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九一八”事变发生后,上海人民掀起了抗日教仁运动。八百余团体二十万群众在南市公共体育场举行抗日救国市民大会。工、商、学界停市停课一天。林记绸缎公司下面的几个商铺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开门。由之英挺着大肚子从娘家出来,经过公共体育场,被一群人挤拥而摔倒。
顿时由之英的肚子痛得大声叫喊,但她的声音无法敌过热情高昂的人们。一个小小的日本竟然要侵略这么大的中国,这怎么行?毕竟不是剪裁一块布料,多裁一寸少收一点钱的事。人群中陆丹丹举着彩旗,对着麦克风,向人们这样宣传着。人们齐声回应着她的话。
天空突然开始出现枪声,水管子也从四面八方聚集一个点。突然这个点很快被水管子分散开来。由之英捂住自己的肚子,一动不动地蛇躬着,流水的部分中有鲜红的血逐渐扩大面积。陆丹丹看到了,在不远处。她奔跑到由之英身边,
手里还紧紧地握着彩旗和麦克风。
警察们把陆丹丹团团包围住,说她已经破坏了治安秩序,要抓她到巡捕房。陆丹丹不假思索地回答,好啊,等她把这个孕妇送到医院后再说。其中一个警察说陆丹丹话说得很幽默,等到她把这个孕妇送到医院后,他们到哪里去抓她?陆丹丹说,抓不到她,杜月笙总不会逃跑吧?警察听到杜月笙这个名字,面面相觑,尽管不知道眼前这位少妇与杜月笙是什么关系,但他们还是懂得少吃亏最好的办法就是服软,等到陆丹丹要求他们把由之英送到第九人民医院,也乖乖地执行照办了。
然而医生说,如果再来晚一步,大人的命就没有了。幸好及时,现在胎儿虽然不能保住,但是大人的命总算救回来了。医生说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并要求陆丹丹在报告单上签名,因为大人以后不可能有生育能力了。
陆丹丹的手和心都在颤抖,她不能预料事情会发展到如此的地步?她说她不能签。医生说第一次的名字已经签了,为什么这一次不能签呢?不签意味着不能继续输血。陆丹丹回答刚才她没有顾及到其他,她只知道救人是她这辈子的命中注定的事。如果要签,她可以马上去叫她的丈夫,由之英是她的妯娌。陆丹丹说到此,马上又想到由之英的父母是这家医院的主刀医生,于是像找到救星一样,说,你们可知道,她的父母也是该医院的大夫。
警察为了讨好眼前这位与杜月笙有关联的陆丹丹,也开始帮腔起来,对医生嚷嚷,都是中国人,为什么中国人不能帮中国人呢?医生说,这不是帮不帮的问题,这是医院的规定,有些事是不能违背准则的,既然这位孕妇的父母是这家医院的大夫,那更好。警察说,日本人打中国人是违背准则吗?人命关天的事,还要讲究这么多规定干吗?继续输!说着,警察把医生推向急救室。
这个时候,刚刚从手术室出来的由大夫与任大夫,从其他医生那儿听到这个消息,匆匆赶到妇产科,望着躺在病床上的女儿那憔悴不堪的样子,任大夫心疼得头突然晕起来,由大夫连忙将她扶住。这个时候,林文远也从外头急忙跑进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傻了。爸妈,是我不好,如果我延迟处理公司的事务,先来接之英回家不至于会发生这一幕。
这哪儿怪得了你呢?是我们不好,平时太宠她了,尽由着她的性子乱来。任大夫望着由之英,虽然是这么说,但心疼得流泪满面。而站在旁边的警察似乎看不下去了,拍着林文远的肩膀,半真半假地说,这位先生我好像哪里看见过?好像也是干革命的吧?现在不能说干革命,应该说抗日救国了。这位女士为了救自己的妯娌,积极配合我们这些警察抗日救国的工作,我们这些警察关键时刻也得伸手帮助不是?警察组长为了陆丹丹能够在上司替他美言几句,趁此机会说道。
配合我们抗日救国工作?如果你们真的想要抗日,就拿出行动来,而不是用水管对准无辜的人们。说完,陆丹丹把目光朝向由大夫他们。其实她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按说都是新派思想读过书的人,又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然而却一天说不上一句话,妯娌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却不知道为何原因落下的?陆丹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一双儿女需要她,学校的学生也需要她,她能与二娘搞好关系是她的本分,她不明白由之英为什么左右看不顺眼?二娘曾劝过她挺着大肚子别往娘家跑,如果吃不惯团伙菜,她可以给她开小灶,可她偏偏任性地往娘家跑,这能怪罪到二娘吗?
