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有了印祖法师的那句话,文浩与文远在饭桌上饭吃得特别的香。林伯儒虽然感叹现在的生意不如过去,特别是提到那个万老板时,就会联想起很多事。不过,他并没有为此继续生气甚至后悔,自从上次与万老板面对面较量之后,感觉到用儿女的婚姻作为他们生意上的交易,不算是本事。林伯儒觉得男人要有正当的本事,才能走下去。所以,当大太太在一旁跟着叹气,言语之中还掺杂着她毕竟是与他白手经营起这份家业的话,他坚信只要他不死,他不会把这份家业败掉。戴秀虽然没有看到林伯儒的神色,但她从他的语气里已经听出他那份坚定的信念。于是,她连忙斟了一小杯黄酒,慢慢地把酒杯推到林伯儒身边,轻轻地说,黄酒能活血,四十多岁的人喝一点对身体有利。

  许兰英只是一边吃着碗里的饭,一边不时地看着窗外的风景,仿佛窗外有等着她的希望,只有看到希望,她吃饭的时候从此不再打噎。今晚吃饭的时候,她确实没有打噎。她心里暗暗地高兴。她从窗外的明月中好像看到了沙少水。“沙少水”,在心里愉悦地呼唤着,目光却害怕地朝着林文浩与林文远兄弟俩。然而,林文浩与林文远也似乎在担心三娘会在饭桌上说漏了嘴。其实,林文浩兄弟俩多虑了,许兰英根本没有要搭理他们任何人的话,她的思绪早已飞向了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林伯儒好像看出了林文浩与林文远异常的举止,故意咳嗽了几下,然后理了理嗓子,说,你们兄弟俩是林家的希望,但愿这样的希望不要让我这个老子失望。林记绸缎公司早晚要留给你们,这个时候越是有外人想看我们林家的笑话,我们越不能让人阴谋得逞。所以……我规劝你们不要再做没有意义的事了。

  林文浩在桌底下踢了林文远一脚,意思让他别发声音,林文远也自然领会林文浩的意思。那次印祖法师话中之话让他记忆犹新,陆丹丹也再三关照不能向外泄露机密。林文远自然掂量出这件事的分量,如果这次再有什么闪失,他真的担当不起这样的后果。

  像你这样一介书生,能把这个国家怎么样?你是林家的长子,应该要给下面的弟弟妹妹做一个榜样。看!楹盈离家出走了,半年多的时间了,连一个音讯都没有,多么壮观多么大胆!一个看到老鼠都害怕的小女孩竟然在半夜三更离家逃跑。她这种任性难道是一时间就有的吗?还不是有你们当哥哥的平日给她的榜样。林伯儒说到这个点上,气有点急了。不过还好,这次没有一气就拍桌子骂人,他只是把万老板提亲的这件事说开了。你父亲这点骨气也是有的,你不要这门亲事我不强求你,但林家这份家业是我和你娘白手起家的。你和文远两个人都是我的儿子,谁都能离开这个家,可你俩不能随心所欲啊。

  林文浩沉住气,默默警告自己,此时不能与父亲较劲,否则有什么闪失倒霉的是楹盈。而林文远一开始也默默告诫自己一定要沉住气,但最后被父亲一句“楹盈逃跑我们不去追究责任”的话再也制止不住自己的愤怒。楹盈确实逃跑了,可是你们有把她找回来的心愿吗?而此时他既然没有说话的权力,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离席。林文远放下筷子,然后拍着林文浩的肩膀,示意可以离席,却被戴秀一把拉住,责问道,父亲没有离席,当小辈的可以先离开座位吗?大学生的学问做到哪里去了?

  坐在边上的大太太开始当听到林伯儒说林家这份家业是她与他白手起家,心里泛起一阵自豪感,但此时又听到戴秀这么责问自己的儿子,心里马上又感到很不舒服,怎么让人听得字字刺耳呢?戴秀这种架势岂不是不把她这个大太太放在眼里吗?若要说话论道理,也轮不到她啊。然而,眼前说话的就是戴秀林家的二姨太,是老爷的宠儿,即便话刺耳也要装着顺耳,大太太当然是明事理的人,此时此刻只有分寸把握好了,才更有力量掌控这个家。望着林伯儒的气色因为有了戴秀的这句话而变得和悦起来,大太太也只能装出一副很赞同的样子,来表示她作为大太太的态度,然而心里却骚动起层层不满的波澜。

  林伯儒深情地望着身边的戴秀,并将一只手把住在戴秀的手背上,叹了一口气,这都是天意啊。楹盈逃走就让她逃走吧,要不然事情真的成了,不管是我还是你,与你的叔叔的辈份不知该怎么算了?嗨,我的生意一落千张就随他去吧,反正事在人为,我就不信了坚守行规就做不成事了。

  戴秀慢慢地抬起头,用感激的目光望着一脸深情的林伯儒,委婉地一笑。然后把目光又朝向林文远,好像在告诉他,看看,你娘做事英明不英明?连你爹也庆幸楹盈逃得及时,如果楹盈的这封信不是落在我手里,后果是你父亲要的吗?林文远望着娘的目光,却流露出另一番思想:如果楹盈的这封信真的落在父亲的手里,又能怎么样?

