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以后,我一直闷闷不乐。心里记挂着孙女,记挂着永强,当然也记挂着巧燕。将心比心,她虽然嘴巴恶毒了些,可是为永强生了孩子,为姚家传了后。而且同为女人,遭受了巨大的分娩之痛,所以说,我们也算是同命相怜,我从心底里希望她的身体早点好起来。


  这一年的天气一直不好,都到六月了,仍然是风雨不断,有一天甚至还夹杂着雪花。


  那天好不容易遇到一个阴转晴的日子,顺儿、我、诗梅三个人一起到地里去给油葵锄草。正锄着,看见大妹连走带跑地过来了。


  大妹见到我就急急慌慌地说,嫂嫂,我在街上卖菜,诗云的班主任老师来找我,让我给你带话,到学校去一趟,诗云出事了!……


  她出啥事了?


  老师也没有说,就是让你现在就去!看她的样子,事情挺严重的……

    

       顺儿说,你快去吧,让诗梅找个自行车把你驮上!


       诗梅到就近的尚红梅家借来了自行车,一路飞快地蹬着,可能不到半个小时我们就来到了学校。


       找到诗云班主任老师的办公室后,老师不在,另一位戴眼镜的女老师问我是谁,我说是林诗云的妈妈。


       啊,你就是林诗云的妈妈啊?那位女老师厚厚的眼镜片后面那双眼睛一下子瞪得圆鼓鼓的,我看着心里直发怵。


       老师,林诗云怎么了?我小心翼翼地问。


       “她——”她稍作迟疑后对我说,“算了,反正池老师找你来也是为这件事,我就告诉你吧!林诗云,今天早上,在第一节课下课,上厕所的时候,割腕自杀——”


  啊?!老师你说啥?!她自杀?这不可能、不可能,老师你在开玩笑吧?


  虽然老师的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我可能跟你开玩笑吗?这在全校都传开了。现在她已经被送到医院去了,池爱荷老师,她的班主任,也在医院呢!”


  我的头霎时不知道被这些话轰炸成了多少碎片,只觉得天旋地转,心咚咚咚地猛烈地敲击着胸腔。我感觉自己要倒下去了,便赶紧抓住诗梅的手,扶着桌子的边沿,无力地坐下去。


  过了一会儿,诗梅说,妈,你先在这里坐着休息一会儿,我去医院看看。


  不,我们一起去。说完,我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我们来到医院,得知诗云已经被推进手术室。我们到了手术室之后,看见一位女老师和几个学生坐在那儿,都是一脸的焦急之色。

    

  我和池老师其实还从未见过面,诗云每每放假回家的时候,都会跟我说起她。说池老师是一位非常好的老师,对每一位同学都很好,同学们也都很喜欢她。言语之中对池老师充满了敬意,我便也由此想象着池老师定是一位面慈心善的女老师,再加上刚才在办公室里那位老师口中得到的信息,我便有九成的把握判断,眼前这位中等个儿,有着白皙丰润面容、慈善亲和眉目的中年妇女,就是池老师了。

   

  我喊了一声“池老师”,池老师看着我,问,你是林诗云的妈妈?


  嗯。我点了点头。


  池老师说,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其实这也怪我,对她关心得不够。这孩子,早就有这方面的倾向,我应该多跟她谈谈心,及时地疏导她才对。


  我说,老师,你说的话我不太明白。


  她有心理疾病。池老师低低地说了一句,罢了又叹了一口气。


  我没听清,直言道:啥?她……有心脏病?没有发现呀!


  不是心脏病,是心理疾病。她有抑郁症。从她刚到学校来上课不久我就发现了。


  池老师许是看到我一脸茫然,便进一步解释着,这样给你说吧,抑郁症表面上看什么事也没有,但是她自己会从心里感到对生活没有兴趣,没有希望,没有快乐,感觉活着没意思,总想着结束自己的生命。就像一个苹果,有时候我们看着它的表面是好的,又光滑又红润,完整无缺,但是切开来吃的时候,可能才会发现它已经从心里面烂掉了。你明白吗?