陆小姐你也是有家室的人,其实我们这些当警察的也在执行公务,家里也是上有老下有小都等着他养活,我们彼此理解各自的苦楚,兵荒马乱世道谁也不知道明天与意外谁先来?说着,警察组长伸出一只手,示意陆丹丹给他一点钱,这样他也能与弟兄们有个交代。陆丹丹突然缓过神来,将目光朝向林文远。
由之英摸着自己陷下去的肚子,反倒很冷静地一边为任大夫擦拭眼泪,一边叫父亲快为她垫上钱打发警察走。当最后把目光朝向陆丹丹时,陆丹丹似乎感知到了这一点,情不自禁地也将目光朝向由之英。她多想说女人为何要为难女人?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她多么希望能和睦相处,彼此有苦楚还能互相倾诉,她最不愿意看到重蹈上一辈人的覆辙。她也多想说按理她可以安心与两个儿女在一起不用抛头露面,可是她与文浩相识相知的基础是在革命斗争中一路走来的,她不能停下脚步歇息,她要文浩明白人是走向越来越成熟的阶段,而不能固执地活在过去的影子里。
如果我与文远随史丹莱特导师一起出国也许是另外一个结局,但是我和文远选择了留下,选择改行承诺公公的遗愿,我并不会去后悔。其实不管是商场上还是我们研究鱼标本甚至你们罢工游行抗日,如果没有全面的客观思维去看待一个人或者分析一件事,我觉得还不如不做为好,就好比自己这次流产,因为主观与任性而导致不可挽回结果的一样,自找的也就要面临自作自受的结果。事后由之英与父母单独在一起的时候终于说出内心的东西。她承认自己确实任性,父母能包容的事并不等于其他人能包容,但她却不明白林府的人除了婆婆戴秀之外怎么都没有一双火眼金晴呢?
由大夫和任大夫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自己女儿这个问题,他们只能以自己的例子说明一个道理,该细心的地方绝不能马虎,该糊涂的地方却还要争个明白,到最后只能自己受苦。他们劝由之英应该做好自己的本分才是,应该确定一个不为意志转移的目标,学了一半医学知识又改学研究鱼标本,然后打算到郊县养殖活鱼,不到一个月又改变主意接管林记绸缎公司,当父母虽然不能反对你,但有权保留自己的看法,既然你已承诺你公公的事,那必须要做好它。
大街上,抗日救国游行的高潮继续进行着。陆丹丹站在电线竿边上,看着游行的人群一拨一拨从她身边经过,似乎已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她默默地念叨,文浩,我是爱这个家的,爱你们所有的人,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解开你心里的锁?我只能将自己的身心投入到这场革命的洪流中去,才能证明自己的一颗心。
突然她看见楹盈在墙上正贴着从游人群中飘出来的传单。抵制日货、抗日是唯一出路、中国的领土不准日本人来侵略等等传单被楹盈一一贴上去。陆丹丹好奇地跟踪上去,当站在眼前的就是真实的楹盈时,情不自禁地叫出她的名字。
楹盈害怕地回过头来,一看是陆丹丹,便慌忙向她解释今天寺庙里的师傅放她假,她才出来走走。她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陆丹丹的肚子,陆丹丹很快明白了楹盈的目光,向她解释,她为文浩生了一双龙凤胎,叫子龙与子凤。刚刚会叫爸爸妈妈了。楹盈“咯噔”了一下,心里念叨着这是为什么啊?子龙才是我的儿啊。然而她还是努力朝好的方面去想,也许子龙这个名字好听,所以她也给自己的儿子起了这个名字。印祖法师在世的时候就是这样对她说的过,为别人着想就能开阔自己的视野,存在的事物一定是合理的。想到这些,楹盈觉得自己很自豪,她甚至想到如果有一天自己的子龙回到身边,两个小家伙在一个课堂里相遇,那该得多么有趣的事。楹盈情不自禁地露出笑脸,自豪地告诉陆丹丹,二娘说我的子龙等到世界和平时会回到我身边的,所以我要积极贴传单,印祖法师说贴传单也是抗日的举动。
