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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梦醒很快把曹普臣从上到下打量一番,他让她想起了日本相朴运动员。

    她虽然第一次见到他,有关他的传说早有耳闻,关于他,谢燕妮在高中里一直没提起过,她很想借此机会问问。

    曹普臣并没有认真听胡立昌说什么,眼睛一直盯住苏梦醒,“啊……哦,不错。人长得满秀气吗?胡立昌,告诉我,你具体让她干啥呀。你把你表妹介绍给我认识我很高兴。”

    胡立昌说,“看看姑父的意思了。

      “说的倒轻巧,不那么简单呀!不过,我会尽力!嗯……挺好,挺好的,你们来看我,我可不是让你们破费。”曹普臣一边说一边斜视着那两瓶茅台酒。

    胡立昌向她使眼色,她就急中生智掏出那盒烟。烟盒已经抽空烟卷,放进了一张卡。

    胡立昌说,“表姑父,您可要多为我费心啊,我可没别的咒念了,我……”

    曹普臣脸色阴沉下来,他一挥手,那意思不要他说下去,他自己点上了一支烟,并没理睬胡立昌。

    一时间,苏梦醒都觉得胡立昌十分尴尬,表哥依然是一副讪笑的脸,强努的笑,像条摇尾乞怜的狗。

      “曹局长,这是我们的一点小意思。”

    曹普臣瞅着,然后拿起来一看又放下,“聪明机灵,哎,不整这个。哎,你叫什么来着?”

      “曹局长,我叫苏梦醒。你是贵人多健忘呀,车经理向您介绍过了……”

      “看看,我这脑子,对对,胡立昌说过了,你叫苏梦醒。好名字,好名字呀,做我的干女儿吧,我有两个女儿,一个叫曹冬梅,一个叫曹秋红,你们年轻人有共同语言。”曹普臣说。

    苏梦醒只是笑,但虽然心里不情愿没有表示反对,她才不干哩,觉得他像狗熊似的,还认你干亲,别做梦了,她早就知道他安的什么心。“曹局长,你曹局长……”

      “哎,不要在家里称官衔呀,你跟胡立昌是表兄妹,我跟胡立昌也是表亲吗,说起来是一家人,你应该叫我一声表姑父才是呀。”

    曹普臣仰面哈哈笑,笑得很响,然后抖一下烟灰说,“胡立昌,不是我当着你表妹的面说你,你干了这么多年,外面的事接触的也不少,你呀,你还得跟你表妹学着点。这不,你把你表妹介绍给我,你能理解我这一点是个了不起的进步。我讨厌外地人,外地人让我不放心。山里人纯朴,懂吗?唉——话又说回来了,现在的事,公公婆婆也多,管的死,难呀。”

    苏梦醒听不懂他们之间谈话的意思,好像他们之间还有什么私人交易,抑或秘密。

    胡立昌说,“表姑父,只要你满意,我会细心办的。我知道你有一定的难处,反正,我每次来都是听你的,有的话理解不了,你明说我不会忘恩负义的,更不是卸了磨就杀驴的主儿。”

    曹普臣瞪起了眼珠子,“混蛋,你这么说什么意思?”

    胡立昌急忙解释说,“不,不不,表姑父你误会了。我可不敢,我对你向来是尊敬的,崇拜的。你为我费了那么多心血,我是有恩必报。我没文化,有些话不会说,说错了你多多原谅。要不,你抽我两嘴巴?”说着胡立昌把脸凑过去。

      “去去,大热的天你离我远点?我是怕你不争气。”

      “我一定争气。”

      “这回你表妹来帮你,我也高兴。要是你呀,我才不管呢。”

    苏梦醒笑了,曹普臣也笑了。她看见胡立昌脸上出了许多汗,歪着脑袋做出一副等着曹普臣打的架式。

    曹普臣说,“你呀,滚刀肉一个。横竖不说理。”

    胡立昌说,“表姑父,你看……那工程?”

