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把锅炉房打扫干净,又把散堆的煤块整理好。很多客人包括服务员来打水,让老四感觉不爽的是,这些人没有人注意到他。在他们眼里,老四好像和那个锅炉没什么两样。

  老四心里想,无论怎么样自己也要坚持,而且要尽量地做好。因为能够在这里,是他躲避追捕的唯一希望。

  晚饭的时间已经过了,老四还没有吃饭,他也不知道去哪吃饭,更不知道他睡在哪。因为大琴直到现在根本就没露面,这让老四心里嘀咕起来,难道说是大琴反悔了?

  正当老四给锅炉续上水,准备烧第二炉的时候,大琴走进来。

  “老齐大哥!”大琴说。

  原来,老四在登记的时候写了个假名字,当时心里想祈求老天保佑顺顺当当,让他逃过这一劫,所以写了个齐天顺。

  人对自己的名字是最敏感的,老四给自己起了个假名字,所以,当大琴喊他的时候他并没反应过来。

  大琴看老四往锅炉里添煤并没反应又说了一遍:“老齐大哥,吃饭了!你还住在那屋里,我也不安排人了,饭我放在那屋里,赶紧吃别凉了。”

  老四听了才反应过来,急忙说:“哦,不着忙,俺添完了煤就去。”

  大琴听了转身走了,老四心里暗自后悔,往后要记住自己给自己起的这个名字。如果像刚才那样,就难免露相。

  老四添完了煤走进那间装杂物的屋里,桌子上摆着饭菜。三个馒头,一碗白菜炖豆腐,还有一小碟腌辣椒。

  老四看了看屋里,几乎和他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就连他睡过的床上的被子也没人叠,保持着他走的原样。看来,这屋里不经常有人来。

  老四坐下开始吃饭,就听到窗外有说话的声音,老四抬头看到,大琴和娟子从窗前走过朝后面北屋走去,老四断定,她们娘俩也住在这个后院里。

  吃了饭老四卷了一颗烟,大琴再次推门进来,拿起老四吃饭的碗筷。

  “齐大哥,以后你吃饭就到厨房里去端,吃完了就把碗筷拿过去。还有,这屋里净是被子褥子,你抽烟小心,别走了火。”大琴说。

  老四听了点头答应,大琴端着碗筷走出门外。

  老四吃了饭接着干活,就听见门口有人问:“你是哪来的?”

  老四转回头看到,一个浓眉大眼的中年人站在那,嘴里叼着香烟。老四仔细端详这个人,两道蚕眉一对牛眼。大鼻子大嘴还有一脸的疙瘩,此时满脸通红知道他是喝了酒了。

  “问你话呢,咋不吱声?”男人有些不耐烦。

  老四已经形成了警觉,一但有关自己来由的询问,他最先都是回避。

  “俺是来烧锅炉的。”老四说。

  “我知道你是烧锅炉的,我没问你这个,我问你是哪来的?”牛眼说。

  “从外边来的。”老四装着糊涂说。

  “这大琴,找了个不识数的,连话都听不懂。”牛眼自言自语道。

  老四转过身来继续铲煤,就听见牛眼在后面说:“收拾收拾走人,我不用你。”

  “这个你说了可不算,是老板雇的俺又不是你。”老四说。

  “你还嘴犟,我就是老板!”牛眼说。

  听到这老四心里已经有些明白,这大概就是柱子跟自己说的那个孙大成。如果是放在平常,老四肯定是扔下铁锹就走。无奈此时非彼时,所谓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如果不学会忍气吞声,在雪地里挨冻受饿的事就会重演。更主要的是,他没地方躲着。

  “我和你说话呢,听见没?”孙大成说。

  “俺给你干活没出啥差错,你不能说不用就不用了吧?”老四说。

  “你赶紧给我走人,趁着我心情好。”孙大成说。

  老四现在心里明白,这个孙大成是铁了心地撵他走,再对付也是无益。何况他和大琴的关系,大琴怎么会向着自己呢?无论是继续装糊涂,还是说好话都丢人。既然如此,不如就出了这口恶气。

  想到这老四扔下铁锹说:“不干就不干,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

  “你说啥?”孙大成瞪起两只牛眼问。

  “好话说三遍比屎都臭,你听不明白拉到。”老四说着朝屋外走。

  孙大成一把揪住老四的脖领子说:“我看你是耗子舔猫腚,你想作死呀。”

  “你撒手,要不俺可不客气了。”老四说。

  “呵呵,不客气你能咋地?”孙大成说。

  老四反手掰开孙大成的手,朝孙大成小肚子上就是一脚,孙大成站脚不稳摔出了门外。

  老四走到屋外,孙大成捡起一块砖头朝老四扔过来。老四偏过身子躲过,那快转砸在玻璃窗上。“哗啦!”一声,玻璃砸了粉碎。这个动静惊动了北屋,大琴开门站在门口,看到孙大成朝老四扑过去连忙跑了过来。

