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大琴喝完了面汤,老四跟着她站起身来走了。大琴走在前边,老四提着装着行李的编织袋走在后面。已经是入夜,寒风刺骨。大琴只顾在前边走,好像身后根本就没有人。

  走了大概半个小时的样子,来到一个胡同口,看到墙上写着两个白色的大字“旅馆”,还有一个白色的箭头指向胡同里面。

  胡同里没有灯,老四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大琴,走了一段来到一个院子门前。老四抬头看了看,门楼好像有些年头,虽然破旧却很有气势。

  老四跟着大琴进了门,门内是一个院子,四周都是房子,大概有七八间。来到门道跟前的一个亮着灯的小屋,大琴打开门,老四跟了进去。

  屋里随便的摆放着杂物,一个柜台的后面有一张床,一个姑娘睡在那里。

  “起来,我这都要冻死了,你倒睡得死死的。”大琴摘下围巾说。

  姑娘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大琴说:“给他登个记,这一晚上就拉着这么一份活。”

  姑娘拉开抽屉拿一个本子打开说:“身份证。”

  老四听了心里转悠了一下想到,自己现在这个处境,身份证是不能随便拿出来的。因为他知道,这也是线索。

  “俺没带着。”老四说。

  “没身份证咋住宿?”大琴问。

  “一个庄稼人,轻易不出门谁拿身份证当回事?不知道撇到啥地方去了。”老四说。

  “大哥,想你也是不常出门。这个身份证如果没有你是寸步难行,你没身份证可不敢留你住宿。”大琴说。

  “你就让俺在这将就一宿,明天俺就走。”老四说。

  “我这就是住宿的地方,将就你多长时间都没关系。可是现在警察查夜的特别紧,不知道啥时候就来。如果查出你没身份证,不但你倒霉,我们也得罚款,闹不好还得关门。”大琴说。

  老四一听查夜心里一惊,自己躲的就是警察,如果真的碰到,这不是给他们送去了?有心拿出身份证又一想,刚才说没有现在又有了,这显然是告诉人家,自己在隐瞒什么反而到不好。

  “那你让俺这大半夜的上哪儿?”老四准备做最后的努力。

  “你真的是忘了带身份证?”大琴问。

  “那还有假?”老四说。

  “那你不能住在房间里。”大琴说。

  “那住哪?”老四问。

  “后院有一间房子是放杂物的,你只能在那将就一宿了。”大琴说。

  “中,有个地方睡觉就中。”老四说。

  “你登个记交一百块钱。”大琴说。

  “不是三十吗,咋一百?”老四听了一愣说。

  “你住店不得交押金吗?明天你退宿的时候再给你。”大琴说。

  老四听了点了点头,交了钱登了记,当然写了一个假名字。大琴带着老四三转两转的到了后院,在一间亮着灯的房间门口停下,推开门进去。老四看到,屋里还住着一个人,正躺在那鼾声如雷,屋里一股子酒味。

  “你睡那。”大琴走到一张床前,把上面堆积的被褥抱下来放在地下说。

  老四看了看屋里,堆满了被褥,被单,枕头暖壶,茶杯等等旅店里住宿的用品,看来这里是个仓库。

  老四把东西放在床边,大琴走到那个酣睡的人跟前推醒了他。

  “嗯……干啥?”那人眯着眼睛抬起头来问。

  “叫你关上灯你怎么还开着?等着查夜的来不就麻烦了。”大琴说。

  老四心里想,看来这个人也是没有身份证。是确实没有呢?还是像自己那样的情况,老四心里吃不准。

  大琴走到门口说:“赶紧关灯睡觉,要是有查夜的,这个时候就快来了。”

  大琴说完关了灯,把门也关上走了。

  老四在黑暗中摸索着脱了衣服钻进被子里,屋里由于是老式的房子没有玻璃,而是糊着窗户纸,一片漆黑。

  那人又开始打起呼噜来,老四躺在那。眼睛徒劳的看着不知道的地方,心里翻腾起来。

  家里不知道怎么样了,老七肯定是在找自己,警察会不会已经去了家里找老七呢?如果是那样,老七会不会把事情全盘托出?因为老七没出过门,他怎么能扛得住监狱的滋味?细想起来,老七把那个女人放了,落了个人财两空是可气,可是想到孟三膀子的下场,老四觉得这件事是瞒不下去的。即使老七没有放了那个人,这个女人仍然可能留不住。照这样说来,老七地举动虽然处于无奈,到底比坐等着抓个现形好得多。

  但是,无论是老七把人放了还是没有放,自己的罪过是脱不开的。老七放了人最多是减轻了他自己的罪过,对自己来说没什么帮助。所以,老四觉得自己的出走是个正确的选择。

  可是眼下怎么办,口袋里的钱是有数的,坐吃山空撑不了多少日子。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又能上哪找活去呢?