陆丹丹一下子抱住楹盈,多想把一切的真相如实出说来,然而当眼泪滚落到她的肩膀时,却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文浩为了想她竟然生了一场大病,大病后身体一直不好,她反反复复地想过,让他开心起来恢复到原来的状态,只有让楹盈回家。
楹盈听到这句话突然松开陆丹丹的身子,瞪大眼睛不知所措,嘴角微微翘动着,竟然放不开声带。陆丹丹原以为楹盈没能理解她,便急忙向她解释,她陆丹丹不是小心眼的人,所以她根本不必在她面前忌讳什么。而楹盈说她忌讳,她在乎。两个女人拥有一个男人算怎么回事呢?再说她已经不值得被文浩所拥有。她要陆丹丹明白对于不可改变的事实,除了认命之外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天空又开始响起枪声来。整个有秩序的大街又开始变得骚乱起来。楹盈拎起浆糊桶,跟随队伍一起奔跑,陆丹丹也被一群队伍淹没。口号声一浪高于一浪。然而陆丹丹还在队伍中叫喊楹盈的名字。
林文浩从史超然家里出来,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家,只见子龙子凤双双扑到他的怀里。他爱恋地亲吻着他们,心里在念另一个子龙。念着念着,眼前好像闪过那个子龙的身影,史超然刚刚以身说法劝他不要再幻有觉,怎么一个转身就把他的话当风吹过呢?他觉得自己真的无药可救了。
子龙捏住文浩的耳朵,轻轻地告诉他,娘回来了。林文浩顺着子龙的声音,不经意间抬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陆丹丹。陆丹丹朝林文浩展露了一个很疲惫的微笑。林文浩也给陆丹丹一个疲惫的笑,接着就不知所措了。要不是子龙与子凤在争一个玩具互相闹打所发出声响还有子凤的哭喊声,他们俩也许还会继续僵持下去。只见林文浩本能地抬头朝上看是否有花瓶砸落下来,由于着急,聚增了他的咳嗽声次数。陆丹丹听到林文浩的咳嗽声,从尴尬无奈转化为不宁和心疼,她一边拍打着他的背,一边劝他真不该不爱惜自己,一不小心不慎漏了嘴说到由之英与楹盈的事。林文浩睁大眼睛问,弟妹怎么样了?楹盈怎么样了?
此时此刻陆丹丹多想从林文浩的嘴里能听到一句关心她的话啊,但是没有。从他的眼神里陆丹丹看到了失落。然而她强装着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把所有的经过向他诉说了一遍,林文浩沉闷无语,脑海里却闪现出那天到史超然家去与他聊天时聊到楹盈的话题,史超然没说错,楹盈勇敢,终于走出来了。而他呢?那天史超然直戴了当地指责他并没有给他留半点面子,他说失子肯定是痛的,就像他失去万虹一样,要从痛中走出来需要勇气与毅力,失子失爱就像革命党人经受严刑拷打一样,经受肉体与精神双重折磨是可想而知的,然而一个真正男人要学会选择后的担当更需要勇气,他希望能找到当年的林文浩。
陆丹丹望着林文浩的眼神,似乎也在寻找一种曾与她有过交集的东西。林文浩终于把一种有语言的目光朝向陆丹丹。而此时戴秀一手领着子龙一手领着子凤从外面走了进来,打断了目光里的语言。陆丹丹一把将一双儿女抱住。我的儿你该不该叫“子龙”这个名字?娘该不该为你起这个名字? 林文浩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内疚地将陆丹丹连同子龙子凤一起抱住。
戴秀很自觉地背转过去,朝屋外走去,但走到门槛前却把脚步轻轻地停留了下来。她并没有回过头来,只是抬头望着门口柱子上鸟笼里的鹦鹉,说道,鹦鹉学舌是鸟的特殊反射功能,但我真不希望大人在孩子面前乱说话,孩子学舌是很快的,现在的林府子龙只有一个。
由之英出院后,医院里公派了一辆车,在路上行驶的时候,她执意要住在自己的娘家养身体。任大夫说父母都要工作,哪有时间侍候她坐月子呢?他们是医生之家,是要脸面的人,不能让人说闲话。由之英心里明白她这种执意只不过是任性的表现,结果最终还是拗不过父母的执意,但不管怎么样,她还是要表现出自己的执意。你们个个都要面子,难道我不要面子吗?孩子弄没了,与楹盈的遭遇又有什么两样?
