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个月以后
17 借刀
王晓阳坐在那张宽大的靠背椅上，半闭着眼，头后仰着。这个姿势保持18分40秒了。他在思考一个问题。准确地说是在捋清思路。干任何事情都得有思路，破案如此，追女人如此，升迁更是如此。
现在他考虑的是如何把屁股从这把椅子上挪开，挪到更大的一把椅子上。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只要你踏上这列快车，就得随着它飞快运行。即使累得精疲力竭，也死死抓着车沿不放。唯恐不到站被甩下来。不被甩下来，别人上升你原地不动，也丢不起那个人。王晓阳是深有感触。再说了，换上个大位子，不管是为人民服务，还是为谁服务空间更广阔一些。别看自己现在年轻，这次聘不上，下次就不占优势了。这不是吓唬人，听说过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吗？尤其是公安机关基层科所队，超过四十还没提拔基本就没戏。就被划到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那类里了。
本来不是人事变动的时候。年后跟预期的出了点差错。那个要调走的副支队没动。直到最近又有消息传来说他要调到别的支队去了。支队内的一些人心思活分起来，一个位置意味着一连串的变动啊。有很多人从着一个空着的位置看到了升迁的希望。
现在人们见面寒暄不多，眼神交流可就太丰富了。关系铁的，早都私下沟通好了。要互相扶持一下。最起码，群众海选百分之六十通过。现在需要联系感情的是那些关系不太铁，并不交恶的人。那些是自己竞争对手的只要保持基本的礼貌不要去碰就行了。
环顾左右，能是他竞争对手的有那么三四个。
除了曹宪以外都不是禁毒支队的，虽然资历、人气都不比自己差，不熟悉业务也是一大硬伤。
这次竞聘他占点优势，年前的“10.24”大案给他带来了好运。支队长透露了让他当副支队长的意思。不过，即使胜券在握也不能掉以轻心。不到正式宣布随时都可能变动。就像一个经营已久的案子，前期侦查、收集证据都差不多就等临门一脚了，最关键的时刻犯人跟丢了，如泥牛入海，再也找不见。这样的事不是没有过。
做完第一步分析后，第二步就是确定自己的主攻方向。最后当然是大局长定坨，首先得过支队长和主管副局长这关。他决定先找支队长谈谈。了解一下动态，看看还有谁惦念这个位置。支队长在一起工作的时间长，平时还可以开个不轻不重的笑话，说话也方便些。之后再找主管副局长。
禁毒支队的主管领导是刘越山副局长，在局里人缘极好。不是那种和稀泥的好，那种老好人在公安机关反而没市场。他是个有脾气的人，他认为你做的不对，不管你是谁，他都直说。市局党委会，碰到一些敏感议题，诸如人事调整、处理违法违纪民警了，有的领导干脆不说话，他就说，敢坚持原则。小警察喜欢两种领导，一种是敢担当，底下人工作中出点差头能帮你兜着，这样底下人才能放开手脚干活；另一种是能让你看见“前途”的领导，也就是会给手下人提供上升的机会和通道。现在领导多的是没担当，出了事都跑得远远的，别指望他替你出头，连句公道话都不敢给你说。更有能力差、小心眼的领导，活是你干的，功劳是他自己的，把你上升的路堵得死死的，怕你越过他。他也破格提拔了不少人，他主管缉毒、刑侦，两个支队的支队长都是他亲自提拔的，还有支队里的大队长只要他看着像样，都帮着说话。底下的小民警都说跟在刘局长后面，只要肯干，他都会给你找条路的。
有工作经验的人，尤其是机关工作经验的人都知道，一个人不怕你干不好活，就怕站错队。办错事你还会有机会改正，学费谁都得交吗？要是站错队，别说办错事，连办事的机会都没有。人家不缺你一个办事的人。现在什么都缺就是人不缺。要是站错队，任凭你有孙悟空的本事，你也得一直压在五行山下。他一直在琢磨，刘局长对他有隔阂是不是认为他是大局长的人才这样？真是那样的话那可冤死了，大局长没来公安局之前就跟他老子不错。到任后调整干部，当时竞争这个职位的有好几个，据说有个家伙志在必得，上上下下都打点差不多了。但公布任命的时候是他，当然他也没少到处跳哒，后来传出消息说是大局长在党委会上拍板定的，说他虽然年轻，但很有潜力。听到这话他偷摸笑了好一阵，什么叫有潜力？年轻就是有潜力，还不气死那些奉献完青春的，看起来没潜力的中老年了？领导就是领导，怎么说都有理。那次任命后局里都知道他是局长的人了，有时他自己都好笑，敢情他不是自己的人了，这就成了局长的人了。
