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家住的煤建公司家属院到造纸厂就一拐弯,全长加起来不到五百米。造纸厂的臭味时不时的就笼罩过来,所谓时不时就是有时候,那臭味不是时时都有,只有当那“吃吃”的放气声响起时才随风飘落下来,那味呀说是臭其实不是臭,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种别扭味,那个难嗅呀,嗅后就升起一种恶心,那恶心想吐又吐不出来。不过刮南风时就嗅不到,臭味随着南风就飘到北大洼去了。挨着造纸厂住不管怎么说都是挺倒霉的,尤其刮北风时那是真的受不了。想办法只有给房子戴口罩,所有的窗户门都罩上一层塑料布,臭味一来赶快关上门窗。虽然闷的慌可总比臭味熏的恶心好哇。造纸厂也在搞环保,年年投入大量资金进行技术改造,可那种造纸的老工艺不是说改就改的了的。

          人这个东西只要聪明的都好使坎子也会使坎子,你看我不是在使坎子吗?使出一个让你我他都感到好的坎子,不然是不行的,反过来想,如果你不使坎子,想白杨了就说想白杨了,想见白杨了就去见白 杨,那不就麻烦了,不仅老婆会跟你闹乱子,弄不好还得犯错误,那些搞娘们的贪官污吏会使坎子的搞多少都没事,不会使的半个就能翻了船。民间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吗,会吃的吃多少也撑不着,不会吃有一口就噎死。

          那个卷卷着黄头发鹰鼻子羊眼的回民造纸厂办公室主任云光前就是个不大会使坎子的人,叫我说就是个吃死蝇子的伙计,你说你跟我使的什么坎子呀?我是谁你是谁,咱们谁不认识谁?瞧他那个二大爷样,半躺着坐在沙发上见我进来只是撩了撩那沉的有二斤重的眼皮,像看见了也像没看见,用鼻子哼了一声,就继续他的半睡不睡养神状态。别忘了办公室主任这个角色可是厂长一人之下全厂众人之上的人物,他的办公室就在厂长办公室的外间,要想见厂长必须先过他这关,他不理你就是说让你等着,看那样子厂长不在办公室,不然他不敢这样半睡状态半躺在沙发上,我虽然觉着没趣可还是接受被冷淡的现实在那儿自己找一个办公桌旁边闲着的椅子坐下来,等待孙占元的出现。

          不能为了一点芝麻大的事耽误了西瓜大的事,不就是个云光前的冷淡吗?冷淡就冷淡吧,有你小子不冷淡的时候。心里刚说了这么一句话,孙占元出现了,他从屋外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土尘,一边喊“老云,赶快给我来碗水。”听到招呼的老云就像弹簧一样从沙发里弹起来,一边“唉唉”着一边去倒水,孙占元喝水从来不用茶杯而是用一只唐瓷缸子,好大的个,黄色的,已经锈迹斑斑,有的地方已经脱落,落出锈蚀的黑。据说,这缸子可是他的老伙计,从一九五九年进厂当学徒工时就带着它了,吃饭喝水都用它,他走到哪儿就把它带到那儿,从不离身。老云给孙占元倒了一杯水,孙占元端起来就喝,“咕咚咕咚”地响。喝完了把缸子一放看见了我,先是“啊”了一声,接着就朝云光前骂起来:“你小子还想干吧你,有眼不视泰山,你敢冷淡了他,看我不扒你小子的皮,这是林科长,知道吗?宣传部的林科长,你怎么能让他在这儿等呢?不能先进会议室?冲上茶伺候着,让林科长在这儿干等着,太不像话了,我看你是干够了,我给你讲,这个位置四个腿的不好找两个腿的有的是。”骂得个云光前找不找北了,看来是挨骂挨习惯了,他只是雌着牙裂着嘴一语不发,任孙占元骂完了,熊完了,火发完了才说:“俺不认识。”孙占元说“几回才认识呀?你小子就是个白眼狼,才和科长几天没见就不认识了?”孙占元发完了火,骂完了人,一脸堆笑说:“别跟他一般见识,小地方的人没见过多大的天。”

