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没有神仙,

    地上却有神医。

  ——蒙古族新谚语


  

  万恶的蟒古思的魔爪被斩断了,太阳放出了金光;祸国殃民的“四人帮”被打倒了,亿万人民露出了喜盈盈的笑脸。

  七十岁的老人邢布利德,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为了开拓蒙医药事业,为了让蒙医药这朵奇葩放香争艳,他像一架上足了发条劲的时钟,不停地转呀转,转呀转,不知疲倦地走着,白天,他接待患者,在紧张神圣的岗位上度过八小时;他钻研药典,总结临床经验,向医海的深处遨游。老牛拉重载,步步走上坡,本来就够累的,但他还时时不忘这两件事:一有机会就向领导建议,成立一所象样的蒙医研究所;一有机会就查找《蒙医金柜》的下落。《蒙医金柜》是他的命根子,是民族的无价之宝,他多么希望这颗珍珠不被损坏,重放光彩呀!

  后来有人告诉邢布利德老人,当年“造反派”把书库砸开,大部分都被拿走烧掉或拉到造纸厂打纸浆了。但是,也有的好书叫有心人藏起来了,说不定《蒙医金柜》落到哪个人的手里了。

  这是一线望,一线闪光的希望。邢布利德多么希望把这一线希望,变成百分之百的现实啊!假如谁真的把《蒙医会柜》和《蒙医金柜》的翻译稿,保存下来,他一定要把那个人,当做最尊敬的客人请到家,献上醇香的奶酒,陪那位功臣痛痛快快地大喝一场,还要唱半宿,不,唱一宿的蒙古民歌……

  他见到在县中蒙医院工作过的人,就问《蒙医金柜》的下落:他见到知情的人,就打听《蒙医金柜》的命运。时间一天天地流过去了,他问遍一个个知道情况的人,得到的回答是:

  “烧了!”

  “打纸浆了!”

  “不知道!”

  邢布利德气得像头发疯的老雄狮,几乎要狂吼了!难道像《蒙医金柜》那样发光的珍珠,就没有一个人认识吗?难道像《蒙医金柜》那样闪亮的瑰宝,就没有一个人把它保存下来吗?都说蒙古族人的眼晴,像水晶一样的明亮,他不相信,说什么也不相信,《蒙医金柜》被火烧了或被打成纸浆了。谁一说《蒙医金柜》烧了或打纸浆了,他慈善的面容就立刻流露出不满的神色。因为他打心里不爱听这种话。还没有看见河,为什么就说水有九丈九尺深呢!

  猎人不发现猎物,总围着山林转。邢布利德老大夫没打听到《蒙医金柜》和翻译稿的准确消息,总是不甘心。他依旧不停地查找着,寻问着……

  夕阳还是那么火红,晚霞飘着五彩,

  忙碌一天的邢布利德老大夫,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伸又麻又木的胳膊,活动活动腰,戴上帽子,该下班回家了。

  “吱吜”一声,门被轻轻地推开了,风尘扑扑地走进来一位二十多岁的蒙古族青年。他把手里提着的大包袱往桌子上一放,笑着说:“邢布利德老大夫,还认识我吗?

  邢布利德老大夫看他特别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他的名字来。

  “我叫吴玉山,是吉林省郭尔罗斯前旗的,当年在咱县中蒙医院实习的时侯,您老还给我讲过课呢!”

  “啊!”邢布利德老大夫想起来了,“小吴,你从哪儿来呀?做啥来啦?”

  “我从吉林家里来,给你送书来啦。”吴玉山打开了那个大包袱。

  邢布利德一看,“鸣一一”竟是《蒙医金柜》和《蒙医金柜》的翻译稿。他好像不相信这是真的,于是又揉了揉眼睛,伸出手来翻翻,正是《蒙医金柜》,保存得还象当年一样;正是《蒙医金柜》的翻译稿,保存得一页也不少。啊,珍珠,我那亮闪闪的珍珠终于找到了。他的双眼流下了无比激动的泪花,他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蒙医金柜》……

  突然,他好像怕这颗宝珠,再长翅膀飞了似的,连忙动手把它包上,裹得严严的,扎得紧紧的,拎了起来,冲吴玉山一挥手,“走,咱们回家去,我给你摆酒庆功,咱爷俩好好地喝一场!”

  在邢布利德老人的家里,一桌丰盛的酒席准备好了。他和远来的客人小吴,开怀畅饮。三杯酒落肚,邢布利德老人脸色微红,开门见山地问:“小吴,你是怎么把《蒙医金柜》保存下来的呢?