副手跟正手不和简直是官场上的铁律。有多少副手雇杀手干死正手的。
想当初大局长空降到公安局。几个副局长的希望都落了空。设身处地想想，他们肯定不太好受。对大局长的抵触情绪用脚丫子就能想得出来。一旦大局长调走，对站在大局长身后的人肯定欲除之而后快。想到这儿，后脑勺都凉。
正没头绪手机响了。看了一眼不想接，知道不接的后果会更严重。她会打到办公室的座机上来。办公室的座机是报警电话，真要影响报警事可就大了。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老妈的电话想说什么。果然：“晓阳，你徐姨问你上回看的对象怎么样，你要是有心思我就给人家回话了。”
“哪个？我没心思，哪个也没心思，我的事你别操心了好不好。”
“我不操心谁操心？眼看都要臭到家了，你是不是还对那个狐狸精蔡晓婷挂着心呢？我告诉你，就是她回心转意，我们老王家也不要那样的女人进门，咱可不要那娱乐圈的人。”
老妈可真逗，记者天天在报上署名就成了娱乐圈的人了。可能老妈还有别的获取信息的渠道。蔡晓婷怎么说都是石城市的名人，是为一部分人所不容的名人。
他妈想起来就骂一顿蔡晓婷，说那个小妖精把她儿子拐带傻了，都不知找女人了。在她心里，她儿子心理受的伤害太大了，弄得跟太监差不多了。
“妈，我是你儿子，男人是永远不能臭到家的，男人四十一枝花你听过吧。你儿子我还是香饽饽呢！蔡晓婷，我们俩这辈子没戏了。”跟蔡晓婷没戏了他说的是真话，即使她回心转意。可要是老妈知道他喜欢一个到迪厅里去的女孩会怎么样？会不会抹着眼泪说不行？
刚过完年，王晓阳在老妈的监督、陪伴下开始了相亲大战。这不，七天之内相了三次亲。哪一次都没下文，老妈的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觉得儿子是在和她故意较劲。
王晓阳还委屈着呢，人们都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为啥自己看不着。真的，自己看到的也是满眼绿色，到近前一看，绿的不仅是芳草，野草也是绿的，小树枝也是绿的。让他动心的女孩也有过，可是他动心人家不动心，害得他伤筋动骨，弄得对别的女孩他倒不会动心了。真的，经过一次伤筋动骨后他对女孩子的认识有了质的飞跃。怎么说呢，比如看一件东西，你要是平着看，或仰着头看，肯定不全面，也看不清，你要是居高临下那么一看，呵，沟沟坎坎尽收眼底。现在，他看女孩子就是这感觉，在他眼里女孩子都成了水晶人，甭管她自认为多老练，多有城府。水至清则无鱼，看得越透，他觉得越没劲。基本上跟她们在一起两个小时就能知道她的一生，包括她的前半生和将要过的后半生是什么样。一次就兴致索然根本就提不起与她们再见面的兴趣。一切都无聊，有时想不结婚挺好的，结婚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不像女人的。看队里的大老郭，瞅着严肃壮实的，只要稍微早下点班，你就看吧准是溜到菜市场要不就是超市采购吃的，美其名曰好几天没跟老婆孩子一起吃饭了，要好好吃一顿。除了吃饭就是念叨孩子的成绩，在他跟前的人一听他唠叨立马闪了，谁稀罕听那个。
电话又响了，这次是座机。王晓阳飞快地拿起电话：你好，石城市禁毒支队。电话里没声。妈的，又是骚扰电话。电话又响了，这次他没忙着接，看了下，还是刚才那个号。接通，还是不讲话。“有话你快说，是报案，还是举报？我告诉你，这是报警电话，没时间跟你磨蹭着玩，到时查出你没事儿打电话有你玩的！”他不禁提高了声调。这是一部对外公布的报警电话，局内人或者是熟人是不会打这部电话的。打这部电话只有两种人，一是恶意骚扰，二是想报案一时又不敢说什么的。前者少之又少，不过也有。多是后者。这样事碰多了也就有了对付的经验，就是像我们王大队王晓阳这样，一顿吓唬兴许当事人心一横，什么就都说出来了。你要是对他轻声细语地做政治思想工作更多时候坏了菜，让人觉得戴着花头巾笑眯眯地骗小红帽的狼外婆来了，结果你越温柔，那边越害怕，赶紧就撂了电话。人就是怪，有些时候就差那么临门一脚。要是没有外力相助，这一脚总是哆哆嗦嗦地踢不出去。尤其是禁毒支队的报案电话，报案人的心理斗争肯定很激烈，更需要强有力的外力冲击。
“城南野玫瑰歌舞厅有人贩卖摇头丸你们管不管？”那边猛地冲出一句。
“只要有人卖我们就管！”王晓阳大声回答。他有些生气，什么话，还你们管不管？不管我们是干嘛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