  林伯儒望着他们母子俩不一样的眼神,不知其中原因,便好奇地问戴秀怎么回事?戴秀突然感到自己的失态,马上把目光重新回到林伯儒的身上,脑子一转弯,向林伯儒解释,老爷,我望着文远,是在想,文浩和文远也都不小了,您应该先考虑好两个儿子的婚事,然后再想您小女楹盈的婚事,这样您才不会被外人说三道四。既然老爷您已经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我才大胆地说出我的想法。

  林伯儒频频点头,说戴秀句句说得在理。大太太却忌妒地看着戴秀,一双银筷子咬在牙上,发出“咯咯”响。她多想说出来,文浩是我的儿子,要张罗也是我来张罗,你有什么权利来管文浩的事?林伯儒好像看到了大太太的心思,便直言,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大太太支支唔唔,反倒说不出来。她只是说,儿子的婚事,老爷您说了算。

  娘,如果楹盈能够找到,可以回到这个家吗?林文远再也憋不住了,向戴秀挑战极限,他知道当他这句问话一旦出口,肯定会遭来父亲的一顿骂,骂就骂吧,与其反对他们包办婚姻,还不如直接向父亲挑明楹盈未来的去向。谁知林伯儒脸上并没有反映出什么不开心的神色,只是挥挥手,示意大家可以回各自的房间了。大太太的气好像还未消,两只小脚蠕动在地面上,好像要踩出一个坑来。

  唯有许兰英的心早已飞往很远的地方,很远的地方有她梦想的雀巢。雀巢里有很多金银财宝等着她去取,还有一位白马王子骑着一匹白马,赛跑在跑道上,让她摇手相望。也许有梦的女人,神情特别的不一样。她一边不由自主地哼起小曲,一边也往自己的屋子里走,让正准备离开饭桌的大太太不时地鼓动着两颊上的肌肉。大太太张开嘴巴,正想开口谩骂许兰英,却被许兰英抢先把话堵了回去。你想骂我什么呢?你不要随心所欲,三十年的风水也要轮流转呢。说完,继续哼着小曲,飘飘然然地消失于大太太的视线。

  是夜,林伯儒被大太太这么描述之后,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回想起来,确实让他感觉不舒服,然而,他不敢往这方面的地方去想,反而觉得大太太偏见固执。晚饭时候戴秀给他几小杯黄酒,似乎让他脉管里的血液活动得有些快。而大太太却认为守妇道的女人不应该像许兰英那样,不管林伯儒承认与否,厌烦与否,她必须要说出来。想到刚才晚饭时的情景,大太太胃肠里的东西狠不能一下子吐出来。她自然是不敢多说戴秀的不是,但是在揭露许兰英种种罪的时候,也隐隐约约夹带着戴秀的不是。

  林伯儒终于忍不住了。他说许兰英哪一方面得罪她了,十几年来没有一天给她好脸色看,毕竟她也是林家的一分子啊!林伯儒说这话原本只是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但是当他说完这句话后,觉得有些心不甘,他林伯儒这么多年来进货的时候从来不考虑到要退货,这是自己在生意场上打不败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许兰英是他亲自从大海边上抱回来的,难道就因为大太太看不顺眼而让他退货不成吗?

  林伯儒叹着气,借着一点酒意,两脚有意识地走向许兰英的屋子。许兰英的屋子里的灯还通火明亮。林伯儒借着窗棂上的一点缝隙看见里面的许兰英穿着一套骑士的马甲,在屋子中央不时地转圈。林伯儒看得有些傻眼,他不知道许兰英到底在干什么?如果不是有几个丫环打着灯笼走过,他也许还会再探究下去。毕竟他是林家的一家之主,这样探究三姨太的窗口有失自己的威严和面子。当几个丫环向他鞠躬唤他“老爷”时,林伯儒连忙站直身,护弄着身边的花与草,哼着小曲,向返回自己屋子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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