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琳及时地插了进来。


       因为她发现老师看我的眼神不对,也开始在我面前摔摔打打。在这之前有一次作文测验,我一下比她高出好几分,她就有些不高兴,一再说我的作文分给高了。老师袒护我,她心里一直有股怨气,这下看到老师对我不冷不热,马上跳拉出来,当着同学的面大声说:“哎,我们班有个女同学说xxx长得挺好的。”


      班上顿时像开了锅的热水,沸腾起来,哎呀,这个学习不错的女孩,原来有这么一副花花肠子,乱七八糟的心思,人真是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女同学都不理我了,男同学跟着起哄,给我配上了对,(那个好看的男同学)他恼羞成怒地追着打我,我躲避着,却无从躲避。


       我怎么看上他,我说他好看,只说明我单纯,童言无忌,只说明我对美有感应,能发现美,但谁听我这番辩解(在男女说一句话,都被视为洪水泛滥的年代,我说这句话就是大逆不道)。


       我愣愣地看着琳,我不相信这句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我记得当时的情景,是这样的,当时她刚从武汉回来,由于出去玩了一趟,很是春风得意。她先怒气冲冲地把她妈埋怨了一通:“武汉那么好,她却跑到这个小山沟里来,真是个苕,我妈真是个苕。”“她把我们几个都害了,她把自己也害了,城市户口变成了农村户口,把我们姐妹几个都给害了。”说着说着,见过大世面的她,忽然问了我一句:“你说,我班里男同学谁长得好看?”xxx,我不加思索地说。


       我没想到琳在关键时刻把这件事抖落出来,我像个捅了马蜂窝的孩子,脸被蜇得通红,同学使劲起着哄,我真没法在教室里呆了。我一脸愧色,狼狈不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会儿,同学已把这件事及时地告诉了老师。老师马上来到班上,用最恶毒的话讲了整整一节课。“我们班上有些女同学,思想意识不好,先是给自己改名,还在班上议论男同学的长相,真是低级下流,才三年级就开始想入非非,真是不要脸!班上有这样的同学,是我们班上的耻辱!”


       我看着老师,看着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那种咬牙切齿的样子,我一下子跌进深渊,我感到我在学校的好日子从此结束了。听着她那刺耳的话,我有一种刺骨的疼,我觉得她在污蔑我,污辱我,我几次想站起来,却又不得不坐下。因为我没有后盾,坚强的后盾,没有别的同学那样有父母撑腰,但我感到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我感到自己被屈解,如我不辩解的话,扣在我头上的这顶帽子,不是草帽,而是口黑锅,会让我抬不起头来。我很想对老师说,我只是心血来潮对琳说说而已,没她想得那么卑鄙,她这样上纲上线分析真是太可怕了。但我有口难辩,我说不出话,我坐在教室里,脸色苍白,满身发抖,到了最后,由于她反复强调,我已经由一个自尊的女孩变得自卑起来,自责起来,好像真的做错了一件事,有了弥天大罪。


       我开始惩罚自己,一到中午,为了取得老师的谅解,我拒绝了奶奶中午让我给她和煤,帮她清衣服。在大热天,帮老师看孩子,用椅子带着他在满操场转着玩,当六个指头的卫卫向满头大汗的我露出小牙微笑时,老师的脸仍像阴天,能拧出水来。


       老师的脸是冷漠的,同学的眼光是嘲讽的。他们不时地排挤我,想方设法地欺负我,作弄我。一次上体育课,同学故意将我压在最下面,起初我还呼喊,最后我停止了挣扎,就在我觉得将要告别人间四月天的时候,最上面的那个人一下子滚了下来,人墙轰然倒塌。我坐在地下,一动不动,我感到了人间的丑恶,还有一种冰冷,它不是来自地下,而是来自人间的一股寒流,一股寒气将我包围,叫我窒息,让我感到眼前一阵模糊。


       就在我被同学围剿已经承受不了的时候,我被校长叫去了。校长是个矮黑的汉子,他的办公室里晒的全是红苕藤。他抽着老旱烟,挽着裤腿,上面全是泥点。泥腿子指着发黄发黑的手指,整整训了我一下午,态度之粗暴,语言之粗俗,让我感到他真像个原始人。“你给我站着,立正站好,靠着墙站!”他恶狠狠地规范好我的站姿,然后用手指着我的鼻子,说道,“告诉我,老实告诉我,你是怎么在背后议论男同学的?”我没吱声。“你,曾代表全班,全校发过言,却没想到内心是个如此肮脏的人,外表挺不错,内心却见不得人!”“你给我写一份检查,在全班念,全校念。不是看你以前表现不错,我都想给你记过,记大过,知道吗?“


       大榕树在睡觉,知了趴在它身上打盹,青蛙也许正在池塘练舞蹈,练操,而我却站在那里接受训斥,激烈的批评,使我耳鸣,使我无地自容。如果说熊老师给我扣了个帽子,那他就给我压了一座山,他像个法官似的,给我下了判决书,让我觉得罪不可赦,不可饶恕。我很想替自己辩解,告诉他我没有他想的那么坏,只是无意随口说说而已,可我胆子小,面对眼前这个权力至上的庞然大物,我只有语塞。


       回到教室里的我,变得木呆呆的,同学把我推来搡去,一下子把我推到了墙角,头碰了一个大包。我坐在地上,把脸埋在手臂里,不想再起来了。我真没想到,改名会引起这样的风波,为了拥有自己的名字,为了自己的姓名权,付出这样沉重的代价。我有一种被打入地牢的感觉,我有点后悔了,后悔当初应该和父亲一起走。


       因为自从老师批评我以后,就有人说我可能是私生女。这股潜流看不见源头,却汹涌澎湃,因为她们认为,一个女孩不在父母身边,一定事出有因,特别是这次没跟父亲一起走,就有些蹊跷,一定是个来路不明出处有问题的女孩。她不仅漂亮而且聪明,学习不费事,出口成章,挺能耍词,这一切迹象表明不是私生女是什么?私生女都聪明漂亮。她是个有爸却不知妈是谁的孩子,而她弟弟是她爸妈的孩子,现在的妈容不下她,只好跟着奶奶来湖北避难。


      非常符合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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