任大夫连忙将手捂住由之英的嘴,骂她不该如此,新派人新派思想怎么说的话一点也不新潮。别人没有看不起你,你自己先小看自己,那叫什么?那是堕落的开始。由之英听到娘这么一说,为之一震。是啊,凭什么要认命?凭什么要输给自己的命?史丹莱特导师一直对她说过,不向命运低头才能到达更高的地方。由之英默默地思考着,就这样车子很快驶进老西门的弄堂。
当车子经过老虎灶,只见有人在摔杯子与热水壶,吵架声与围观人几近堵塞了通道。兴许戴秀已听到风声,便让管家早早候在弄堂口,看见医院大车,管家就知道是由之英回来了,连忙迎上去,说是二姨太吩咐的让他们绕道而走,由之英却执意要从老虎灶这里下车。望着母亲那焦虑的样子,由之英撒娇地说道,这个小小的执意也不允许吗?任大夫无奈只好让司机掉头,而她们母女俩随林管家一起走。
见过亲家后,任大夫说近日医院里手术繁多,病人等着她回去,她只能把女儿交给亲家。戴秀一手领着子龙一手领着子凤,脸带微笑,劝任大夫别客气,一家人如果说两家人的话,倒是觉得自己无礼了。说着,让管家拿上一对宜兴世家的紫砂壶给由大夫,然后执意要接受她的礼。这是我老爷在世的时候商会组织去宜兴时给的纪念品,记得大儿媳的父亲也拿到过这个纪念品,所以我没有当着他们的面拿出来。任大夫很不好意思地说亲家太客气了,只是她和她的爱人由于平时工作忙,怕欣赏不过来。戴秀风趣地说,这个紫砂壶如果是赝品也肯定能抵得上老虎灶里那些杯子,亲家再忙权当是家中多了一只喝茶的杯子也无妨。
戴秀那种温文尔雅的语调着实让人无法去拒绝。虽然任大夫听出了一些不适,但她句句说到点子上,能让她回答什么?她只能劝说自己的女儿养好身体,一家人永远是一家人,不要由着自己的性子。由之英撒娇地一把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娘,我什么时候回来你别拒绝我。
几天后,陆丹丹带着几包调理药品来到由之英屋子里,却遭到由之英拒绝。由之英苦笑着说谁会送药品给人家呢?这不是在诅咒人吗?她问陆丹丹,你不是一直说女人何苦要难为女人?但你不是分明在难为我吗?
