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过后,这天一大早,朝阳初升,晴空万里,晨风和煦,凉爽宜人。我们奉命去粮油加工厂送粮。大家把一袋袋装满麦子的麻袋,一层叠压一层,高高地码在了马车上。捆扎好麻袋后,我们先后爬上了车顶。举目望去,蓝天上白云朵朵,大地里碧绿葱葱,远处天边火山耸立,池水中银光闪烁。我们躺在粮袋堆上,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吸吮清新的空气,倾听着马车老板“嘚,驾,喔,吁”的吆喝声,伴随着车轴的“吱拗,吱拗”的节奏音,摇摇晃晃,昏昏欲睡,一路颠簸着前行。

一个时辰后,我们来到了位于二龙山附近的粮油加工厂。

加工厂里有一个近五层楼高的大粮囤,旁边搭架着五节跳板,呈之字形,直通囤顶。这么大,这么高的粮囤,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是开了眼了。一袋袋送来的麦子,就是通过人扛,顺着五节踏板,上到囤顶,把麦子倒入囤中。

此前在连队我也扛过粮袋,往囤里倒粮,不过那只是一节跳板,三四米高的小粮囤。开始老职工照顾我们知青,只让我们半麻袋地半麻袋地扛。后来逐渐加码,到最后,咱扛满袋180斤也不成什么问题了。但是,连队的小粮囤在这么大的粮囤面前,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装满粮袋的马车来到粮囤下,我们开始卸粮。我和另一个人站在车上,负责把马车上的粮袋抬放在扛粮袋人的肩上,并解开捆扎麻袋口的麻绳,扛麻袋的人扛着敞开口的粮袋子,沿着五节踏板,一节一节上到囤顶,一侧身把麻袋里的麦子全都倒进粮囤里,然后拿着空袋子一溜小跑顺着踏板下到囤底。扛粮袋的人基本都是老职工,也有个别几个膀大腰圆力能扛鼎的知青。看着他们扛着180斤的粮袋,在五节踏板上行走自如,上上下下,你来我往,如行云流水般畅快,真是佩服他们。

时间过得真快,几袋烟的工夫,整车的粮食只剩下一两袋了,此时我也想体验一下扛粮袋上五节踏板的感觉,便自告奋勇地扛上了一袋,信心满满地向五节踏板走去。

我上得第一节踏板,感觉良好,几个大步快速来到了第二节踏板处。在第二节踏板上,体力尚可,只是肩头稍感有些发沉,于是我放慢步子,迈着小碎步,来到了第三节踏板上。在第三节踏板上,我觉得有些不妙,此时已是气喘吁吁,腿脚有点不听使唤了,好在我稳了稳心,定了定神,憋足一口气,一步一停,一步一停慢慢地上到了第四节踏板。在第四踏板上,感觉大事不好,这时我已经大汗淋漓,心跳如鼓,似千斤压顶,腿脚发软,这档口如果往回退是不可能了,只有继续前行,才有一线生机。我硬着头皮,咬紧牙关,绷紧双腿,稳住身躯,找好平衡,使足牛劲,一步一挪,一步一挪,总算挪到了第五节踏板。在第五节踏板上,更是危机重重,这时我已是筋疲力尽,全身发飘,腿脚乱抖,更不该的是不知为什么,我还不由自主地低头向下瞅了一眼,顿时感到头昏眼花,天旋地转,我紧闭双眼,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似一尊泥塑,伫立在半空。

霎时,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闪现,实在不行,干脆把麻袋扔下去算了。扔还是不扔,正在犹豫之时,忽听下面传来喊声,“挺住了,千万不要往下看,不要扔麻袋,一定要坚持住,再坚持下马上就到顶了!”下面的喊声此起彼伏,高低交错,声声震耳,句句敲心。这喊声似一股无形的勇气,灌入我的心田,像一种神奇的力量充满我的全身,我奋力睁开双眼,直视前方,稳住心绪,抖擞精神,挺直腰板,鼓足勇气,艰难地向前移动了脚步,一寸一移,一寸一移向着粮囤不断移近,移进!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距离怎么显得这么长,似乎眼前的粮囤在慢慢升高,仿佛脚下踏板在渐渐长长。时间就是生命,坚持就是胜利。距离总有终点,努力就会成功。我终于到达了囤顶。站稳后,一侧身把肩上麻袋里的麦子,一粒不剩全都倒进了粮囤里。麻袋下肩,如释重负,顿感轻松。

我拎着轻飘飘的空麻袋,站在高高的囤顶上,微风轻拂,神清气爽,擦掉脸上的汗水,抹去心中的恐惧,脸上荡漾着胜利的喜悦,心中充满了成功的自豪!

下到囤底,老职工告诉我,当时我要是把肩上的麻袋往下扔的话,很可能在重力的惯性下,人也会随着麻袋一起下去。听罢此言,真是后怕。幸好在大家的鼓励下,我及时打消了这个蠢念。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我才是个十七八岁的小青年,体重也不过120斤左右,竟能扛起比自己体重还重五六十斤的粮袋子,走在不足两尺宽的踏板上,到达相当于五层楼高的粮囤顶,真是不可思议,太不容易了!

如今,超市里卖的大米、白面一般都是5公斤、10公斤一袋,要是放在当年,我竟能一次扛上10袋、8袋的,直接送回到三楼的家中了。

这一扛,让我深深体会到:在人生的道路上,当我们碰到困难,遭遇艰险,产生绝望时,只要坚定信心,决不放弃,努力坚持,再坚持一下,就定能越过坎,跨过沟,走上胜利的康庄大道,奔向成功的幸福终点!

这一扛,让我刻骨铭心,终生难忘! 

 【作者】赵光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