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苏梦醒望着他们的结婚照,心里不是个滋味。只见谢燕妮穿一身乳白色拖地裙,显得华贵而且浪漫,看不出刘培林的面部表情,那一刹那的感觉好像不幸福。她只是抽着烟,强迫自己庄重大方。但是,不管怎么说因为熟悉,他们之间还是挺尴尬的。因为彼此了解彼此的一切,谢燕妮只不过跟刘培林举行了一个仪式而已。

“苏梦醒——你的身体怎么样?原谅我……没去看你,你的孩子,唉,怎么说呢,你自己要珍重。”

可她还得陪笑脸,违心地说些祝福的话。本来刘培林是爱苏梦醒的,她还堂而皇之地前来参加他的婚礼,她像失去了灵魂一样不知所措。

苏梦醒拉住巩丽萍的手说,“谢谢你丽萍,你让我佩服,你挽救了项家明。”

巩丽萍说,“苏姐,我经常听家明提起你,倒是我应该感谢你,你帮了我们。”

“项家明,你要好好爱她,祝福你,你能坚定不移地爱着她,再一次谢谢你了。如果有困难的话,我支持你们,她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苏姐,你已经帮助了我,过些日子我的服装店开业,届时你一定参加开业典礼。我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你了。”巩丽萍说,并亲切地拥抱了苏梦醒。

苏梦醒尽量避开刘培林,不敢和他目光相碰,她一看他心儿就痉挛,整个身心仿佛海浪冲击着的小船,颠簸得五脏六腑跳出体外一样。虽然她经过太多的打击,可是,这种场面的刺激叫她受不了,她的梦幻与永远的幸福期待破碎了。这是她亚根儿也没料到的,埋在心底的深情如何寄托?她坐在那里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此时此刻,苏梦醒心里不仅仅是怨恨和无情地谴责,那一刻,她曾产生了同归于尽的想法。她不敢相信这个现实。可是,就在今夜,当她走了,夜深人静之时,刘培林和谢燕妮开始了新婚初夜的狂欢,在爱欲历程上划上了一个惊叹号。

谢燕妮用什么手段窃取了苏梦醒拥有的位置?这残酷不可逆转的现实让她承受着心酸,断肠似的苦痛,她沉默着,却暗暗思衬,我将永远失去刘培林,未来是个什么情景,我不敢预测。

茫茫人海聚散总有时,我以为我能为自己寻找到一个宁静的港湾,停泊那颗疲惫、受伤深重的心,可是……可是没有愈合的伤口又被他捅了一刀。

刘培林,你没有勇气告诉我,终将成为一生的憾事,这样做岂不是重新撕裂苏梦醒的伤口,让它滴血,让她欲死不成,活着难受吗?

“苏梦醒——”

刘培林的声音显得陌生而空旷,仿佛在苍朗的天空下,呼唤着苏梦醒这个沙海里疲于奔命的人,她只是木然含混地应着,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刘培林神态虔诚,但表情惶然,他那缺乏激情的目光里闪烁着凄然与无奈,他有一种倾诉欲,在他与苏梦醒只言片语的交谈中,迅速交流目光的刹那间,他不敢热情而真实地暴露自己。他的口气相当的生涩,徒然变得无滋无味,疑云横飞,摆在她面前的是朦朦胧胧不可揣度的隐痛。

项家明、曹冬梅、曹秋红他们跟电视音乐跳舞,曹冬梅与巩丽萍跳了起来。项家明走进洞房,“谢燕妮,你过来一下。”

谢燕妮不愿动,但还是去了外屋,屈丽丽和马小羊很有眼力,她俩起身欲走,苏梦醒拉住了她俩,她明白项家明的用意,他想让她跟刘培林单独在一起谈谈。虽然她十分渴望,但这没有必要。

苏梦醒跟刘培林说,“他逃避责任,不想当父亲了,你……还是结了婚。”

“原谅我,我很傻。”

苏梦醒扭过脸去,她在看一副九寨沟瀑布画,她不怀疑真山真水复制的绝美风景,但与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相差甚远。“你应该谢谢谢燕妮,她想尽千方百计的办法让你进入了渤海市。

“怎么说呢,为了良心的安宁,我只能如此,我和她结婚是一次很好的感谢,他避开她的脸,转向屈丽丽,你不想跳一曲吗?”

“走,咱们到那屋里去看看,”苏梦醒起身走过来,曹冬梅抓住她的手非要和她跳一曲,她哪有那个心思呀。不过也好,趁机和她谈点别的,她发现曹冬梅很憔悴,不像健康的样子,“你的装潢公司顺利吗?你父亲怎么样?”

