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高兴我生了病,躺在床上的那种感觉真好,那种被人重视,被人小心呵护的感觉真好,它让我变成了小婴孩娇嫩极了,当奶奶往我脑门上放一块块热毛巾,我感到自己好像睡在摇篮里,摇窝里,特别有安全感,一种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的感觉让我心醉神迷,像喝酒,有微醉的感觉;像打了麻药,有镇痛的效果。
    
        烧千万别退,因为一想到上学我就不寒而栗,我的学习在快速下降,我的脑袋里老是嗡嗡的,像进了水,听不清老师在课堂上都说了些什么,老怕下课,怕听到下课的铃声,怕同学挤兑我,嘲笑我,说我早熟早恋,我一天到晚神情恍惚,心不在焉,就像蜗牛一样,背着重重的壳,一步步想往上爬,却总是一头栽了下来。
   
       也许我应把学校里的事跟姑姑说一声,但我发现自己宁愿挺着,扛着,也不愿张这个口,它不是跟看电影有关,而是姑姑也说过和老师类似的话,每当我躲在家里看小说,她就非常不高兴,说我思想意识不好,挺伤我的。按说在这个家,我唯一的嗜好就是看书,那是在繁重的劳动之余,想休息一下,也是想在书中找到我需要的东西,把处在困境中的我解脱出来,使纷乱的生活有个头绪。我偷着看,藏着看,争分夺秒看,实在不行猫在厕所里看,每次姑姑发现了,都要埋汰我一通:“好好的课本不看,看这些闲书干什么?”可以说她对我最反感,最反对的事,就是看课外书,只要她发现,就要痛斥我一顿。
   
       现在躺在床上,我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我是不是思想意识不好,正如老师和姑姑所说的那样,当烧已退,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我,处在春和景明状态的我,认真地反复地思考这个问题。
   
       也许他们察觉了我内心的动态,我是有点颓废。当我拼命劳动,并没有使自己真正解脱的时候,我开始找乐子,这个乐子就是看书,书上的另一个世界使我忘掉周围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烦恼,书既使我的作文与众不同,获得好评,也同时是我避世逃避矛盾的挡箭牌。看书使我的日子过得特别快,我不再沉浸在现实的苦恼中,而是陶醉在另一个天地,它分散了我的注意力;看书使我知道了更多的事,但绝没有姑姑和老师说的那么严重,那么污浊。她们的这种定论只能使我远离他们,是敬而远之,不让我感到他们的可亲,可爱,可贵,而是可怕。
   
    她们的这通评语就像给了我一刀,做了一次不成功的手术,不是使我上扬,是使我下降,自暴自弃。一个思想意识不好的人,能有什么前途?我承认我有障碍,思想上有障碍,肚里有气,它可能不正常,但也情有可原。
   
    我需要一双温暖的手,为我拨开迷雾;我需要一些温暖的话语,为我解忧,而不是这些粗暴充满了鄙视的话。一个日夜为生存而担忧的人,一个连生活都没有安排好的人,一个生命都处于摇摇摆摆的人,她还没有心情,去花前月下,去想用不着的事。老师用成人的思维代替了我的思维,简单的定位让我难过,让我心伤。
   
       那么我应该怎么办,我望着棚顶上的蜘蛛网,一筹莫展。我想超越,不再计较,却没那个天梯让我扶摇直上;我想沉沦,却不甘心。我想心平气和将一切化解,但静不下来的我已分不清在走过来的路上,哪一段是跟我有关的,是属于我的不是,而哪一部分是跟别人有联系的,是别人的不对,他们混合在一起,纠缠在一起,成为一个死结,死穴。
   
       我无法将他们解开,一一理顺,晾干风干,看清自己的长与短,清晰地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哪些是需要抓住的,哪些是必须放弃的,哪些是应该忘记的。我的脑子还上升不了这个层次,它是混沌的,也是迟缓的,它依然停留在同学对我的戏弄捉弄和嘲弄中,始终残留着同学对我的伤害,不是叫我东北佬,就是叫我拐子,要不就是把抹布扔在桌子上,或是将一个小耗子放在我抽屉里。所以,在自己内心还没打扫干净的情况下,我无法静下心来,把事情一一澄清,看清对与错,是与非,罪与罚,而是在愤怒中失望,在失望中徘徊,在徘徊中放弃,那就是不想上学了。
   
       一想到那个叫我瞠目结舌的学校,我的头就疼了起来,人就迷糊了起来,就想逃,逃跑,逃避,逃学。
   
       但我不得不去,我的病已经好了,当我硬着头皮来到学校时,老师已经为我安排了一个去处,让我去当讲解员,并在班上一再声明,主要是怕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作为老鼠的我,人人喊打的老鼠。当我坐在讲解室里,讲解完了的我,会呆呆的像一个老鼠,地老鼠从这个屋窜到那个屋,跑来跑去。没事的时候,我会透过窗户望着我的教室,我仿佛看见老师的教鞭在那挥来挥去,还有同学写作业刷刷的声音,我突然有了一种被剥夺学习权利的感觉,一种悲凉浸满全身,那是一种凄凉,像夏天的残荷,像冬天的败絮,有一种被人撵出来,被抛弃的感觉。我一下子捂住了脸,捂住了嘴,我浑身战栗,说不出话来。
   
       我的嗓子突然哑了,不是讲哑了,而是一股火攻的,讲解的同学怕影响学习,一个个都走了,来回轮换,而只有我,倔强地留在那里,不停地讲解,我不怕老师钉子一样邪恶的眼光,也不怕叫我绰号,还有那些侮辱我的话,我是在那抗争,和命运抗争,我是在坚持,坚守自己的阵地,自尊心让我不想回去,我从头到尾一个人坚持着,整整讲了两个月。
   
       我先讲林彪怎么篡党夺权,坐飞机自取灭亡的那一段。然后又讲孔老二,孔孟之道,讲着讲着我就有些糊涂了。孔老二的“中庸之道”好像和毛主席说的一分为二有联系,而“克己复礼”说的是对自己要求要严,对别人要宽,要礼貌待人,为什么要批?想着想着我就溜号了,我不敢想下去,反正我把它背得滚瓜烂熟,烂熟于心,不出错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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