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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普臣说,“还有第几,快点说?时间宝贵,你一个人发言耽误大家的时间,一个人耽误五分钟,那就是一个多小时,时间就是金钱,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浪费时间,因循守旧,抱残守缺其实是最要命的。允许探索,允许失败,咱们既没有改革的成功模式,又没有国外的经验可以借鉴,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悲观的论点,停止下马的论点,我是一律反对的。今天就到这儿吧,还有发言的不?没有,散会。”

“我受够了,曹普臣,你不能剥夺我的发言权吧?提意见你不听,我还是个副主任呢。”中年人说。

“这我不知道吗?我培养了你当副主任,我还不知道我的心思?你是自由的,今天对我有意见提不完,你可以向上级部门反映,写信给省里,八毛钱邮票一捅,上级就派纪检的人来检查半年。实在不行,煤矿局派车送你去市委,你可以畅所欲言,信口开河。甚至胡言乱语。你不就想当个煤矿局主任吗?别急,我就快退了,届时你一定比我干的好。可是,今天我还是正主任,对不起,我说了算。你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我当一个屁放了。”曹普臣说。

中年人说,“你侮辱我的人格,我告你去。”

“随便,我请你一张传票,咋样?从今天开始你回规划科,不想干了也可以辞职下海,免去你副主任的职务,你思想保守,固步自封,不适应形势,很不适应,你应该换换脑子了。很好地学习学习。不配合党的中心工作,处处散布流言蜚语,拉帮结派,胡侃海聊,知道不,党的中心工作就是抓经济。同志呀,别太冲动了,凡事要冷静吗,你以为我轻松呀?我为工作都熬白了头,你呢?你却处处搜集我的黑材料,像你这样的红卫兵小将是该安排一个正职,可惜你德才两不备,我是爱莫能助呀。”

中年人退了出来,“曹大头,咱们走着瞧,我搬不倒你我就是你儿子。”中年人和曹普臣开始了对骂,而且措词污秽,互不相让。人们只是围观没有一个人上来劝解。

现在有的当官的都有点儿油嘴滑舌的,没干别的,光练一张嘴了。对酒当歌胡言乱语,对待工作政治术语,对待情人甜言蜜语,对待老婆花言巧语,对待下级傲慢无理,对待领导千言万语,对待外商低声细语,对待金钱自言自语。

中年人也是一路诅咒和谩骂声走了。曹普臣转脸对我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啥事你说吧。”

“建行催贷了,你看怎么办?”苏梦醒说。

“别着急,放心,我去办。我一会儿给建行行长打个电话,说好了延长半年的,怎么不通过我就催贷呢?不够朋友。”曹普臣说。

“建行说了,先还利息。不能再拖了,届时起诉到法院,我可受不了,你说这事闹的,我也没了主意,只好找你。”

“别听他们瞎说,他不敢撕破脸皮的,多年的交情,他还能让我做蜡。”曹普臣说。

“那你到时得顶着点儿,不然出了问题我可不管。你不保护我,我可就不客气了。”苏梦醒说。

“怕啥?我办。我跟副市长说一下。中午我请你,好长时间没在一起了,真想呀。”

“晚上吧,晚上我去找你。”苏梦醒说。

曹普臣说,“那就这样。”

苏梦醒明白他的意思,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还有闲心想别的,苏梦醒之所以答应他,看看他的态度,他没有定时间,以往总是定好时间的。老鬼,我苏梦醒算看透了你。

苏梦醒想,我还得依靠曹普臣,不仅因为他是煤矿局主任,实际上他的确有一定的活动能力。他说句话问题不会大,他有一张令人难以想象的社会关系网。利用他才是上策。

“苏梦醒,你不想干了,你让胡立昌代理,你是不是把我也骗了?告诉你,别一有风吹草动你就迷了门户,煤矿局主任还是我曹普臣,你呀别鼠目寸光。”

苏梦醒说,“我有了两个孩子,腾不出手来,过了年天气暖和了我再干。”

“你自个看着办吧,反正,谁也别成心算计我,我是玩鹰的,决不会让鹰歼了眼。”曹普臣甩了这么一句话。苏梦醒愣愣地站在那儿,苏梦醒感到自己既不快乐也不悲伤,总之,有点儿无情无绪。

