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当一个女人终于找到双重的感觉,再也没有了心理障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是谁,不再飘来飘去的她,终于有了根,有了自己的根据地,自留地。她感觉四肢长出了新芽和嫩芽,当成长和成熟先后来到,当感受和感动一起到达,当感情和感恩一起降临,一切都尘埃落定时,她觉得自己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心态一下子调整了过来。  

       心态决定状态,她不再像从前那样,像条冷冻的鱼,整天冒着凉气,由于麻木而不仁,也不再像块拒绝融化的冰,整天冷冰冰的在那对抗。她开始滴答水,这位冰山上的来客身上已有了热气,有了热度和热情,一直活在冬天僵硬的她开始变得柔软起来,柔和起来,和颜悦色起来。  

        一直卧床不起的她,爬了起来,坐了起来,站了起来,走了起来,跑了起来。她开始像鱼一样游动起来,也许只有开心才会有真正的开始。当苏醒过来的她,终于清醒了,复活了,她迎来了生命的春天。她整个人好像有了光,有了光泽。当她光芒四射的时候,一直处于强迫状态的她,有了从未有过的情愿,心甘情愿。  

        她开始触摸生活,复出的她开始直面人生。  

        她开始想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什么时候有了痛,然后在它的阴影下,一点点沉下去,先是沉默然后是沉沦;又是怎样的不断挣扎,最后终于找到了平衡,挣脱了出来,逃离了火海,使支离破碎的心一点点完整了起来,恢复了心跳,使反复无常慢慢变得正常起来,安静了下来,完整了起来,完善起来而没有完蛋。  

        像冰封已久的河流一旦解冻,会像脱缰的野马收不住。当尘封已久的记忆一旦泛滥,也会成灾,此时的她,像个灾民,像个难民,坐在屋里回忆,回忆那过去。那由于错位而引起的错觉,导致错误的行为,她不停地倒带,一直倒到生命的源头——生命的礼赞,情不自禁地一直倒到了父母初识的那一天。    
  

        一切都是从父亲出那趟差开始的,不知道这是老天的旨意,还是命运的安排。一想到命运这个字眼,我的心就开始抽搐起来,小跑起来,好像冥冥之中有人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是的,全安排好了。 
   
       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的一个春天,暖暖的南风,吹拂着父亲的头发,少白发。泛绿的柳枝,碧绿的江水,让来自寒冷东北的父亲有一种两重天的感觉,南方的春天似乎有着双倍的活力,向父亲涌来,挤得父亲周身是汗。 
 
       父亲奉命去重庆出差,父亲读了一些书,比如《红楼梦》之类,但一定没看少不进川这句良言。重庆全是山路,全是楼梯,他一边饱览着景色,一边满头大汗。父亲丢了一样东西。  

       按说屁股后面有一把手枪的父亲,丢一样东西实在不该,一个保卫科的人,事情还没办,自己先丢了一样东西。  

       我想,如果不是命运的安排,那么就是父亲当时已沦陷进去了,也许他一踏上重庆这块热土,就有一种火烧火燎的感觉。清凉的南国口音,柔美的女人,眼花缭乱的蔬菜水果,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级级接踵而来的楼梯,使从白茫茫一片东北来的父亲,有些招架不住。在惊讶中,惊喜中,他虽然没有一脚踩空,但重庆的热度、力度显然将他烫得不轻,在惊慌失措中,在应接不暇的拥挤下,被热情,被辣椒辣得昏了头的父亲钱包没了。  

       那时真是民风淳朴,父亲的牛皮钱包马上有人交给了警察叔叔。你想那时一分钱都能交给警察叔叔的日子里(警察叔叔一定不忙)  

       母亲是那个辖区的民警,这个重庆第一代女交警,刚好换岗就接到这个奔波了几千里,翻山越岭,落在重庆地面上又飞到母亲手中的牛皮钱包。  

        母亲嗅到了皮包上滚滚的男人味,它锐不可当,将母亲击得落花流水。在这之前,她就梦想有一段奇遇。她不止一次对大姨说:重庆的男人个子太矮。这么大的重庆,就装不下你?大姨的吼声盖过母亲。  

        母亲见到父亲的时候,还没有我,我无法准确揣摩他们当时的心态,也许失而复得的钱包使父亲处于一种亢奋状态,对眼前的母亲顿时有了好感;也许父亲硬朗的外表刚好和母亲梦中的情人匹配,反正他俩是一见钟情,马上便进入了热恋中。  

       大姨的苦口婆心并没有打动母亲非他不嫁的决心。她决绝的目光将大姨额头上的皱纹熨平,却没有舒展。大姨是爱她的,这个小妹,是她从山里接过来供她念的书。谁让父亲壮年就被拉去抓壮丁,一去不复返。一个老母亲和转业回家的弟弟在乡下一起生活。  

       如今,妹妹的婚事就是她的心事。她不愿她嫁到人生地不熟,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但当她看到高大英俊的父亲时,说不同意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  

        鸿雁往来不久,潇洒的母亲就开了介绍信,拿了个包便来到葫芦岛,与父亲共结连理。船厂的人对这种千里姻缘一线牵主动找上门来的婚姻惊叹不已,他们感到不可思议。觉得从大城市跑到这一偏僻的地方,实在叫人难以理解,他们被母亲的一片痴心所打动,他们热情地接待了母亲,并特地将他俩安排在张学良别墅居住,大概就是在那次有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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