陆丹丹感觉自己真的尴尬极了,手中的药品不由自主地松落于地。这个时候子龙子凤从外奔了进来找自己的娘,由之英不由地伤感起来。女人何苦难为女人,这句话多么冠冕堂皇,子龙又何苦难为子龙?我与文远跟着史丹莱特导师一起研究鱼标本,用不同的名字为鱼命名。陆丹丹好像听出由之英话中之话,连忙向她解释,却被由之英打断。由之英告诉陆丹丹,她不能保证别人会不会来难为她,但她能保证不难为自己,这辈子不能再有孩子已是事实,当然林府已有孙子孙女,也不在乎她有没有孩子了。
这个时候戴秀不正不偏地走了进来。她始终是眉清目秀,一副大家闺秀气派的样子。戴秀手持一把与送给任大夫差不多精致的紫砂壶,十个玉指很符合这把紫砂壶的心情,修长的手指甲点在紫砂壶上刻有的“光绪二十四年”的字样上。
光绪二十四年四月十三日,是中国女学会创办的经正女塾开学。戴秀曾在那里读过书。她好像在告诉由之英,读过书的不止是她由之英一个女人。既然是读过书的,就应该懂得知书达理。然而戴秀并没有把这种情绪露在脸上,她的神色是祥和的。她说她不是一个守旧的老女人,难道祖辈要靠孙子孙女生活吗?这个世界里没有救世主,她相信靠自己才能生长出女人的自信。
由之英身上那种执意与任性好似削弱了一半,她多希望此时文远能借助她一把力,哪怕为她说一句话,或者打个圆场,也可以使她身上的执意重新生长出来。然而林文远随娘的一句“相信靠自己才能生长出女人的自信”话,展开出他个人的见解。他告诉由之英,女人的自信不在于年龄,也不会去在乎自己有过孩子又失去孩子收获别人不一样的眼光。
戴秀听后并没有露出沾沾自喜的表情,而是提醒林文远,女人的自信来自于男人的能量。陆丹丹在一旁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心在想,二娘和母亲的确一样,是一个先进的人物。先进的人说出来的话就是不呆板。她记得准备要嫁给林文浩的那段日子,母亲明朗地对她说过,如果她已经考虑好嫁给林文浩会幸福的,那么作为父母,应该全力拥护与支持,尤其是陆正雄,当看到自己的女儿嫁给林文浩的意志已定,便郑重其事用逆向思维与她一起分析林府的人际关系,特别讲到二娘不留情面阻止自己的叔叔娶楹盈,她才恍然大悟其中的真相,也因此对二娘有了一种与生俱来的敬畏。是啊,女人的自信来自于男人的能量。陆丹丹情不自禁地随和道。
由之英不由地睨了陆丹丹一眼,冷冷地一笑,脸上很快浮现出不满的情绪。而戴秀则看了看陆丹丹,心在想叔叔当时对她说的话,事实上动员学生罢课赤手空拳抗日的陆丹丹脑子确实不复杂,只要给她一点阳光就会灿烂,戴秀觉得这样的抗日分子就像是她窗台上的一阵风,关上窗门拉上窗帘便没有事了。想此这些,也由衷地说出一句“如果她有一个像陆丹丹那样的女儿就好了,只可惜自己只有儿子的命却没有女儿的命”的话。
这句话好像触到了由之英的心里,一阵又一阵反胃,差点要把胃里的东西呕吐出来。从此,由之英的情绪如局势一样时好时坏,也从此把陆丹丹和戴秀看成同一种人。陆丹丹好像已意识到这一点,也尽量开始避开由之英,特别是她搀着子龙和子凤时,总是小心翼翼地看看周围是否有由之英的影子。陆夫人看见女儿完全改变了自己原有的性格,心里很不好受。再加上陆正雄与杜月笙发生了强烈的争执和冲突,不幸被杜月笙手下的人暗地绑架,打通警方的关节而被囚禁起来的事,更让她打击不小。
陆夫人问自己她究竟作了什么孽啊?明朗的她碰到这种事想明朗也明朗不起来了,反倒是陆正雄安慰她,禁毒、禁烟、禁鸦片是当局警察们的事,当然禁言论也是这些警察们的事,否则他们不是白吃皇粮了吗?
有一次陆丹丹和林文浩一起抱着子凤搀着子龙去探监,随后林文浩表态要亲自把岳母送回家。陆夫人起先不肯,陆正雄则风趣地劝自己夫人,禁毒、禁烟、禁鸦片、禁言论,难道她要禁女儿回娘家吗?这些话说得伤心不已的她笑起来。陆正雄随后又对心事重重的陆丹丹说,巡捕房关系搞不好,会将烟馆的营业执照吊销,但是,娘家的门就不一样了,这扇门永远为自己的女儿开着,永远不会吊销这个执照。不管有天大的委屈,只要一踏进这扇门,什么样的委屈全都没有了。
陆丹丹说父亲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还有心思开玩笑。陆正雄说,一笑解百愁,说说笑笑会解去很多不必要的烦恼。他不喜欢一遇到不开心的事就愁眉苦脸,就像林伯儒,早早去见阎王爷了多冤枉啊,他还不想没有享福就去见什么阎王爷。陆丹丹无奈地摇摇头,说,你一直要和我公公掐,现在公公没了,你也不如以前,还要掐,要掐到什么时候啊?陆正雄说,掐到我也闭上眼睛为止。说着,他瞒过两个看守的目光,悄悄地递了一张纸条给林文浩,当他看到林文浩把纸条塞进口袋里后又大声说开了,你这小子别忘恩负义,否则我到了阎王爷那儿我也要与你父亲掐。陆夫人实在听不下去了,便说,老爷你看是不是让女儿女婿外孙外孙女先回去住一阵子?陆正雄悄悄地朝林文浩口袋扫视了一下,挥动着手,示意他们赶快走。
路上,林文浩好几次想从口袋里取出刚才陆正雄塞给他的纸条,但是马路上到处有穿着制服的警察或者有一些贼头贼脑的家伙在四处寻找一种机会。他的手捂着口袋,不时地告诫自己,再等等,回家后看吧!
