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苏梦醒猜测、预感、设计、幻想自己的未来,这是她敏感的心性一个支撑点,她要活下去的特殊原因,是她的思想,她的爱。她的脑子塞满了疼痛的感觉。这便能维持她的生命之轮尖锐地向前滚动,她渴望生活面临重大的改变,重新选择,翻开新的一页,哪怕用她的鲜血书写,她也在所不惜,心甘情愿。

苏梦醒坐下后,一直木木的,心意沉沉,不是万不得已,被逼无奈,感情不会突然爆炸,瀑布似地宣泄。

他愣在苏梦醒的面前一动不动。等她的反应,她依然如故,没心思和他说话,他迟疑了片刻,抄来了暖瓶把热水倒进脸盆里,然后涮了一个手巾把递给她,擦擦脸吧,轻松轻松,别光哭,把脸皮都哭皱了,你得保持你的美丽形象,保护你的青春。

苏梦醒擦着脸,他说,“哎,这就对了,表兄表妹,天生一对儿。”

他的话语有揶揄的味道。

苏梦醒擦完脸,引起了胡立昌的很大兴趣,看来他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心态。她呼出了一口长长的郁气,心情也逐渐地舒展开来。

“喝点酒吧,天太冷了,噢对了,这是曹冬梅从南方带回来的,还有德州扒鸡,味道美极啦,曹冬梅真不错。”

苏梦醒说。“什么不错。”

夜深了,外面刮起风,雨点开始敲响了玻璃窗,玻璃上的水珠儿很密集就像泼上去的水,悲伤地流淌着。

“表妹,你还忌恨我呀,人家说,天上下雨地下流,小两口吵架不记仇。”

“你——”

“得了,是我不对,不该用杀猪刀吓唬你。我也是一时犯混,原谅我吧表妹?表妹,喝几口?”

“不喝,喝多了你想折腾我。我还不知道你的鬼心眼,你太坏了,坏得不能用手捅,一捅就散瘫在地上。”苏梦醒说,她是这样理解他的真实目的的。

胡立昌说,“我要坏到那种程度,对你就无所谓了,别把我想象的那么坏,我还不至于那么坏吧。”

“不至于那么坏?哼——”

“一切都是为了爱你,再说,你不能把好心当成驴肝肺,那咋叫折腾呢?那叫人生最大的娱乐。曹冬梅不在家,我又没个去处,想去跳个舞吧,酒吧也关了门,这个时辰了干啥去?我觉得只有上床才是最大的享受。”

“再胡说我撕你的嘴,你跟曹秋红娱乐去呀。她就在楼上,”苏梦醒指了指房顶,有点向他挑逗的,“我留下曹秋红在这儿过夜,就是为了你。”

“你呀,别总逼我。其实,我是隔三差五打个短,天天来我也受不了,我有多少钱?曹秋红收费标准越来越高。”

“当初你要不给她订那么高的价码呢?”

“太惨了,我自己有老婆,我还得花钱买X操。活着真没劲,没劲透了。我是白菜帮子裹脚——怨出水来了。”胡立昌叹息地说。

“男人,与其叫男人不如叫狼,你这个人不见得有狼好。”

“我是乌龟,王八蛋。你满意了吧。”

胡立昌病态般的喊叫,他是怀着焦灼的情欲,他变着法儿诱导苏梦醒,最终目的是性交,苏梦醒太了解男人了。他现在骚动的失魂落魄了。

这时,他撕下一条鸡大腿给苏梦醒,又递过酒杯,她还是接受了,胃肠的蠕动使她产生了食欲,她有吃夜宵习惯,自从进入了渤海市,自然而然地被城市饮食文化同化。

生活的极度虚幻,让苏梦醒时常感到胸闷,从未很好地笑过,细想想又有什么值得很好地笑过的事情呢?没有。也许将来有,将来对于她似乎很遥远,遥远得让人感到失望,失去信心。

“表妹,好好干,看来煤矿公司经理你是干上了。我找过曹普臣那个婊子儿了,他不想让我干,他有心思让我搞房地产,对我不大信任,还可能让老黑掺合进来。我琢磨着这是他的一个诱饵,他是让我当正的呢,还是想让老黑说了算呢?他比谁野心都大,我想我说了算,老黑肯定闹事。”

“那你怎么打算?”