  “大成,你这是干嘛……”大琴抱住咆哮着朝老四冲过去的孙大成说。

  “哪来的臭要饭的?问他两句话跟我耍混?”孙大成说。

  “这是我雇的干活的。”大琴说。

  “撵走!”孙大成说。

  “走就走,这也就是在这,要是大街上,俺揍扁了你!”老四说。

  “老齐大哥,你少说两句,他喝了酒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大成,你跟我回屋。”大琴说着拉着孙大成朝北屋走去。

  孙大成虽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不正经干事,但是他却最不放心大琴。特别是他感觉到大琴和他在一起是出于无奈。所以,他对大琴和男人接触最敏感。因为除了他喜欢大琴以外,旅馆的收入是有他的份的。上一个烧锅炉的,除了嫌钱少以外,孙大成的挤兑是个原因。

  “告诉你,你赶紧走人,让我再看见你,我砸断你的腿”孙大成喊道。

  大琴把孙大成拉进了北屋,老四站在院子里开始为难。话说出去了,自己不干了。可是走不走呢?走了上哪去?即使自己忍气吞声舍出这张脸皮不走,有了这个孙大成自己也没有安生日子。他要是再找茬怎么办?老四不仅仰天长叹,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自己够倒霉的了,可是这麻烦事还是抓住自己不肯松手。

  这边老四站在院子里发愁,那边大琴把孙大成拉进屋里。

  “你说你喝点酒就耍酒疯,烧锅炉的碍着你什么事了?”大琴说。

  “我看这小子贼眉鼠眼的就不像个好人。”孙大成气哼哼地说。

  “我雇他就是烧锅炉,他好人不好人的跟你有啥关系?”大琴说。

  “我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你别臭鱼烂虾的往这揽,你知道他是干啥的?俗话说,杀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孙大成说。

  “我倒是把你看成好人呢?一猛子就是十天半拉月的不照面。”大琴说。

  “我不是得把那头安抚好嘛。”孙大成说这就要搂过大琴。

  大琴推开他的手说:“我拦着你居家过日子了?你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怨谁?”

  “大琴,人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良心。这些年要不是我东挡西杀的罩着你,你的这个店早就黄了。公安的,税务的,工商的,防疫的,那个衙门口不是我给你打点?”孙大成说。

  “我也花钱哪?”大琴说。

  “你是花钱,可要不是我,你拿着猪头都找不到庙门你信不信?”孙大成说。

  “好了别说了,今天就算过去了,你不能难为他了,我还指着他呢。”大琴说。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不是有的是?”孙大成说。

  “他不计较工钱,现在雇个人没个两千块钱没人干。”大琴说。

  “好,看你的面子我先饶了这小子一回,给我揉揉肚子,这小子踹的我挺疼……”孙大成说。

  大琴起身去拉窗帘,看到院子里站着的老四,拉开门走了出去。

  “老齐大哥,你咋不进屋歇着?”大琴问。

  “不是让俺走吗?”老四觉得自己说的这句话特别的没底气。

  “我不是说了吗,他喝了点酒你别计较,该干啥干啥。”大琴说完转身进了屋。

  大琴的一句话叫发了半天愁的老四顿时烟消云散,听了抄起铁锹继续干活。

  转眼间过到了腊月二十八,这天大琴把老四叫到前台的屋里。

  “老齐大哥,过年不回家吗?”大琴说。

  “不回,家里也没什么人。”老四说。

  “你到这来总共没满一个月,按说是不能给你开工钱的。好在你干得不错,又快过年了,这是500块钱你拿着,不是工资,是给你过年的。既然你不走,你就在这把值班的事但起来,我和我闺女要去串串门子,走走亲戚,家里的事你照顾好。”大琴说。

  “你放心的走吧,这的事你交给我。”老四说。

  “那就辛苦你了。”大琴说这把钱递给老四。

  三十晚上,大琴和女儿出去和亲戚朋友吃年夜饭,旅店里也没有客人,整个院子就剩下老四一个人。老四在街上买了一瓶酒和一些熟食,打算自己给自己过一个年。

  老四买回东西,把锅炉添好煤,又在院子里巡视了一遍。如果不是大琴把值班的事交给老四,老四还真都没有逛过这个院子。原来,这个大院是个两进两处的前后院。房子都是老式的,很有气魄。屋檐下的砖雕很精致,看得出,这样的院子应该不是老百姓住的。也就是说,这个院子是个有钱人的住宅。

  转了一圈老四回到屋里,摆好了酒菜已经是午夜,外边鞭炮齐鸣。老四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端起来自言自语的说:“老七,哥今年不能和你过年了,来,跟哥干一杯……”

  想起老七,想起了家。看着这空荡荡的院子,老四一口酒下去把眼泪喝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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