“激流勇退,三十六计走为上。”曹冬梅说。

5

苏梦醒总觉得曹冬梅神经兮兮的,说话不着边际,一副冷面孔不动声色。她说话让你去猜,去回味。她哪有那个心思去深思熟虑她的话。她不以为然。

曹秋红是个永远也不知道安分的姑娘,她打开了谢燕妮的皮箱,里面是刘培林为谢燕妮购置的新婚服装。曹秋红非要谢燕妮试装,谢燕妮脸红了,极力推辞着。她说,“如果你喜欢送给你吧。我很累,不想穿的。”

曹秋红不依谢燕妮,非让她穿上。新娘子啦,还那么扭扭捏捏的,怕啥,没人抢你的刘培林。

曹秋红这么说,大家都围了上来。纷纷要求她换上,一展新娘子的风采。

谢燕妮说,“这些服装是我自己买的。”

曹秋红说,“林哥哥一件也没买?”

谢燕妮说,“买了,我不喜欢。”

“啊,你不喜欢?”

谢燕妮无奈,只好穿上了,曹秋红给她套上裙子时,刘培林站在她身边说,“就因为这我才结的婚。不信你可以去摸摸。”刘培林指谢燕妮的肚子。

苏梦醒一侧脸,刘培林的脸色突变。

苏梦醒发现了问题的关键,刘培林使谢燕妮怀了孕。谢燕妮的腹部鼓起,足有三四个月的光景。

“真看不透,”苏梦醒莫名其妙地说,刘培林悟出了她的话里的实际内容。

“有口难辩。”刘培林说的斩钉截铁。我失望极了,她无法停留在那儿,我必须走,赶快离开。

谢燕妮说,“别闹了表妹,我太累了。”

项家明和巩丽萍正要告辞,苏梦醒没有和他们一起走。“苏姐,到我家去窜门呀。”

苏梦醒点点头。

苏梦醒告辞的时候,曹秋红怪谢燕妮,“看你,说吧,你不是闹累吗?人家都走啦,你真着急。刘培林又跑不了,”曹秋红把谢燕妮说的瞠目结舌。

苏梦醒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受着那尴尬,她断定,他们是有预谋的未婚先孕,造成即成的事实,要不是刘培林主动,要不是谢燕妮豁出了一切。

苏梦醒下了楼,所有的人都在和她告别。曹秋红要用车送她,她笑了笑拒绝了。她要自己走一走,好好想一想。屈丽丽和马小羊仍不离她的左右,打乱了她的思绪,脑袋胀胀地理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

回头望,刘培林孤零零地站在门口的一个路灯下,苏梦醒心里一惊,他是幸福的还是不幸的呢?

一路无话,漫无目的的走着,屈丽丽埋怨说,“苏姐,你爱刘培林,是不?”

马小羊捅了屈丽丽,“别瞎说。”

“怎么说呢,爱与不爱又能怎样?”她的声音是颤抖的,觉得浑身的血在往头上涌,没办法改变了。人哪,活着不仅仅是活着,想一想真没意思。

“你是爱他的,刚才进门的那一刻,人都忘了把我们介绍了,我跟马小羊傻乎乎地站在你身后,那个难堪呀。当时我恨你。苏姐,幸亏你的朋友项家明给作了介绍,你像个木头人似的站着不动,与刘培林握手也不放开。那阵儿我们很担心,慌怕新娘子翻脸。因为她一直在注视着你,脸一红一白的,那镜头真难得,令人想起很多爱情故事。”

苏梦醒无言以对,屈丽丽的话她无法回答,沉默之后,笑笑便是最大的努力了。“你们走吧,我自己慢慢走。”

苏梦醒想赶走她俩,马小羊却说,“我俩负责把你送回家。不然,我没法交差,受朋友之托,就要讲信用。”

苏梦醒坐在马路边道上,“你们说受谁之托?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难道我个人自由都没有了?”她心里一阵麻乱,她要在这秋夜里调整一下自己,自己跟自己说说话,很反感她俩形影不离地跟着她。

马小羊是个诚实的姑娘。“项家明说的。他怕你经受……他让我们保护你。”

苏梦醒明白了,项家明一定知道事情的真相,他告诉她他们结婚的消息,但没说其中的原因。这个项家明,为什么要欺骗我呢?尽管你的动机是善良的,“可我……”

“你俩走开,我不会寻死。我想静一会儿。”

苏梦醒终于赶走了屈丽丽和马小羊,她俩似乎对她的做法不满,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6