“俗话说买卖好做,伙计难搭,关键问题在哪儿?在于切身利益,在于名誉地位,人人都想出头露面不是?”胡立昌说。

苏梦醒说,“跟你去搞房地产,这样就……”

8

“你别做梦了,曹大头那个曹大王八,他不会同意的,他绝对不会放手的,咱俩干他插不上手了,就是让你干个经理,他也会安插自己的亲信的。”

“曹普臣一天不死,咱们一天也安宁不了。”

“说到天边,咱是在人家手心里攥着,还摆脱不了他。”

“你呀阳奉阴违,当面巴不得叫他一声爷爷,一转脸你就骂他是孙子。”苏梦醒说。

胡立昌说,“我操他妈的,我赚的钱还没有他多哩。我被他骗惨了。”

“唉,这个世界就这样了,少了他行吗?少一分一厘你浑身都是毛病了,一个敬奉不到,他就镇你敲你。”

“我不怕别的,我就怕他两眼一挤冲你笑,他一笑就没什么好事儿,诡计多端,是条夹着尾巴的老狐狸。”

苏梦醒对胡立昌的话很感兴趣,看来人事安排已成大局,这是她期盼已久了的。她要尽快实施自己的行动方案。

“我最大的失误是跟曹冬梅说不清道不明的那一回,我是打不着狐狸弄了一身骚气,我是林冲误入白虎堂,上当受骗。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猪八戒照镜子,里外都不是人了。不过,曹冬梅和老黑一直闹矛盾,这对我也是有利的地方。再有曹秋红的帮忙,我估计问题不会太大。”说着胡立昌走过来又给苏梦醒倒了一杯酒。

“你跟曹秋红怎么办?这样下去,你有多少钱往里填?”

“哦。我有点儿后悔了。”

不知怎么问起了他这么一句。苏梦醒有点儿失态。

“曹秋红这一头不能断了,她非常关键,她是曹普臣掌上明珠,她说一句话顶我跑半年的,我弄她一回给两千,不弄的时候也得甩给她钱,这个买卖我不能不做呀。”

“你说你有多缺德。”

“哎,曹秋红高兴了,曹普臣自然高兴,他一高兴多加点钱算个屁泥呀。总之,利大于弊。你呢也别吃醋,我是有分寸的,曹秋红也有个奋斗目标,达到十万元,有了这个数目她就出国,现在黑市兑换美元是一比十。曹秋红说出国玩一年咋也得一万美元吧。人有了目标,活着才有劲,吃点苦也就无所谓了。”

苏梦醒瞅着他无语。

“曹秋红说过,嫁谁不是嫁,给谁不是给呢,先嫁钱后嫁人。活得痛快、潇洒。有了钱大多愁就没了。”

苏梦醒瞟了胡立昌一眼,她说什么呢?他是这种逻辑,煞有介事。

胡立昌脱光了衣服,一歪身子钻进了被窝,“睡吧,不早了。我有点冷。”

苏梦醒上床后,胡立昌已经睡着了,也许他是困乏了。

当苏梦醒熄了灯,他像一匹受惊的马掀开她的被窝钻了进来,双手一下搂紧了她。

苏梦醒没有立即推开他,她知道,他受着情欲的鼓动,欲火攻心,她立刻拒绝他会受不了的,不能再激怒他,她忍耐了良久,然后推开了他的胳膊,“怪困的睡吧,明天再说。”胡立昌叹气地但他仍没有缩回手,她推开了他,不久,他假装打起了呼噜。

“你睡着了吗?”苏梦醒问他。

“睡着了。你有事呀?”胡立昌说。

“你了解不了解屈丽丽?她是怎么回事儿?”

“曹普臣的私生女。”

“屈丽丽知道吗?”

“不知道吧。你问这个干啥?算了,我困了,明天再告诉你。”

朦胧之中,苏梦醒好像听到了母亲起了床,睁眼一看,都早晨九点多了,起这么晚,还要母亲来照顾,她正要起床,胡立昌恶虎扑食一样扑过来。你还说啥,你不让我干吗?你自己说的明天。今天就是昨天的明天呀。

苏梦醒在在劫难逃了,无法拒绝。胡立昌恶狼似的一脸欲火闪闪烁烁的,持续了一段时间,他不肯下床,直到曹秋红来敲门,他才慌乱地起身匆忙穿上衣服,他一脸的恶气和阴郁消失了,人也变得温和了许多。

