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哈尔滨下乡知识青年,1966年应届初中毕业生,响应毛主席的号召,第一批报名来到黑龙江五大连池农场,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来到大连池,我被分配到9队,后又调到第二生产队,这便是我的第二故乡,自此,再也没离开过。

在这里,我们同农场职工生活在一起,他们手把手教我们干农活,言传身教,很快我们什么活都会干了。多年来,播种、铲地、割麦、打场、喂猪、养鸡、赶车、积肥、打草、种菜、漏粉、果园、开东方红拖拉机,上康拜因收割机,我们样样都会干,真正变成了农场工人。我们的心也和农场的上上下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贴在了一起。

1968年夏天,农场改建成了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五大连池农场变成了兵团的1师5团,2队改称2连。

1969年秋,农场陆续来了一千多北京知识青年。1970年底,从黑河一师独立营又来了第二批哈尔滨青年,人多了,心更踏实了。之后,我还调到11连,工作了好几年,这两个连队都是我的家。

农场到兵团,这是一个特殊的集体。人们来自天南海北,可那种从大城市来到乡村的感受都是共同的。大家住在一个大宿舍里,同吃同住同劳动。大家累了互相捶腰,渴了一块去打泉水,忙时一同劳动,闲时男生女生聚在院子里一齐唱歌跳舞,就连想家也互相感染。有时到了晚上,一个人哭了,大家劝着劝着,也跟着一块儿流泪。不管谁家里寄来东西,见到的人都分一份;谁家有高兴的事,大家都搂着在一起蹦着、跳着相互祝贺。在这里,没有年龄大小、性别之分,没有出生地不同、家境贫富之别,在这个大家庭里,大家胜似亲生兄弟姐妹。

几十年过去了,当年的下乡知识青年,有的返城回到哈尔滨、北京,有的留在农场结婚安了家。我因走上教育岗位,就在农场安家落户了,做了两个孩子的母亲。可是,知青之间那份深厚感情,却深深种在每个人的心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特别是北京青年,他们虽然远在千里之外的首都,虽然他们有的已经离开北大荒几十年,但大家都一个连一个地,互相联系上,互通电话,人们之间的深情厚谊飞过万水千山,永远温暖着大伙的心。

1994年,我的丈夫赵玉乾患了严重的颈椎病,脖子不能转动,手脚麻木,直流口水,有时候头脑不清楚,什么事都不知道。正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原来在11连一起工作的北京青年,替我们联系到北京空军医院的一个分院,并联系由院长冯天友亲自出诊。

我带着我的丈夫来到北京,受到原来2连的北京知识青年的热情接待。

中午我们在中央党校食堂由马丽蕊陪着吃饭,她为我们买了好几样菜,我丈夫自患病以来第一次吃了那么多饭,心情别提多高兴了!

盛景华在党校招待所工作,为我们安排了住宿。

下午,车继先派车拉着我们逛颐和园。司机很和善,陪着我们,我扶着老赵慢慢地游览。高耸的万寿山,婆娑的绿树,殿阁楼台,奇花异草,碧水青天尽收眼底,我们好像进了神话世界,真不愧为祖国的心脏啊,别致的景观令人终生难忘。

下午4点多钟,我们走出了颐和园,回到党校。我和玉乾一进招待所餐厅,屋里挤满了当年的2连知青,有40多人哪。

大家热情地拉着我们的手问寒问暖,询问病情。聚餐中,北京的知青们还给大学生王希明的儿子媳妇和我们送上鲜花,欢声笑语中,大家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饭后大家合影留念,记录下这久别重逢的难得一见的场面。

晚上9点多,车继先派车,原维平把我们送进医院。

第二天,原维平、敖文龙等又来安慰我们。我那时在学校,教的是重点班,不能多误课,安顿好老赵就返回大连池。敖文龙给我买的火车票,老赵住院事就由大家轮流照顾,那些麻烦事便不言语而喻了。老赵住了一个多月院,颈椎病好多了,能干活了。你们说,这不是最亲的人,是什么?

十多年后的2007年阴历腊月二十三,曾经生活在2连的北京青年重返第二故乡来过小年,并慰问农场老职工。领头的是丁小立,有刘铮、王维、安建京、郝向前、潘海迅、赵广荣、范林林、盛景华、卢嫈嫈、吴晓玲。他们在2连挨家挨户送大米、白面、油、酒、香肠等过年礼物,不仅给全连乡亲们拜年,更是带来了知青们的情义,这在大连池的乡亲们中成为美谈。

晚上,乡亲们到德都森林宾馆。按照知青们的要求,宾馆准备好了饺子馅,大家一起和面包饺子过小年。谁能想象,曾经的小青年,天南地北,已是年过半百的人,能在30年后,回到当年下乡的地方,和老职工们一起过小年,怎能不叫人激动。大家欢聚一堂,包饺子,唠家常,喝酒夹菜,热腾腾的饺子出锅了,一盘接一盘上了桌,场面温馨,其乐融融,这才是真正的过年,真正的大团圆!