          这世界有意思就有在这儿,一人一张脸,一张脸上一个世界,孙占元骂云光前的目的是让我看的,是对我表示重视的一种表现形式。他为什么重视我呢?别看我是个宣传部的小小的新闻科长,可我在古渡这个小地方小有名气,当地著名的人物我几乎写了个遍。企业界更是如此,可我却没有写过孙占元,为什么?一是因为孙占元原来只是一个厂长,当时国有企业实行党委书记领导下的厂长负责制,一把手是书记,那个书记和我一个姓,广播局局长宣传部副部长徐书文的哥哥徐书才,那书记有架子,一般的人看不起,当时古渡造纸厂是正科级单位,中型企业,了不得,在市里开会都是坐在前面的。所以我没去写孙占元,当然也就没把徐书才当一块姜。二是因为孙占元清高,装的清高样子,他知道他不是一把手气不顺,喘气喘的都得看时候,对于我他平时也是不怎么答理的,所以,我也没把他当回事儿。后来不是改革吗?书记不管事了,厂长负责制了,孙占元成一把手了,他要把气喘正了,要好好的宣传一下自己。请我来写了一篇《孙占元占的是人格》,那稿子叫响了,新闻社来了,新闻社来了发了一组稿子,这次我要以这组稿子为基础写出一组稿子上白杨的杂志。

          我给孙占元一说我的想法,他当场答应,他说:“正好会会这个妹子,都说你科长都被迷的找不到北了,我也试试。”

          孙占元一言九鼎,“云光前你带个车跟科长去接白杨。用那辆最好的车,别让人家看不起。”

          我就这样请来了白杨,就这样我的小说里有了爱情这条线,往后的故事就越加的精彩。

          白杨当时住在济南,到了济南,咱们的云主任可出了洋相了,第一个洋相是回民吃猪肉,他平时在家是不吃的,出来了,照他的话说就是没人管了解解馋,他跑到肉馆里买一些熟肉,切成块儿塞到烧饼里,一吃一个不言语。这种情况你千万别问他,任他吃饱喝足,不然他会不高兴的。第二个洋相是喝多了找不着了,喝酒是白杨的长处,一般人喝不过她,她能对着瓶吹上一瓶,她喝啤酒没喝醉过,她能边喝边吐,喝多了,跑到卫生间,用手一扣“哇”就吐出来。云光前喝酒实在,实在到让喝就喝,他原意为你一个女的能喝多少酒,没想到遇到的对手那可是真对手,喝起来就跟他不拉倒,直把他拍在沙滩上。喝醉了酒,云光前不睡觉也不吐,他的特点是瞎转,在济南这个地方一瞎转可就转的找不到了。我们大家像找兔子一样找他,该找的地方都找了,最后没办法只好报了警。报警说啥?就说他有一种病,犯了病就好乱跑。结果,报的警也没管用,第二天人家自个蹓跶着回来了,问他你跑哪儿去了,人家说跑到千佛山上去了。

          把白杨接到古渡来了,这下可就热闹了。

          先是孙占元特别重视,专门设宴接风,接风弄得挺大发,孙占元请来了市里的常委副市长刘强和常委宣传部长无言,请来了一轻局局长,厂里的班子成员全部参加。厂里有个原来是车间后改造成的歌舞宴会厅,里面装修的非常漂亮,厂里专门成了一个演出队,在社会上招的有特长的男女,男的大都是漂亮小伙,女的大都是漂亮小姐,唱歌的唱得绝对一流,跳舞跳得绝对厉害。厂里来人时负责接待,不来人时就在车间里或者科室里上班。这些孩子一个比一个漂亮,男的绝对是美男,女的绝对是美女,要个有个,要模样有模样,孙占元说他们是造纸厂的门面。专门招工招来的,百里挑一挑的,现在挑人容易,大学毕业生有的是,只要你要人挑就是了。可孙占元有个原则,只要高中毕业生,不要大学生。他要了高中生送去省轻工学院进修,专修造纸专业,学习两年,回来就能上车间顶班。他挑的这些文艺兵也大都是高中生,个个长的漂亮。能歌善舞,我记的那个主持人小姑娘,长的那个俊呀,原来在市委招待所呢,后来就被孙占元挖了去了。那小姑娘不笑不说话,一笑两酒窝,是农村人,就靠长了一个好模样来到城里就吃香的喝辣的,听她唱歌,那叫个好听,嗓子脆不说,关键是甜,甜美的让人听了难受。白杨来的那一天,一眼就认上了这个小姑娘,两个抱在一起别提那个亲,这一闹跟白杨来的助理小塔吃醋了,小塔是我家属的娘家侄女,喊她姑,小塔长的和这小姑娘差不多,只是没人家会唱会跳。

        说起小塔这儿有段故事讲。

        那年白杨得了腰椎尖盘突出来古渡看医生,锥子针大夫给她做了手术后,我和妻子文少陪护她,她请文少给她找个小保姆。文少她舅舅家有个闺女在城里一家服装店里干临时工,那小闺女十七岁,长的精神漂亮。文少就跟白杨说:“我们这里不兴说保姆,一说保姆就没人干,要想让她跟着你就说要认个干闺女。”白杨听了文少的话便认了小塔干闺女,小塔跟了白杨当了小保姆,伺候完后就跟她走了,成了她的贴身小棉袄。白杨已和老公不离的离了,各过各的,他们住在济南。