  我有一点明白了,又有一点不明白:一向乖巧懂事的诗云,怎么会得这样的病?抑郁症?从来没听说过,一定是一种非常可怕的病——从心里面烂掉了,难道是她的心脏坏了?可是看上去好好的呀……


  我独自揣摩着老师的话,似懂非懂。此时,眼着掠过几张诗云一贯安静少语、蹙眉深思的画面,越想心里越发毛。这么多年来,她确实是没有多少笑容的。唉,我这个当妈的,怎么就没在意过她的这些表现呢?


  我听说,林诗云自从上初中以来,就没在家住,是住在贺老师家的是吧?池老师问。


  是的。我们家在乡里面,路远,来回不方便。她哥哥也在县中学念高中,我们就给他们兄妹两个租了一间房子,让她哥哥照顾她。


  唉——池老师边叹气边摇头道,不是我说你,林诗云毕竟是个女孩子,跟哥哥住在一起,还是有很多不方便的。哥哥再比她大,也不可能对她照顾得有多么周到,这个难道你不明白吗?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你知道林诗云为什么会被送到这个地方来吗?


  说她割腕自杀。老师,我想问一问,她为啥要自杀呀?


  池老师说,我只是有个轻微的感觉,她……


  正说着,诗云被护士推出了手术室。护士说,她的伤口挺深,而且有些杂乱,缝了十多针。要好好休息静养。


  进到病房安顿好以后,池老师说她要走了,还有课要上,让我们好好照顾诗云。我连声说着谢谢,把她送出了门。


      “妈妈——”诗云用微弱的声音叫我。


  我走过去,抚摸着她的额头,说,娃儿,你咋这么傻呀?


  妈妈,我错了……不该让你担心。


  娃儿,莫要说这些。以后,莫要再做这样的傻事了。你的命就是妈的命,你杀自己,就是在杀妈妈知不知道?我的傻娃儿……


  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诗云抬起另一只手,从我脸上轻轻地拭去。


  我说,娃儿,好好休息吧,睡吧。

   

  诗梅问我,妈,你今天还回不回去了?


  地里还有那么多活,我不回去咋办?诗梅,你留下来照顾妹妹吧……


  我满含深意地看着诗梅,诗梅仿佛也懂我的心思,说,行。你放心,我一定把她照顾好。等她好了,我问问情况。


  一个星期以后,诗云出院了。我们把她接回家来休养。


  我特意杀了一只鸡,多炒了几个菜,把大妹和大妹夫也叫了过来,一来为诗云接风压惊,二来全家人也借此机会聚一聚,宽慰宽慰诗云。


  吃饭中间,顺儿叫诗云道,给你大姑夫、大姑敬两杯酒,从小到大,你的事情,他们也操了不少心呢。


  诗云说“好”,微笑着站起来倒了两杯酒,分别递给洪思仁和大妹,说,大姑夫、大姑,谢谢你们对我的关心,我给你们敬杯酒。


  大妹笑着说,对嘛,对嘛,你们看诗云笑了,笑得真好看啊!女娃娃就应该爱说爱笑的才好!诗云,你知不知道大姑有多久没看到你笑了?你不知道吧,那我告诉你,已经有两年多了!我们关心你是应该的,只是你要答应大姑以后不要再做傻事就对了!行不行?


  诗云说,大姑放心,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你们也放心,以后我不会再干傻事了!


  大妹说,你明白就好!我早就知道我们家的诗云是最聪明最懂事的丫头,遇到啥事情别人一点就通。看这些天你妈妈都为你愁成啥样了,我就对她说,你不要愁,人都是要经过一些事情才能长大,诗云也是这样,她早晚有一天会想明白的。看看现在怎么样,我说得对不对,对不对?