  老四就这么翻来覆去的想着,黑暗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四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老四在院外嘈杂声醒来,厨房里传出鼓风机的声音。老四转过头看了看那张床,早就没有了人影。老四起身穿衣服的时候发现,那个装着行李的编织袋不见了。老四急忙伸手摸了摸口袋,那几百块钱也没了踪影。这下让老四吃惊不小,这就等于说,自己要身无分文了?不用想老四也知道,东西是睡在那张床上的人偷走的,老四急的脑袋都大了,穿上鞋走出了门外。

  过后院来到前院,找到昨天晚上登记的房间推门走了进去。大琴正要出门,头上围着围巾。

  看到老四说:“忙着退房?吃了早饭再走吧。”

  “俺吃啥早饭?俺遭了贼了!”老四气急败坏的说。

  “遭了贼?”大琴听了问。

  “你把俺和贼安排在一起,俺的钱和行李都叫他偷走了,你这个店是个啥店,黑店?”老四说。

  “大哥,你可不能血口喷人,我们这是正经的买卖,有营业执照的。”大琴听了指着墙上挂着的营业执照说。

  “那能挡得住啥?反正俺的东西是没了。俺花钱在你这住店,你们咋也得有个说道。”老四说。

  “那屋里的人啥时候走的?”大琴转过头来问那登记的姑娘。

  “我不知道,我睡着了。”姑娘说。

  “你说咋着吧?你得赔俺。”老四说。

  “大哥,又不是我们偷的你的东西,我们为啥赔你?再说了,这里不是写着呢?你可以报警。”大琴说指着柜台上一个指示牌。

  老四看到那牌子上写着几个字“请保管好自己的贵重物品,如有丢失本店概不负责。”

  听到“报警”两个字老四先就慌乱起来,自己躲的就是警察,报了警不等于给他送去了?

  “俺报警你就没事了?你收留没有身份证的顾客,这不也是犯法吗?”老四想难为一下他们说。

  “大哥,这可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要不是看着昨天那么晚了,天寒地冻的你没地方去,我能叫你住下吗?你不感激我怎么倒打一耙?”大琴说。

  “不管咋说你也有短处,你赔俺俩钱儿咱们各走个的。”老四不甘心的说。

  “大哥,既然这么说我就把话说透了。你说你没带身份证我就相信你?如果你带着说没带就一定有原因。我不问你究竟,你怎么到反咬一口呢?”大琴说。

  俗话说,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就是说这些生意都是真正的江湖生意,他们面对的是社会各色人等。自然就有很多的应对,社会经验丰富。老四听了大琴对自己没带身份证的判断,正是说在自己的短处上。丢了钱虽然心疼,闹下去并没有好处。

  “好,算我倒霉。”老四说完转身要走。

  “大哥,你别着急。”大琴说。

  “还干啥?”老四转过身来问。

  大琴拉开抽屉拿出一百块钱说:“这是你的押金,一分不少的退给你,店钱我不要了。”

  看着老四走出门那姑娘说:“妈,又不是咱们偷了他的东西,干嘛还给他免了店钱?”

  “你年轻懂得什么?凡是说没有身份证的,大多数都是在扯谎。为什么扯谎自然有他的原因,这样的人得罪不得。再说了,他真要闹起来就毁了店里的名声,叫警察知道咱们收留没身份证的人,咱们也得跟着倒霉。可是也不能由着他的条件,他会得寸进尺。这叫得饶人处且饶人,以后你得学着点,干什么事,死心眼是不行的。”

  老四揣着退回来的一百块钱走出店门,看到外边白茫茫的一片,昨天晚上下了雪。原来手里提着行李还觉得碍手碍脚的是个负担,现在两手空空反倒觉得孤独。行李和钱都没了,现在能去哪儿呢?想起自己出走的原因,老四不禁哀叹,这是不是就是老人说的“报应”呢?

  老四漫无目的的走着,天空阴沉沉的还在飘着雪花。脚下的雪很厚,走起来发出“咯吱咯吱”地响声。很快,老四走出了城市。眼前是一眼望不到边,被白雪覆盖着的耕地。老四看到,有些家的门上已经贴上了福字,在白雪的衬托下分外的显眼。老四想起,就要过年了。想到过年就想到了家,想到了自己的兄弟老七。虽然,在家里过年的时候也并不热闹,只有他们兄弟俩。可是如今呢?在年根底下自己却在这荒郊野外流浪,老四想到这心里特别的不是滋味。

  老四在雪地里整整转悠了一天,慢说是吃东西,就是一口热水也没喝到。自己口袋里只有一百块钱,那可是救命的钱,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对不能花的。可是自己不吃不喝也不是办法,况且眼下是一点希望也看不到。别说是找活,路上连人也碰不到几个。此时的老四已经感觉不到寒冷,只觉得浑身僵硬,好像血管都给冻硬了。天快黑下来的时候,老四猛抬头看到,自己来到了车站附近。老四并没有刻意来到这,只是因为他别的地方不认识,即使他没这么想,他的腿也好像认识路似的。

  不远处那个卖面的摊冒着热气,让这寒冷几乎凝固的空气里有了几分活力。老四想到应该去面摊喝一碗面汤,面汤是不要钱的。能不能解饱放在一边,能够让自己暖合起来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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