  小吴放下手中的筷子,大眼睛忽闪了几下,“文化大革命”刚开始的情景,又展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1966年6月初,也就是邢布利德老大夫被游街的那天下午。太阳可毒可毒的,人们坐在屋里,还像有一条火蛇趴在身上,缠着你,盘着你,又烧又燎的。

  吴玉山正坐在宿舍里喝茶,忽听外面吵儿巴火的,医院上下乱成了一个蛋。他跑出来一看,医院两间房子的书库被“造反派”砸开了,上万册书扔得乱七八糟,屋里屋外满地都是,这工夫,他不知大脑第几感区发挥了作用,忽然想起了《蒙医金柜》。他以前就听说,邢布利德老大夫他们几个人翻译的《蒙医金柜》,在书库里保存着。《金柜》——“金贵”,它像明珠一样的珍贵呀,想什么办法也不能让这本书受损失……

  邢布利德老人听到这里,深感高山流水,遇上了知音,便举起酒杯,“小吴,来,喝下去!"”老人抬手把一杯酒周下去后,竟兴奋异常地唱起了《乌银姗丹①》

  句池里的鱼儿游入套格新河了啊,

  因为生得端正的乌银姗丹嫁到扎本胡达格村,

  生得端正的乌银姗丹往扎木胡达格村去时,

  巡游平原的太白金星②拄着拐杖紧相跟。


  乌江里的鱼游入南海啊,

  因为生得美丽的乌银姗丹嫁到扎木胡达格村,

  生得美丽的乌银姗丹往扎木胡达格村去时,

  卫护家门的額博根佛③当也抬头热情欢送。


  可爱的乌银姗丹在塔本扎兰村的时候啊,

  五六岁的孩子也没得过小儿病;

  乌银姗丹嫁到扎木胡达格村去了以后,

  五六十岁的老人也得了儿症丧了生。


  伶俐的乌银姗丹在塔本扎兰村的时候啊,

  水缸底下也盛开着红莲香喷喷;

  乌银姗丹嫁到扎木胡达格村去了以后,

  围缸开的红莲也枯萎凋落烂了根……

  邢布利德老人唱了一段,兴高彩烈地说:“好啊,小伙子,继续说下去。”……吴玉山屋里翻,外面找,没有发现那部价值连城《蒙医金拒》,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宿舍。

  又过了些日子,他到药库里闲逛,看见库房的墙角放着一个鼓起的破麻袋。破麻袋里装的是什么呢?他怀着好奇心,打开麻袋口一看,是一本厚厚的线装书和一大打子书稿。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麻袋里装的正是《蒙医金柜》和它的蒙文译稿。可见,这是“造反派”砸书库的时侯,有人已把《蒙医金柜》偷偷地运出来,藏在了这里。然而,这个地方太不保险了,万ー……吴玉山没有往下多想,便悄悄地把《蒙医金柜》和它的蒙文翻译稿,拿回宿舍藏了起来。过不几天,他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书和稿送回了老家吉林。现在“四人帮”被粉碎了,是完璧归赵的时候了。吴玉山这才千里迢迢送书……

  邢布利德老人高兴地忘记了一切,举起酒杯,说了声“干!”又接着唱起了《乌银姗丹》:

  娇小的乌银姗丹在她阿爸家乡的时候,

  阿爸的骡马九百多头一群又一群;

  乌银姗丹嫁到扎木胡达格去了以后,

  何爸的骡马只剩下十头瘦骨嶙嶙。


  美丽的乌银姗丹在阿妈家乡的时侯,

  阿妈的牛驴九百多头一群又一群;

  乌银姗丹嫁到扎木胡达格去了以后,

  阿妈的牛驴仅剩下九头快要死尽,


  缝得结实的绣花鞋子啊,乌银姗丹哟,

  在泥泞的道路上怎能舍得穿行,

  要和美丽的乌银姗丹结了亲呦,

  到老穿上黄衣④也不离分

  绣得缜密的花样靴子啊,乌银姗丹呦,

  在风雨的天气里怎能舍得穿行,

  要和贤良的乌银姗丹拜了天地呦,

  过到了白头发也要相爱相亲……

  他们唱着、喝着;谈着、吃着,一直到雄鸡高唱,东方破晓……

  《蒙医金柜》和它的蒙文翻译稿找到了,可以说是全县各族人民的一件大喜事。县卫生局派专人同内蒙古人民出版社联系,准备出蒙文版的《蒙医金柜》。内蒙古人民出版社对这部古老的著作十分重视,特邀请了黑龙江、吉林、辽宁、甘肃、宁夏、青海、新疆、内蒙八个省区的蒙医代表,共十九名专家、名医,讨论了《蒙医金柜》翻译稿。大家一致认为《蒙医金柜》是我国医药宝库中的一颗珍珠,它的蒙文稿出版,必将推动蒙医药事业的发展。

  1977年5月,内蒙古人民出版社出版了蒙文版巨著《蒙医金柜》,使这颗珍珠放出了亮闪闪的光。

  《蒙医金柜》蒙文版的问世,更加激励了邢布利德老人,使他青春焕发。他决心在有生之年,不断攀登蒙医药学的高峰,他参加了国家和辽宁省的科研项目中的蒙药方剂学术研究工作。成功地研制出具有渗湿利尿功能的“涩马苏木汤”和具有清热凉血功能的“别力ト苏木汤”蒙药方剂,均纳入了《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

  这一喜讯更使他雄心勃勃,他想总结自已五十年来行医的独特医术经验,整理研究蒙医验方,抓紧时间把《蒙医方剂选》写出来。然后,他要整理编写《蒙医秘方集》,把宝费的知识全部留给后人。

  不过,他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要写两本书,人们担心他这是往草地上酒油啊1



  ① 乌银姗丹;女人名字。

  ② 太白金星:神的名字。蒙古民间认为太白金星是巡游各地,进行压邪灭鬼的神。

  ③ 额博根佛:蒙语,意为土地爷。

  ④ 黄衣:蒙古妇女有的到了老年剪去头发,穿上黄衣出家为尼,

  这里是说爱情的坚贞,到老也相爱之意。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