  她一仰脖子把酒喝了下去,结果呛得酒溅出嘴外,搞得满脸是酒水。


  对对对,大家一致笑着附和。


  看着诗云美丽而大方的笑容,我不禁热泪盈眶。真心希望她以后永远都这样笑着面对大家,面对一切。


  两天后,诗云返回学校上课。走时开开心心、大大方方地跟我们挥手再见。


  真是太好了!她能转变过来真是太好了!我看着她的背影,欣慰地对诗梅说。


  诗梅说,她当时主要是太钻牛角尖了。那天在厕所,她发现自己来号了,可是事前没有准备卫生纸,同学正好带了。把同学卫生纸递给她的时候,同班的两个男生正好路过。她以为他们看到了当时的情况,感觉很不好意思,又羞又怕。因为那两个男生中间有一个特别喜欢看别人的笑话,而且特别喜欢起哄。她害怕这个男生会给别人到班里说这件事,就不敢进教室。后来越想越害怕,不敢再见到所有的同学,更不敢见老师,觉得自己太丢人了,所以就……


  唉,真是个傻丫头呀!我感慨万分,不由得嘟囔道,她原来是最让人省心的,现在是最让人操心的了。


  诗梅说,妈妈,你说错了,其实咱们家呀,最让人省心的是我!对不对?


  我说,对,你最省心。你晓不晓得小时候你挨了多少打?


  记不得了。我只记得你们打小哥打得多。其实呀,我们两个一起闯的祸,而且主意大部分都是我出的。你们就说他比我大,带着我调皮捣蛋。他都吃的是哑巴亏,嘻嘻……


  许是她为自己的小聪明感到得意,接着便说,妈妈,我还发现了诗云的一个秘密。


  啥秘密?


  不行,我已经答应了要帮她保守这个秘密,不能对任何人说的。


  秘密、秘密,你们一天哪里来的那么多秘密?我一听她这么说就着急,生气地说,你不说是不是?好嘛,以后万一诗云再出事,我第一个就要找你的麻烦!谁叫你要替她隐瞒,你以为这是在帮她呀?!


  ……好吧,我告诉你。可是你要答应我,不能去找她问。她的脾气古怪得很,也犟得很,万一她想不开,我可不能保证不出啥事。


  我答应你——快说!


  那几天我不是在照顾诗云吗?那次我收拾诗云的桌子,在抽屉里面看到一个日记本。我悄悄打开看了一下,里面都是她写的日记。她好像喜欢一个人,不知道是谁,名字全部是英语字母代替的,就写的什么有魅力呀,热心助人呀啥的……


  走,你带我去——我隐约预感到了什么,一时间不知所措,拉着诗梅的胳膊就往外走。


  妈,你干什么呀?走哪去呀?


  去把她的日记本找出来给我看。


  给你看什么呀?诗梅挣脱我的手说,诗云和别的女孩不一样,你看她表面上啥都不说,其实心里自卑得很。你没听池老师说吗,越是表面好强的人,越是心里脆弱。你看了日记又能咋样?把她打一顿?骂一顿?那样不是更逼着她做更大的傻事吗?


  那你说,该咋办?


  咋办?凉拌呗。


  我不知道啥叫凉拌!


  你不知道你就别管了。我是她姐姐,我来管,保证把她管好。


  你?嘁——我轻蔑地瞥了她一眼。


  不知真是诗梅“教导有方”,还是诗云自己想通了想开了,此后,诗云没有再出任何意外状况,学习更加积极努力,成绩在班里依旧名列前茅。这于我而言,的确十分的欣慰。


  这年6月,诗云初中毕业,永成高中毕业。


  在这之前,我们一家人也为诗云该报考中专还是高中而开会讨论了一番。


  因为诗云腿脚不便的缘故,我没有坚持让她报考师范,而有意让她考财会学校。学出来以后当会计,坐在那里算账就行了,也不用走路啥的。


  诗云不愿意,她说对财会不感兴趣,就是考上了也学不好,所以不如不考。


  我问,你问过池老师了吗?池老师是怎么说的?