胡立昌开了门,曹秋红进来后,苏梦醒还在穿衣服。胡立昌被曹秋红推了出去。

曹秋红望着苏梦醒,笑眯眯的,脸红什么?精神焕发,怎么又黄啦,防冷涂的蜡。曹秋红自问自答,眼里冒出一股贼溜溜光亮,把她几乎搜索了一遍。她一时沉默了。

9

苏梦醒瞥了曹秋红一眼,她知道她的话很勉强,显得苍白无力,空洞,疲软。她是有点故弄玄虚,觉得心里空,浑身不自在。

“你呀,装又有啥意思,脸红是最好的证明,你怕啥,你们又不是偷情,私通?”说着曹秋红凑近苏梦醒双手支在床上,突然,她来了个猝不及防掀掉了她身上的衣服。

“你要死呀。曹秋红……”苏梦醒没有骂出来,她看见曹秋红惊叫了一声。“哦——这么白呀。苏姐——”

曹秋红显得愕然的神情把苏梦醒镇住了,她脸上消失了顽皮的笑容,憋红了脸,久久地注视着她。

“苏姐,我要是一个男人,一定娶你为妻的,为你犯罪也值得。雪白雪白的,不,雪的白只是一种呆板的白,而你身上的白闪光,白得让我嫉妒你,嫉妒死你啦,喔……哎呀。”

苏梦醒在曹秋红的惊叹中,匆忙地穿上了衣服。她承认自己有特殊洁白的皮肤,还不至于白到那种程度。但是,曹秋红的虚张声势并不使她厌恶,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在什么地方都可以明目张胆地撒谎,撒谎时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

她想她是拿自己寻开心,结果她说不是,绝对不是,她不想让她对自己怀有亵渎之心。她开始拾床铺不再理她。

“苏姐,你比日本女郎都美。”曹秋红抱住了苏梦醒的后腰,脸贴在她的后背上。

苏梦醒再也经不住她的搂抱,刺痒得笑了,笑过之后,她说,“秋红,你再不正经我可生气啦,我把你哄出去。”

“我说的是心里话,绝对不是嘲笑你,”曹秋红仍用异乎寻常的目光盯着苏梦醒。

“秋红,我给你介绍一个男朋友如何?”

苏梦醒想到了刘培林,想转移曹秋红神经兮兮的注意力,也想拭探一下她和刘培林之间有没有关系?可是,迟疑了半天她没有勇气说出来。

曹秋红说,“我还不想嫁人,我还要趁着年轻玩几年。”

“玩?你除了吃就知道玩,早晚被玩害了你,你总缠着胡立昌干啥?他比你大一倍,有什么意思,你不为你的将来想一想了?”

曹秋红笑了。她严肃起来,没有开玩笑的内容,她嘴一撇说,“难道我这样做不符合你的心思?”

“你……这样做心理就平衡了?打那一天你就追求着一种心理平衡。”

曹秋红说,“我现在不喜欢你这样下去,我是关心你爱你,你还感觉不出来?”

苏梦醒对曹秋红的话很震惊,她是善良的,为了保持一种心理平衡,她感动了,也为她遗憾。

“你喜欢不喜欢有什么用,我喜欢就成,我喜欢做的没有人敢和我争,不过,你放心,我没心思和胡立昌玩下去,他还不够挡次,只是一种娱乐,也算有偿服务吧。更是为了你……”

苏梦醒哑口无言,她不能再和曹秋红说下去了。她看见她失色的脸上浮出一层冰霜,她咬着牙,眼睛红红的,泪水很快滚落下来。

心里一定怀着仇恨,苏梦醒的心儿一阵收缩,她意识到,她可能刺伤了她深刻的痛苦,抑或她所不知道的不幸。

苏梦醒说,“秋红,你挺会开玩笑的,苏姐开几句玩笑你就接受不了啦?”

“苏姐,别说了。”

曹秋红扎进苏梦醒的怀里,她像被人抽去了筋骨一样软软地倒在了她的胸前,她抱紧了她,好像晕了过去,她惊恐地呼唤着胡立昌。

胡立昌跑了进来,“你们这是干啥?”胡立昌也困惑不解地瞪大了一双愕然的眼睛。

“秋红,曹秋红……”

“别叫我,我死不了。”

“秋红,苏姐知道你,你是个好姑娘。”

“不,我不好。你说,我是一个好姑娘吗?”

苏梦醒说,“我不想评价你,你自己感觉呢?”

曹秋红叹息,“唉,说什么呢?人生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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