        那天晚上,唱歌跳舞,孙占元喝高了,陪客的市里的领导也都喝高了,白杨虽然没有喝醉可也喝的差不多了。小塔已让孙占元派车送回她家了,自然我就成了白杨的陪护。我巴不得呢,就喜欢她喝醉,她喝醉了就以酒盖脸,不要脸的事就做出来。

        那天,喝多了的她非得让我陪。有车不坐,非得步行。

        我们走出了造纸厂的大门。

        春风她吻上了我的脸

        告诉我现在还是春天

        虽说是春眠不觉晓

        只有那偷懒人还在高眠

        这是个什么人呀?刚才还在酒场上撕杀,喝的东倒西歪,这会一出门,风一吹,醉意没了,醒酒了。白杨高昂着她那寸发小子头,解开黑色风衣的扣子让其飘扬开来,露出那黄色的羊绒衫和那鼓涨的都要爆炸的奶子,身高一米七五的大个子,走着模特步儿,一边用五音不全的高音唱着这歌,我们一起爬上了古运河的堤岸。

        夜色矇眬,没有月亮,星星显的很亮,北斗星看得清楚,我告诉她,北斗星的东面的3星和西面的勺子星。她和我平行的站着,然后就依偎到我身上,顺着我的指点而去眺望。

        矇眬的夜色下,古运河的堤岸上的路显的发白,像很亮的一根飘带蜿蜒的向前伸去。堤岸往内的堤坡缓缓的往前延去,也有一条小路铺在那儿,那条弯的像弓背的小路延伸过去就是码头,水泥平台的码头,当年这里漕运时装货卸货的地方,当初是很火的,古渡港在古运河上有一定的地位,古渡这个重镇当年的税收占全国的五分之一,漕运兴旺时,这里百舸争流,靠岸船只在码头一溜排开,装货卸货,上船下船好不忙乎。这儿是我和妻子经常光顾的地方,只要没事下午吃过饭就会慢步到这儿,好多黄昏在此渡过。好向往的黄昏呀,西天边缕缕云彩,夕阳一照通红一片,拉着一条白线飞过的飞机和一行排成人字的大雁在红烧云中显得特别好看。

        我和白杨慢步来到码头,虽是晚上十点,但另有一番情趣在心头。我问她:“你怎么就喝不醉呢?”

        她说:“喝不醉,永远喝不醉。”

        “看来你是天量喽。”我说。

        “什么天量?你想知道其中的秘密吗?”她说。

        “当然想知道。”我说。

        “闭上眼。”她说。

        就在我闭上眼的同时,她突然吻了我。

        这一吻那个滋味呀就别提了。首先我感觉到了她的大嘴厚嘴唇,她的那个嘴呀,跟毛阿敏的那种一样,嘴唇往外翻着,书上叫性感的嘴。什么感觉?热乎乎的,凉丝丝的,甜丝丝的,酸不拉几的,说也说不清楚。第二我感觉到了她的体热,在亲吻的同时她将我拥抱住了,抱的不算紧,那种轻轻的拥抱,很温情的,很柔软的,很到位但又很礼貌的。我们并不是第一次亲吻和拥抱,多少次了,数不清,可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感觉,在家里是不和妻子拥抱和亲吻的,哪有跟自己的妻子亲吻拥抱的,除非不正常。跟情人,跟相好才拥抱亲吻,不然哪来的那么多的吸引力,哪么多的兴趣?第三我感觉到浑身的舒服,那种舒服就像睡在热乎乎的被窝里,像依偎在妈妈的怀抱里。那滋味说甜不是甜说酸不是酸说苦不是苦说不清道不明。反过来我疯了一般将她抱住将嘴狠狠的吻上她的脸,让春风吻上她的脸,告诉她现在还是春天。再看她,她一副醉了的样子,如果说刚才喝酒没喝醉这一会儿却完全醉了,当一个女人醉的时候你经历过吗?那是一种忘我的,是一种超自然的,是一种淘醉,是的淘醉,淘了呀,我的先生。是的,我们已经好几个月没见面了,小别如新婚。我看到天上的星星暗了,不见了,消失了,我看到城市里的灯光熄灭了,一片漆黑。

        我埋进了她的怀抱。

        她住在了造纸厂的招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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