坐在那儿,抽出支烟站了起来。苏梦醒感觉自己是走在大街上,浑身松散无力,仿佛还在刘培林的新房里。她还在心惊肉跳,浑身轻飘飘的像一片树叶。

苏梦醒处在一片烟雾中,摆脱不了此时此刻的忧伤,使她痛苦的不得安宁的幻想,排遣不开和愁恨,忍辱负重换来的只是一个破碎的梦吗?白白做出了牺牲,痛恨自己那么痴情,那么偏激,爱情离她远去,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揪心的绝望。

苏梦醒的反应发生了迟钝,刘培林的暗示都令她费解,同时又觉得他是背道而驰。她在那种情况下飘然而至使得谢燕妮迷惑不解,她绞尽脑汁在她面前展示她的幸福。但是,她同样是用微笑掩饰着痛苦,她非常奇怪的目光总是布满了忧郁,她不可能征服了刘培林,她若无其事而又心事重重,活得一点也不比她快乐。她不是不希望她快乐,但这种快乐对于她是意外的。

苏梦醒感觉头重脚轻,望着无言的秋夜,两行冷泪从眼窝里流了出来,在她麻木的脸上艰难地滚动着,这不是重温旧梦的泪,这是悲哀的泪,无望的泪。

苏梦醒的感觉依附自己的心流动,相信与刘培林的好梦成真不会久远。她多么需要你,爱着你。你给她幻想,给她爱,给了她希望。她曾一度陶醉在指日可待的日子里,她期待能够坚定地扑向幸福。

刘培林——你曾经用健壮的胳膊拥抱苏梦醒,曾经温存地在她耳边诉说真情,现在你弃她而去,你拥抱着谢燕妮。今夜,她一个人没有故事的徘徊、彷徨,一切都结束了,你又迎来了一个新的开始,她清楚,她内心深处仿佛注满了太多的苦水,一时倾倒不出,憋在心湖里,她希望自己立刻死去。

路,在哪里?爱,在哪里?真诚在哪里呀?

刘培林,你好狠哪。

苏梦醒伫立在秋夜中,看见自己浑身在生锈,就像一个生满了黄锈的铁丝绳子,无力伸展一下痛苦的心。

天上,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苏梦醒向谁倾诉这满腔的幽怨。她多么恼恨失去千载难逢的机会。她愿滚进爱情的迷宫,醉卧在雨夜里再也不想醒来。

浑身疲软,满身泥水,苏梦醒跌倒了爬了起来,莫非苍天可怜她也洒下了同情的泪水?真是天悲人怨,事与愿违。

苏梦醒托着疑虑的心痛,她问天,天无语,她问地,地无声。生活中为什么有这么多的挫折?为什么有这么多的坎坷?她望眼欲穿地企盼啊,顿时成空。

苏梦醒撕心裂肺的呐喊呀。她痛不欲生的命运,她活着只是一种活着吗?

苏梦醒咬破了嘴唇,血流进嘴里有一股很咸很腥的气味。她失魂落魄地在秋雨的夜里跌跌撞撞地走着,没有恐惧,没有灵魂地游着,她要走向哪里呀?她不知道。

苏梦醒忘记了自己,忘记天在下着雨。

苏梦醒一次也没有去过项家明的家,她却在半夜敲开了项家明的家门。“项家明,你出来,你告诉我,快告诉我?”

项家明和巩丽萍还没有睡,项家明把苏梦醒迎进屋里,他惊呆了。“苏梦醒,你是……何苦呢?”

项家明抱起了苏梦醒,巩丽萍也泪光闪闪地望着她。“苏姐你——”

“丽萍,快去拿衣服给苏梦醒换上,不,先弄热水让她洗洗。我的天,这是为什么?想想我都是朋友,你也不该糟蹋自己呀。”

“对不起,不该这么晚来打扰你们。可我,稀里糊涂地找到了你们家,也许有裁剪加工服装的牌子的关系吧,我才找到了你们。”

“也许,我还纳闷哩,你是咋找到的呢。苏梦醒,刚才屈丽丽跟马小羊向我汇报了你的情况,他们说你没事,能坚持得住。我想去看看你,又一想你不会那么脆弱的,我正在赶一篇小说。就连巩丽萍的活儿我也没搭手。你呀,别太痴情了,你这样让大家心里也不好受呀。”

巩丽萍说,“项家明,少说两句,给苏姐点支烟。倒水。”

“算啦。”

“不,我来点,你出去一下,让苏姐换衣服。”

脱了一身湿衣服,换上巩丽萍的秋衣秋裤。“苏姐,想开点,路还长着呢。”

项家明熬了一碗姜汤端了进来,“梦醒,你喝了,别着凉。”

苏梦醒接过姜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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