    曹普臣说,“这事我不跟你说了吗,还得凑一堆儿研究,争取这个煤窑的人很多,都在挖门子找路子,请客送礼。我光收到头头的二寸纸条就有十几张。其中还有我的亲家,你说我应该答应谁呀?唉,我们的党风就让你们这伙人弄坏了,不是挖墙头就是掺砂子,鱼目混珠,什么人都来打听。不过,我呢讲信用,我还是那句老话,我尽力促成吧,成与不成,咱们都去努力,一旦有消息我给你们打电话。办成了你也别乐,办不成你也别哭,什么事儿也得互相理解。”

      “对对,是理解,表姑父操心受累了。”

    胡立昌低头哈腰地说,他会奉承。曹普臣装腔作势,两个人心照不宣,各求所需,表演得相当滑稽。

    苏梦醒觉得闷热的天气让人慵倦昏睡,像曹普臣这种过于肥胖的人随便坐着都可以睡着,他不,他跟胡立昌说话时忘不了用贪婪的眼神关怀苏梦醒,他那副神情动态,往往看着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不敢多看他一眼,偶尔冲他一笑,她就转过脸去,假装欣赏他家墙上的字画,时间一长就显得可怜巴巴的,她觉得不自在特别扭,总想找个借口快点离开。可是,曹普臣仿佛猜透了她的心思似的,招呼保姆端来了西瓜,他亲自站起来把西瓜递给她,也不管胡立昌。

 

                                5

 

    苏梦醒想知道他们背后的交易,在桌面上她说对说错,曹普臣一再表示可以理解,胡立昌就不行了。她讨厌这么干,但还必须忍耐,明知是废话,你还要违背良心去说,人真是活的太累,也很可怜。

    苏梦醒感到现在要让她如实地描绘,诉说当时的情景,总觉得这没什么意思。是的,有些事她是蒙在鼓里,总觉得如芒刺在背,浑身不自在,最强烈地愿望是赶快走出他的房间。

    胡立昌说他作风问题一直没爬上去,她想,我们党内有这样的人掌权,窃取领导职位,那真是太腐败了。他们结党营私,上沟下连,裙带关系,姐夫舅子、姑爷外甥、盘根错节,千丝万缕。犹如一张网牢牢地罩住了渤海市。

    胡立昌啃完最后一口西瓜,把西瓜皮一扔,用手一抹嘴,然后点上一支烟。

    苏梦醒想这个时候应该告辞了。她感到非常疲倦、慵懒,她更感到无聊,四肢酥软,她说,“表哥,咱们该告辞了吧?”

    曹普臣说,“不忙,胡立昌呀,这么多年手里有多少银子啦?”

    胡立昌笑着,“我……”曹普臣伸出手指头。胡立昌说,“那有那么呀?表姑父,不瞒你说,我现在一把手都不敢伸直了,我是有其名无其实,我那点家业你老最清楚了。”

    曹普臣说,“不过,现在搞房地产开发很热呀。脑子灵活一点,抓住机遇才能做大,光知道傻干不行。一要信息灵,二要把握机遇,三要措施得当,四要有外围的稳固关系网做基础,五要本身具有实力,有了这五点吃遍全中国打遍全天下。也就是说天时地利人和。你才能去竞争。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不然,你呀,盲人骑瞎马危险哩。”

      “我哪有那个脑子呀。我就知道渤海市我有个表姑父,我完全依靠你。你咋说我咋干,你指到哪里我打到哪里,你说东我不能到西,我一头扎进你老人家的怀里。

      “嚯,想不到你这嘴练出来了。”

      “说真心话,表姑父,紫山小煤矿,你一定要为我做主,我能赚点钱,然后听你的搞房地产。”胡立昌说。

    曹普臣摆摆手,“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现在上边盯的紧,有一样,拨款的事属于我管,是我从省里跑下来的钱,我的关系,要不是我呀,他们等看去吧,鸡毛蒜皮的事还行,一动真的都傻了眼。”

    胡立昌说,“表姑父,这我知道,你是渤海市三大权力四大家族之一,最具实力,你?你……”

      “是党指挥枪,而不是枪指挥党。”苏梦醒插了一句。她的话引起了曹普臣的一阵开怀大笑,坐在椅子上直颤悠。手指着她,“你呀你,小小的年纪还挺会捧人,胡立昌呢会给我宽心,你俩一唱一合,让我拿你们真没办法,没办法呀。”

 

                                  6

 

    曹普臣摆出一副救世主的姿态,他当然乐意听别人在他面前吹捧他,他眯着眼,有点装腔作势的样子,不时瞅一眼苏梦醒。

    苏梦醒再也坐不住了,与曹普臣告别的时候,曹普臣的女儿曹秋红回来了。在楼下喊着曹普臣,轻盈的脚步,清脆的嗓音就如一只谢燕妮飞扑过来。

    曹普臣说,“这是我的女儿秋红,你们认识一下。”苏梦醒站起来瞅着曹秋红。“红儿,你应该叫她一声表姐,往后你们是朋友。”

    曹秋红说,“噢,知道了。”说完她转向胡立昌,“东西呢,带来了吗?”

