚上睡着觉了嘛?需不需要吃安眠药?你睡不着的时候是数羊还是数狗?”

  “去、去,你们属猪!”他边说边抵挡着伸过来的魔爪。

  “那你为啥这么沉闷?难道是当了官压力就大?”

  “你们要是再胡说我可真生气啦,咱们在一起多少年了?一个代理副支队长算个什么官,还不是干活打头的。”

  “这还像个话,听来你也是明白人,为啥一天到晚低头算卦的,看谁都爱搭不理的?你是干活打头的,我们就是跟在你后面的人。我们永远是你的弟兄,你的难处就是我们的难处,有什么话跟我们说。你要是想在仕途上再进一步,那我们说了不算,你要是有啥活喊一声说要是打个夯,出门就让毒贩子干死!”

  他腾地站了起来,“说的是什么话,我还信不过弟兄们吗”,已经变了声。警察是和平年代最危险的行业,缉毒民警是最危险的警察。他们牺牲的概率可比治安警、巡逻警大多了,一个不小心,就会给自己、战友带来可怕的后果。他们最忌讳的话是出门被毒贩子干死。

  看着王晓阳通红的眼睛,席间静极了。咕噜一声,张斐然口中之物滑进喉头,他使劲揉了揉嗓子,端起茶杯猛喝一口。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