  诗云说,池老师让我考高中,到时候直接考大学。她说如果我一直保持现在这样的成绩,到时候考大学一点问题也没有。


  那好吧,就听池老师的吧。她说的肯定是不会错的。


  就这样,诗云上了高中。而永成,却是因为他的痴心痴情没能上成大学。


  高中三年,我不知道他在学校里学得怎么样,每次放假回家来,总是听见他在那里不是唱歌,就是吹口琴,什么“一剪寒梅傲立雪中,只为伊人飘香……”什么“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的心窝……”还有“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你让我越来越不相信自己……”等等,都是些情呀爱呀的歌。


  我就说他,哦,让你到学校里去上学,学的都是这些谈恋爱的歌吗?回家来就听你唱这些歌了。


  妈妈,你懂啥?这些都是现代流行歌曲,学校里的人都在唱,又不是我一个人。不信你到学校去听听啊。


  我不信,难道学校允许你们这些学生唱这些情呀爱呀的歌吗?这不是把你们都教坏了吗?要是放在文化大革命的年代,早就抓去劳改了。


  问题是现在不是文化大革命的年代了呀,是改革开放的年代。妈妈,你的思想已经过时了!


  那时的永成,身形瘦削,面容黝黑。倒长不短的头发从脑袋中间分开,一低头把脸遮去了大半。经常穿一件蓝格子衬衣,一条灰色喇叭裤,裤脚大得能装进去一个小孩儿,脚上穿双厚底球鞋。


  因为他这身穿着打扮,我不知说了他多少回,男娃娃家,本该穿得利利索索,打扮得精精神神的,可他却说这样才够时髦,才有青春气息。每每听到他这样说,我就后悔没有自己去给他买衣服,而是给了钱让他自己去买。结果他就买了这么一身不伦不类的,当时把我气得够呛,声明再也不给他买衣服了。好在他也很用心,把这一身衣服裤子当作自己的看家行头,呵护备至,不仅穿得小心翼翼,洗得也是干干净净,都两三年了,看上去还是跟新买的差不多。


  诗梅曾经神秘地问我,妈妈,你知道小哥为什么买这样的衣服穿吗?


  不知道。


  因为那是他的同学白云让他买的。他们两个在……说着她伸出两个大拇指,向里弯曲对在一起。我知道这是谈对象的意思。


  莫胡说。上学的娃儿家,谈啥子对象?!


  不信算了,不过你最好别信!


  我真的不信。永成那傻乎乎、憨兮兮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谈恋爱的人。再说白云,一提起来我就知道,那个女孩太漂亮了,以至于我那年只看了一眼就把她的样子深深地记在了脑子里,她说啥都不可能和我们家永成谈对象的。


  妈妈,我告诉你吧,小哥和白云上初中就在谈对象,因为白云考了高中,所以他连师范都不考,也考了高中,他要跟她在一起。


  听她这么一说,我顿时愣住了,三年前打永成的那一幕一下子跳出了脑海。可我还是不能相信她说的话,永成或许是有点傻,但不至于傻到这种为了跟一个女同学在一起,而做出那种甘愿葬送自己前程的事情吧。


  那天永成看完榜回来,垂头丧气,一声不吭。


  怎么了?没考上?我问。


  不是没考上……他说。


  那你为啥不高兴呢?


  只比她多了两分,就不在一个学校了。


  他始终含着笑意的脸上,此刻却是阴云密布。

 

  我说,啥意思,谁比谁多了两分?


  我,比——白云。


  那你到底考没考上呢?


  我考上了——


  考上你还发啥愁?


  可是我们两个不能在一个大学了。可恶的两分,哼!


  他埋下头去,双手手指交错,似是在思考什么,不一会儿,又把头抬起,说,妈,我想复读。

       

  你说啥?


  我想复读,再上一年高三。


  娃儿,你说啥子?又犯傻了是不是?上高中那一年你就傻了一次,现在难道还要傻下去吗?


  我没有……就差了两分,再上一年,她一定能考上和我一样的大学。可是,她不愿意再上,那我就再上一年,考她那个大学。


  娃儿,你又不是没考上,为啥要再上一个高中?不跟她在一个大学又啷个?


  我就是想跟她在一起上学,没有她我就上不进去学。我就是喜欢跟她在一起!