8

苏梦醒想,曹普臣一向是贪恋女色的,他勾人的手段就是请你吃饭、喝酒。苏梦醒记得他以前偏激的变了形,甜言蜜语如河流决堤,他在女人面前最容易激动,他曾经抓住苏梦醒的手不放开,对苏梦醒笑,微声细语地低诉他的欲念。

苏梦醒感觉,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从而,陷入一种挤碎情欲的难堪之中,那么多投资都扔在了花园别墅楼上了,至今不见缓解,他还有闲心生情欲吗?再加上一个和他顶牛的副主任,刚才一番的唇枪舌箭的较量。看起来好像曹普臣胜利了。副主任不会说,说不过他,脸憋得红红的,那是一个正直的汉子,凭苏梦醒的感觉便知道,她不想介入,也没有理由介入。苏梦醒想起了曹冬梅莫名其妙的话。激流勇退,三十六计走为上。她听到了什么消息,或是她已经看透了什么?

苏梦醒也没兴趣了,正在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缩着。先让给胡立昌,不能因为争夺一个位子而残酷迫害自己了。今天苏梦醒才醒悟到,一旦得到了也就得到了,细思量,那简直是一场噩梦。全面分析,苏梦醒时刻提防曹普臣,不能轻而易举地成了他的替罪羊。

曹普臣的变化让苏梦醒忧心重重,顿感整个世界发生了奇异的变化,但能够聊以自慰的是她退了下来。每当苏梦醒沮丧的时候,苏梦醒便会想起她的爱情,叫人回味无穷,心神愉悦,那是她生命的强大支撑力,她不能放弃刘培林,他无时不在笼罩在她的心里,苏梦醒还必须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才能有信心战胜曹普臣。战胜一切。

苏梦醒一直追到曹普臣的家,她凝视着曹普臣,他掏出烟在鼻子上闻了闻,双眉皱了皱,把苏梦醒让进了他的卧室。他小心翼翼的不让自己露出太多的渴求。他善于伪装,脸上阴晴不定,苏梦醒一直勉强微笑,但她不说什么。

曹普臣憋不住了。“苏梦醒,这个时候你双手一摊,推个干净不好,说心里话,你还是继续干你的,你说我曹普臣哪一样对不起你,你呀你说啊?”

“我没说你……我是想干,可至今没有一部像样的轿车,这出出进进大小也是个经理,谈生意让人瞧不起的。面上的百分之一都不具备。有辆车吧,曹秋红总拉着胡立昌到处兜风。真没劲。你必须给我弄部新车,现在我只能等着吗?”

曹普臣喷了一口烟,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有立刻回答她,他陷入了深思。

苏梦醒犹犹豫豫踌躇不前的真实目的不是想要部轿车。苏梦醒只是厌倦,可苏梦醒又不能让曹普臣失望,他随时都可能给苏梦醒带来厄运。

曹普臣有点儿紧张地说,“我的事你告诉屈丽丽了吧?”

“别打差?”苏梦醒说,“说心里话,我真的喜欢车,有了车不仅提高了办事效率,而且孤寂的路途中可以与车交谈,想自己的心事,把郁闷抛向窗外,感受大自然,那是一种无言的享受,超越时间的感觉,胡立昌有辆桑塔那,说好连车带人属于我支配,然而,没有真正一天属于我的时候。”

“苏梦醒,我也希望你有部车,你有权力享受,我想日前是非常时期,你听我跟你解释。不行你用我的车。”曹普臣说。

“不,我可没资格坐。你的车成了我的专车,我在渤海市还怎么生活下去,人们的唾沫星子会把我淹死。

“最要命的是经济问题,一个字,钱。目前没能力再购置一部新车了,十万块都拿不出来,我不是没想到,我无能为力了。诸多闲事困扰着我,有点力不从心呀。”

曹普臣紧攥拳头,然而,拿着烟的手在颤抖,最近有些人上窜下跳,自以为有背景,要想赶我下台,说什么这个位子我坐不了多久了,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你说气人不气人。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跟我作对?那不是没有自知之明吗。”

“你树敌不少,日后要注意。”苏梦醒说。

“刚才你没听到吗,他忘恩负义,恩将仇报,我提拔他当了副主任,处处跟我过不去,挑三挑四,你知道花园别墅楼的事吧,他最近揪住不放,还到副市长那儿告我。他是个混蛋,还没等咋着呢。他想夺权,总想说了算,自以为自己比别人聪明,别人都是阿斗。

