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曾经年轻,像花朵,像小鸟,像春风田野草青青;我们曾经年轻,在那贫穷的土地上,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听那昼夜的风雪声……每当我唱起这首歌,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曾经的青春岁月,想起当年那疙瘩的人和事。

1.终生难忘的那一晚

1968年9月13日,我们一群来自上海黄浦、南汇的二百多名年轻人,穿着准军装,满怀着革命理想,经过四天三夜的火车晃悠和卡车颠簸,终于来到了黑龙江省德都县五大连池农场场部。

天阴冷阴冷的,举目四望,即没有军人,也没有营房,只有穿黑棉袄的老乡和低矮破旧的小茅屋,这哪像什么军垦农场?我的心凉了大半截。场革委会陈树人副主任宣布了分到各队的知青名单,与我同来自一个学校的五名同学都被拆散了分到不同的地方,而我则被分到良种队。良种队离场部很近,我们分到那儿的23名上海知青一路同行,不一会儿就到达了目的地。

那时天色已晚,又没有电,我们只能黑灯瞎火地寻找着自己的行李,乱哄哄的。队里为了欢迎远道而来的知青,特别吩咐食堂为我们做了面条。谁知大部分人不仅没吃,还捂着鼻子直喊臭,因为我们南方人不喜欢那蒜味。当时,似乎很多人的目光都暗淡了下来,有的唉声叹气,有的坐在行李上不愿意动弹,还有的悄悄地抹眼泪。此情此景,我只感到浑身透凉,原先“骑马挎枪保边疆”的理想一下子破灭了!

那晚,我们搬进了和哈尔滨知青同住的宿舍,平生第一次住茅屋、睡土炕,那滋味至今难忘。人已经是极度的疲乏,可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我不断地问自已:这难道就是我一辈子要扎根的地方吗?

2.新来的指导员

来到五大连池后没几个月,兵团便开始了组建工作。2连调来了新领导胡金宝连长和赵廷清指导员,他们都是复员军人。胡连长满脸严肃、一本正经,很少和我们知青交流;而赵指导员就不一样了,经常跟我们开开玩笑,还时不时地学上几句上海话,很具亲和力。

有一天赵指导员却一反常态,在出早操时绷着个脸,大着嗓门,指挥着队伍在宿舍前空地上跑步,看到前面有几处“小冰山”也不喊停止口令,结果前面好几个人噼里啪啦地摔倒在那儿。队伍乱了套,倒在“小冰山”旁的人哭丧着脸,赶上去拉他们的人也一起滑倒,哭笑不得。有人大声说,这是自食其果啊!继而爆发出一片哄笑声,这时我们大家都明白了,赵指导员是故意这样做的。连领导曾不止一次地批评过我们,不要出门就倒脏水,可是大家为了图方便,只当耳边风。滴水成冰的冬季,日子久了,门前便出现了“小冰山”。如今指导员以戏剧性的方式教育了我们。

年轻人啊,错犯得快,改得也快。早操就此打住,大家冒着零下二三十度的严寒,分头把宿舍门前的几座“小冰山”刨掉,以后又种上了小树苗。

3.“帮教” 结对子

那时我们的业余文化生活很贫乏,下雨不出工,也就聊聊天、打打乒乓球。到了节假日,有些人就去老乡家串门子。为了让知青能更好地接受再教育,连领导安排我们与贫下中农结 “帮教”对子,通过这一措施,还可改掉知青的“娇骄”二气。

记得当时,我和谢丽明分在一组,与在马号干活的老罗结成对子。我俩个子矮小,干不了什么力气活,喂马的活儿插不上手。有时去了也只是唠唠嗑。老罗是个很老实本份的人,话也不多,可是见到我们总是笑眯眯的。一次他家里杀了猪,特意派他闺女来请我们去吃饭。席间,家长里短、天南地北地聊得挺开心,他们喜欢听上海大都市的奇闻轶事,我们想多了解些北大荒的艰难困苦。看到他家孩子多,我们就时不时地送上一些上海日用品和土特产,以表达一点小小的心意。

4.睡梦中的“夜宵”

有一件小趣事让我记忆犹新。那就是在下乡没多久,我们竟然可以天天吃到宵夜。起因是由于我们都来自南方,既怕冷又不大会烧火取暖,冬天的屋里总整得像个冰窖,放在屋里的水都会结冰。于是连领导决定,每晚让男女宿舍各安排一人烧火取暖。值班人员在完成任务后,竟然商量着整起“夜宵”来了,这次烙油饼,下次煎锅贴;今天包馄饨,明天捏饺子,变着法儿翻花样。每晚十二点前后,睡意浓浓的我们都会被叫醒,一个不落地来品尝当日“厨师”做的美味佳肴。尽管每个人只尝到一点点,但这在当时却已经是挺奢侈的了,也是大家每晚所梦想的。

5.心目中的劳模

小蔡是上海巿第六女子中学68届的初中生,比我们晚到2连。虽然她英年早逝,但她的音容笑貌总浮现在我眼前。

她是个勤劳、朴实、开朗、与人为善的好姑娘。她整天乐呵呵地,见人就笑,脾气极好,人称“小不点”的蔡瑛琪。她的工作是兽医,连里的、老职工的牲畜防病治病,都要管。谁都知道,兽医这活又脏又累,没有点吃苦耐劳的精神,是绝对干不了的。真不可想象,她小小的个子是怎么对付那些又高又大的牛和马的。别人上下班都有个时间,但她却是24小时待命。无论是风吹雨打,还是飘雪刮大烟泡,小蔡全然不顾,什么猪生病啦,马下驹啦等等,她知道后立马赶赴现场,毫不含糊,兢兢业业且又精益求精。白天她经常去猪圈马号帮忙干活,晚上还得巡视检查,经常独自一人,脚穿一双高帮的雨鞋,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风雨中奔波。

 有一件事给我留下过深刻的印象。农忙中的一天,连队因雨放假,大伙儿难得有机会聚在宿舍里聊天玩耍。突然闯进一位女青年,嚷嚷着:“小不点蔡瑛琪在吗?”瑛琪答道,在这儿呢。来人急匆匆地说:“快,站长叫你去会诊呢!六连送来了一匹大儿马,病得挺沉”。瑛琪没等她说完就跳下了炕,跟着来人朝三泡子边上的团兽医站急奔而去。我们屋里所有的人,看着窗外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顶风冒雨,消失在雾濛中,真是唏嘘不已。

蔡瑛琪——我心目中的劳模,好想她。这样一个好青年,我心目中的劳模,却在返城后,由于车祸已离我们远去,这也是我们2连知青心中永远消磨不去的悲痛。

我们曾经年轻,曾经以一腔热血为保卫边疆建设边疆出过力,流过汗,上山下乡作为历史,早已翻篇,但那段经历与情感将永远存在我们这一代人的记忆中。

我们曾经年轻,像花朵,像小鸟,像春风田野草青青;我们曾经年轻,在那贫穷的土地上,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听那昼夜的风雪声……每当我唱起这首歌,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曾经的青春岁月,想起当年那旮沓的人和事。

【作者】张玉英:1949年12月出生,女,上海金陵1966届初中毕业生。1968年9月13日来到2连,农工二排农工,连农业试验站小麦组试验员。1974年7月,经连队推荐到上海师范大学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