    胡立昌笑而不笑,只是盯着她。

    曹秋红一身葱心绿西式衣裙,皮凉鞋,戒指,项链,耳环,珠光宝器。她二话没说,抱住他的脑袋来了个响吻。随后又扑向曹普臣的怀抱。

    曹普臣笑着,“行了,行了,你不怕客人笑话。”

    曹秋红说,“我谁也不怕。”她还是给曹普臣一个吻。吻过之后,曹秋红说,“这有什么奇怪的,人家西方人都这样,吻最能表现一个人的激动感情了。恋人、情人、父女,还有朋友之间的吻,只是吻的地方有区别罢了。”

    应该说曹秋红是可爱的,像个瓷娃娃一样没有皱纹的脸,闪动着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她的神情勾起了苏梦醒的注意,可她从不正眼看苏梦醒,好像躲避着她的视野。

    曹秋红的肤色很白嫩,一身现代派装束,一头披肩长发披散在脑后,并用淡绿色的纱带一束,具有一种诱人的气质,仿佛清晨的黄瓜花,沐浴着一缕阳光,纯情和浪漫集于一身很像一首诗、一支流行歌。

    曹秋红很能撩拨男人的情意。胡立昌久久地凝视着她,那情态专注、忘情,似乎想伸出手去摸她,苏梦醒以为胡立昌已产生了这种强烈愿望。

    苏梦醒断定,曹秋红是个早熟的女孩,同时她懂得如何追求享受。在她心目中穿金戴银,每天吃的是山珍海味这比什么都重要。美中不足的是曹秋红眼睛有点儿大,为了不让你看出她的缺陷,她总是眯缝着眼,这样可以掩盖瞳孔外围的白眼球。说真的,曹秋红一瞪眼,你会以为那眼珠在脸上滚动,她眯着眼就显得格外庄重,又像怕见阳光一样,仿佛从梦中走来。她修饰得体浪漫,给人似醒非醒的精神状态,反而增添了梦一样的朦胧美。

    苏梦醒并不是嫉妒曹秋红的打扮,她开放型的性情,她觉得她挺有内容,你说她复杂吧,她又挺单纯,你说她单纯吧,她又挺成熟。她非常时髦的风采,热情有度,冷静不足的性格超出了人们的想象。这个家庭内外环境和氛围给她提供了浪漫,提供偏激和无拘无束。

    曹秋红不失时机地用羞涩和淘气的口吻说,“老爸,跟你商量一件事?”曹秋红在苏梦醒面前无所顾及的撒起娇来,“爸,你说你答应不?”

    曹普臣说,“你没说是啥,我咋答应你呢?”

    曹秋红说,“给我买辆车。”

      “考上大学就买。”曹普臣严肃起来。

      “我不想上了,你非逼我上,我一上学就头疼。”

      “这样吧,我送给你一辆。”

      “那,谢谢表哥了?”曹秋红笑眯眯地瞅着胡立昌,投去深情的一瞥。那眼神很多情。“今天中午我请客,表示我的谢意。”

    苏梦醒与胡立昌几乎同时拦住了曹秋红。“表妹,改日吧,中午我们还有事,放心,日子还长着哩。”

      “恭敬不如从命,我不勉强你们,我会记在心上的。”曹秋红说。

    苏梦醒跟胡立昌下了楼,曹普臣一直送到大门外,他拍拍苏梦醒的肩膀,“以后认识门了,常来看看我呀。”

    苏梦醒走出很远,他还在远远地招手眺望,她长吁一口气,总算走出了那间阴森森的客厅。

    苏梦醒的耳边一直回响着曹普臣的声音,一定来呀,她心神不安地思考着,他的话里还有内容。她受不了他那异乎寻常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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