2009年5月24日是我终生难忘的一天。

那天,五大连池刮着大风,按防火规定,中午不能点火做饭。我们对付着吃口凉的,便和玉乾睡午觉去了。小孙子穿着背心裤衩在地上玩。突然,我们被小孙子“火!火!”的喊声从梦中惊醒,对外一看,柴堆、板障子、窗框子都烧着了,火苗卷着浓烟直往屋里扑。玉乾夹起孙子便往外跑,我吓得在屋地直转圈不知拿什么好,一个消防员冲进屋喊着:“还不快跑,瞎转悠什么!”扯起我的胳膊就往外跑,再回过头来看时,大火已把房子吞没。

火借风势发出呼呼巨响,五大连池农场场部整个西街烧的是一片火海,人在道上都烤得受不了,目睹惨烈的场景,我一下子就晕倒在地上。四面哭声喊声乱成一片,也就几十分钟,昔日热闹的家属区,满目疮痍,一片狼藉,127户人家的房屋烧得精光。

我们无家可归了,场部机关食堂全天24小时开门,接待过火的职工人家吃饭。我的右脸和右胳膊上,被火燎的都是泡,一个叫王凤的人领着我小孙子去买衣服,商店老板娘一分也没要。单位领导来看我们,给我们带来了救济款。农场北安管理局来视察灾情,给受灾户带来米、面、油和其它生活必需品。

农场领导和广大职工安排我们住宿,北安局还给每个农场下达盖两栋房的任务,要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抢盖完毕。从这里,我们真正感受到我们党的伟大,祖国的温暖,社会主义好!如果是旧社会,这场火灾得烧死、饿死、冻死多少人啊!

哈尔滨的返城知青知道了这里的情况,便派张仲开车,宋春风、冯静如、吴玉芝作代表来五大连池慰问。他们带来了吃的、用的和募捐款。光我嫂子贾小琴一个人就带来四大袋东西、锅碗瓢盆、穿的、盖的、用的,一样不缺,大家帮我又安了一个家。

7月末,2连的北京知识青年返回第二故乡探望老职工,听说我和张国忠家烧得最惨,就由王清波带着到场部来我家,一起来的有车继先、丁小立、刘铮、王维、卢嫈嫈、李晨、魏曼华、范林林、沈彤英、吴晓玲、盛景华。

女生一进屋就抱着我泪流满面,男生紧握住我的手说:“小白,有人就有一切,不要怕,不要灰心,你要记住,在祖国的首都北京,还有一群永远和你同甘共苦的伙伴。我们曾是一个战壕的战友,要知道,战友是生死与共的,有什么困难只管同我们说,无论到什么时候我们都不会袖手旁观……”他们不是有备而来,当即留下路费便把钱都捐给了我们。他们走后,我抱着桌子上的钱哭了。

还用再说什么好听的话吗?这一切就是铁的见证,在那特殊的年代里,有这么一个特殊的群体,不管时间多长,不管距离多远,不管什么身份,不管什么职业,千百颗心永远贴在一起,千万滴血永远凝在一起,千万张口永远发出一个声音:“我们是知识青年!”

回想起下乡时,知青们远离家乡亲人,过年想家是常事,不仅女生,男生也有哭鼻子的。为了舒缓知青们想家的心情,春节来了,老职工经常把知青们请到家里一起过年,这份情意不是用金钱来计算的,也不是轻易就能忘却的。

人的一生,如果不经历悲欢离合、苦辣酸甜,应该是索然无味的。这一代人抱着雄心壮志从大城市来到北大荒,获得了常人得不到的深刻的人生体验。

今天的北大仓已是现代化农场,沧桑巨变,这片黑土地上,饱蘸了我们的泪水和汗水。回首往事,我们不后悔,反而觉得无比的自豪!

1966年,下乡第三天,2连的哈尔滨知青合影。前排左起:丁水京老师、谷凤兰、孙雅珍、赵杰、王月霞。中排左起:姚桂凤、杨冬玲、王宏瑶、张影。后排左起:贾小琴、穆宾茹、杜建国、何瑶仙、宋蕴清。

70年代初,北京女知青草地学毛选。

      【作者】白静华:1949年12月出生,女,哈尔滨第47中学1966届初中毕业生。1966年6月13日来到2连,后勤排菜地班,1980年五大连池农场中心校语文教师,五大连池农场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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