  我扬起手来,想把他打醒,可是看着他已经冒出胡茬儿隐隐有些泛青的下巴,又放下了手。


  我几乎是在哀求他:“永成,你都这么大了,脑筋清醒点,不要再伤妈妈的心了好不好?”


  等顺儿回来后,我忍不住将这件事告诉了他。一向对孩子和颜悦色的他,一听便拉长了脸,将头冲着永成的房间,态度坚决地说,不行,不能由着他翻天!大学他爱上不上,就是不能再回去上高中!丢人还丢得不够吗?要丢几次?!


  没想到,顺儿如此严厉的训斥,对倔强而痴情的永成没有起丝毫作用。他最终既没有上大学,也没有再复读,而是留在了家里,天天用口琴吹奏着一些悲悲哀哀的曲调,整个人看上去无精打采,颓废不堪。


  诗云上高中后,诗梅便和她一起住在了县上,一方面照顾诗云,一方面在尚红梅开的诊所站柜台卖药,同时跟她学点医学常识。


  中秋节过后,有一天,诗梅欣喜若狂地跑回家来,看到我和顺儿说,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永成可以去当兵了,我已经给他报好名了!明天就去武装部面试!


  说完,又找到永成说,小哥,你赶紧收拾一下,明天就去武装部,我都替你报好名了!


  永成先是一脸茫然,之后满不在乎地说,我不去。


  没想到他会是如此反应,我与诗梅不由得面面相觑。


  诗梅走到永成身边,蹲下来看着他的脸,柔声问道,为啥不去?


  永成扭过头,倔强地说,不去,就是不去。


  你知不知道我看着你天天这个怂包样子有多难受?你是我哥,你是男人!振作一点行不行?我到尚阿姨家的诊所上班,还不都是为了你?她认识武装部的人,我托她帮忙打听武装部招兵的事情,宁可不要工资,也请她为你争取一个名额。现在名额争来了,你可倒好,一个不去,两个不去,把人家的好心都当成驴肝肺了吗?!


  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永成高扬着头,脸色冰冷。


  诗梅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不想去?我是个女娃娃,人家要是要我,我早就去了!


  顺儿不知何时已站到了永成面前,一巴掌将他的脸拍出五个红红的手指印。


  砍脑壳的,先人板板(四川方言,骂人的话)!你都十几二十岁的人了,×事不懂!


  哎呀——我心痛地看着永成那顷刻间肿起来的脸,同时又实在恨其不争,因此不好说什么,只能以无奈的叹息来向顺儿表示内心的不满:你出手太重了,不应该这样打娃儿。


  永成捂着脸,瞪着顺儿看,目光中充满了惊恐、愤怒。


  你凭啥打我!你没有资格打我!他吼叫起来,声音沙哑、高亢,像受惊而奋蹄的小马驹。


  他的表现令我愕然,甚至有些不可理喻。从前的他,面对任何人都流露着习惯性的随和笑容,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都是一副平淡从容、与世无争的样子。今天这是怎么了,顺儿的一个巴掌,竟让他有如此暴烈的反应,如同海面上突然掀起的巨浪,要将人立马扑倒。


  我怔怔地看着他,诗梅怔怔地看着他,顺儿怔怔地看着他。


  尤其是顺儿,红红的眼珠上面,早已浮起了一层泪光。


  你先把你自己管好,再来管我!永成继续吼道。


  我终于有点明白,他们父子之间肯定有事!于是转向顺儿,怔怔地看着他,期待他有所回应。顺儿扭过头,躲开了我询问的目光。


  诗梅拍拍永成的肩膀,一边把他拉出去,一边对我说,妈,我先带他出去,一会回来。


  大约半个钟头以后,诗梅又拉着永成进屋,对我说,没事了,我们说好了,他同意明天去武装部。


  我小心翼翼地问诗梅,是不是因为他那个女同学啊?


  诗梅怔怔地看着我,欲言又止,继而答非所问,放心吧,妈,小哥走了还有我,我来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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