9

这年头,他还缺乏起码的工作经验,人际关系经验。”他愤怒、失望、忧虑,却在我面前极力表现的强硬,不可一世。但是,他已经处于外强中干的境地,有众叛亲离的趋势。

“你不该那么冲动,尤其这个时候,不要树立对立面,不管怎么说,多一个敌人多一点麻烦,要学会宽容。宽容和自己意见不一致的人,用事实服人,说理服人,这才是一个领导者的风范。”苏梦醒说。

“我明白,我也懂得这个道理,你不在其位不知其位的难处,我看这件事是预谋已久,我处处谨慎小心,笑脸相待,逼得我提心吊胆,那些人得寸进尺,倒打一耙,恨不得我倒跟头,犯一个大错误。千方百计地寻找不正常的理由挤垮我。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一个个地踢了,我的前面出现了绊脚石怎么办?没有选择,要不绊倒,要不踢开了。搞房地产咋啦?一遇点挫折就悲观失望,还干事业不?我批准的项目就得按我的意图去办,谁横着我向准开刀。”曹普臣愤怒地说。

说完,曹普臣把半截烟头往烟灰缸里狠狠地一拧,贼溜溜的眼睛乱转起来。其实,他很是心虚。

苏梦醒说,“看来你也够难的。端着共产党的饭碗,并不怎么轻松,慌怕哪一天被自己摔破了。”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干事的人倒不好,一干点事就顿起风波,和你作对的人总看阴暗面,凭空想象,夸大其辞,煞费苦心地拆你的台。让他干他又干不来,别人干吧他又挑三挑四,说风凉话,这是一类人,这是国民的劣根性,农民意识,我失败了不要紧,我可以摸索出一条经验来,后来人引以为戒,不至于犯我所犯的错误。”曹普臣说。他说的冠冕堂皇。

曹普臣从未跟我这么冲动地说过话,今天他有点儿特殊。个人感情色彩偏激,声音和神情不管如何装腔作势地显得疲倦。

苏梦醒违心地奉承,强迫自己听着。苏梦醒知道,他面临的处境越来越艰难,他一会儿感慨万端一会儿粗俗无礼地大骂那个副主任是个拆白党。

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浓茶,进入沉思的时候,他又轻松地朝苏梦醒笑了。他努力振作精神。“苏梦醒,苏梦醒请你去品咖啡,咱们到小酒馆里去谈谈。”

“你不怕有人抓住我的把柄,给你宣扬跟我的桃色新闻?说你……”

“不怕,怕的是你现在和我断绝来往,那样就不正常了,正好给人钻空子。看看,还是有问题吧,一见风就转舵,那不是我曹普臣。放心,什么样的人我也能对付。”

曹普臣没带苏梦醒去西丽湖酒楼,也没去渤海宾馆,他更没有在她面前提起他包租的那个房间,他的心思不在那上面。他找了一个比较安静的小饭店,装修得很华丽很雅致,让人感到极舒服。要了几盘菜,两瓶白兰地。服务小姐启开瓶盖给苏梦醒满上酒便退下。

“干杯。”曹普臣说,“宝贝儿,很难得跟你共同举杯呀。来,干了这一杯。”

“这酒不错,很有味道。”苏梦醒说。

曹普臣心不在焉,苏梦醒能觉察得出,他是走走形式,不愿让苏梦醒看出他焦头烂额的另一面,煤矿局内部乱成一锅粥,他的房地产生意举步维艰,的确是他独断专行造成的。

“来,再来一杯没啥。”他伤感地说,“苏梦醒,我的事是你告诉屈丽丽的?”

苏梦醒一惊,“没有呀。我说过,你也问过,你不知道吗?我很少跟公司来往,你也知道。我病了一段时间,我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我得重新考虑自己的未来,我从未在背后拆你的台,你是了解我的。”

“了解你的?

曹普臣摇摇头,然后笑了。

苏梦醒感觉曹普臣瞟了她一眼,他说,“你不知道吧?屈丽丽找我来了。一见面就问,你是不是我父亲?当时弄得我惊慌失措。她是不是真的知道了什么呢?”

苏梦醒说,“你咋突然想到问这个问题了?”

曹普臣说,“哎,我想知道,你最好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这种事儿你最清楚?”

“那你咋回答的屈丽丽?”

苏梦醒说,“是咋样,不是又咋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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