然而一回到岳母家,脚还没有完全踏进门槛,便看见楹盈穿着一身的花布衣,恭恭敬敬地打开门,迎候主人的到来。林文浩和陆丹丹都傻了,楹盈也看傻了眼。陆丹丹问母亲到底是怎么回事?母亲回答,无语是她到荐头店里找来的佣人。原来的那个保姆有一天看见杜月笙底下的人来抓她父亲,被打砸抢的场面吓得逃走了。
楹盈很快恢复了神色,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开始为主人以及主人的亲人回家而忙碌起来。她一会儿烧茶水,一会儿又说要到菜市场里去买点菜回家,一会儿又说还有两件衣服没有洗,她要到天井里去洗衣服。反正她在找避开文浩与陆丹丹的措辞。陆夫人蒙在鼓里,不知内情,楹盈说她叫“无语”,她就这么叫着,也叫了习惯。当楹盈忙这忙那,陆夫人很过意不去,告诉她,都是人,不必要这样,其实她到荐头店找佣人,不完全是为了做家务,更是为了能有人陪陪她说话。在人堆里她觉得楹盈是她理想中的人。
林文浩再也耐不住心中的感受,顾不上身边的陆丹丹有如何的抵触情绪,一口喝住即将要去买菜的楹盈,然后对陆夫人说,娘,她不叫无语,她是楹盈,楹盈不是佣人,是林府里的人。
我不是,我不是林府里的人,我是慈云禅院抱来的孩子,现在只是陆家的佣人。楹盈不停地否认与辩解,在慌乱中奔向房门口,而不慎将正在玩耍的子凤撞倒,子凤突然哭起来。
楹盈下意识地扶起子凤,陆丹丹被子凤的哭声惊吓得不知所措。子凤看见扶起她的不是自己的母亲而是一个她从未看见过的陌生人,更是哭闹不止。陆丹丹蹲下身,从楹盈手中接过子凤,抬起头,两眼看到了文浩一种想要得到帮助的眼神,这种眼神是她一直存在的,她知道此时此刻的文浩需要她这种帮助,她必须要懂得他传递的眼神。想到此,陆丹丹将身子转向母亲,重复着文浩的话,说楹盈确实是林家的人,她应该是我的姐姐,不是佣人。所以,今天她想带楹盈回家,母亲如果想找人说说话,可以重新到荐头店里去找,或者我和文浩帮着一起找。
少奶奶,我确实是陆府的佣人,你真的不能乱认人,我需要这份工作,求你了。楹盈几乎要跪下求陆丹丹不要人云亦云。陆丹丹看着文浩的眼神,依然不肯放弃她不是佣人这个说法。陆夫人好像明白了其中的一切。从陆丹丹手中接过子凤,用很不满意的神情看着文浩,说,文浩,其实林府里的故事丹丹的父亲跟我说起过一点,但我没有在意,因为女儿喜欢你,但你不能因为丹丹喜欢你而过分。你说无语就是楹盈,又说无语是慈云禅院印祖法师为她起的名,既然是在慈云禅院里怎么会到荐头里找活干?太复杂了,我真不想因为你们的复杂而影响到我的生活。林文浩似点头又非点头,各种各样的滋味在他心中翻滚,望着楹盈远去的背影,竟然把口袋里的那张纸条全然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