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姐,严姐你快看,这张报纸上咋还有你的名字啊?”二梅手里拿着一张报纸,跑过来问严华说。

  “是吗,让我看看。”严华一边从二梅手里接过那张报纸,一边说着。

  这是一张当地的周末报。在报纸第四版的下面刊登着一条通告“通知;严华/xxx/xxx等人,请您于本月二十六日之前到单位人事科报道,逾期不到者,均按开除厂籍处理。望周知。”

  “严姐,这可咋整,你不回去上班,那可就要被开除了啊,这下子可真是麻烦大了!”二梅焦急的对严华说。

  二梅愁的够呛,可严华看完报纸,她竟然还笑了。

  “我的妈呀,这么大的事,我都急死了,你竟然还能笑得出来?我的姐啊,我可是真的服你了!”二梅生气的说着严华。

  “呵呵,咋地,不笑还哭啊!”严华笑着问二梅说。

  “那你说这个事可是咋整啊,你还是想回去上班呢,还是等着被人家给开出了呢,咋地也得有个说法吧,是不是啊?”二梅好像连珠炮似的说着。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我都不急,你急的是啥呀,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严华安然自若的对二梅说。

  “严姐,我看你还是去一趟厂子吧,不管在这挣多少钱,那也不能把铁饭碗给扔了啊,你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二梅在劝着严华说。

  一看二梅急成这样,严华只好“嗯”了一声。

  “那你究竟是想哪天去啊?”二梅又接着问严华。

  “看吧,哪天高兴哪天去!”严华回答。

  “啥人呐,我可真是琢磨不透你了,真是滴!”二梅嘟嘟囔囔的说。

  距离厂子规定报到的日子还有好几天呢,二梅她就已经急的坐不住了“严姐啊,我咋一直都没有看出来,你有想去厂子报道的意思呢?”

  “这不是还有好几天呢嘛,你可忙的是啥呀,到啥时候也改不了你的这个猴急脾气!”严华说。

  “今儿个不急,明儿个不急,我看你非得是屎堵屁股门了才着急,哼!”二梅气狠狠的冲着严华说。

  这个二梅,自从那次严华借钱给她上货后,感动的她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人都说,要想认识这个人,那就得和这个人出门。通过省城这一次出门,让二梅彻底认识了严华,感觉严华这个人仗义。一来二去的她和严华的关系越处越好,好到无话不说的地步。所以,不管严华的什么事,二梅都能当成是自己的事,大有那种过命之交的感情。

  这不,自从那天看了那张报纸后,严华还没怎么地呢,可二梅她却是心急如焚了。

  这天,早晨起来就阴云密布,阴的就像个黑锅底似的。

  上午十点多钟,天空下起了小雨。虽说这雨不大,可是这样的雨很黏人,一旦下起来就会是个磨磨叽叽,没完没了。

  “二梅啊,这样的天,没有几个人来逛街的,你先替我照看一眼,如果万一有人来买货,你就按照价签上的定价卖,我把柜子的钥匙留给你。”严华说着,就把一串钥匙扔给了二梅。

  严华撑着雨伞走了,二梅望着她的背影,自言自语的说“难怪人们都说你,看起来你可真就是一个买卖精啊!”

  冒着一路的雨水,严华来到了厂子的人事科。

  她刚刚进门,就看见老厂长正坐在那和办公室的人聊天呢。一看严华来了,老厂长便主动的与她打起来招呼“吆喝,严华来了啊,好天有的是,咋还偏赶上个下雨天来呢?”

  “呵呵,别说下雨了,就是下刀子也得来啊,你老人家都让我在报纸上免费露个脸了,这不来哪能对得起你老人家啊,是不是啊老厂长,呵呵!”严华话中带刺的问着老厂长。

  “哎呀,严华你可不能这样说,你能上报纸那可不关我的事啊!”老厂长急忙冲着严华解释。

  “哦,对了,你看我这个记性,咋还忘记那句话了呢,对,上面的指示精神,对吧老厂长。呵呵!”严华笑着问老厂长。

  “这回可绝对不是口头文件,那个、那个小陆啊,你把局里发的那个文件快拿出来,让严华好好的看看!”老厂长急忙吩咐办公室的小陆说。

  严华接过来小陆手里的文件,便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看了起来。文件的前边都是一些当前形势什么的官腔话,重点是文件最下端的处理意见。这个处理意见主要阐明了两点,一是勒令离职人员回厂子上班,二是对逾期不回厂子上班者给予除厂籍。

  看明白了,严华就把文件递给了小陆,并对她说了声“谢谢,麻烦你把那个解除劳动合同关系的表拿给我!”

  小陆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来一张表,她伸手递给了严华说“严华,如果你回来上班的就不用填表了,这个表是给辞职人员准备的。”严华笑着回答小陆说“知道了,谢谢你!“

  严华说完,便转过头来对老厂长笑着说“呵呵,正好您老人家也在这儿,还省着我再去您办公室了,找您签字还挺麻烦的。”

  严华一边说着,一边从小陆的办公桌上拿起来一支笔,还没等严华填表呢,只见老厂长一把手按在了那张表上“严华啊,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你必须考虑好了啊,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老厂长语重心长的对严华说。

  “老厂长啊,难道你忘记了吗,当年我从办公室调到服务队,你就说过这句话,可是,这些年你听我说过一句后悔的话了吗?没有吧?放心吧,我严华这辈子做事,就是不知道后悔是个啥滋味!”

  “那这事,你怎么的也得和家里人商量商量吧?”小陆劝着严华说。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先谢谢你们,不过,我也不能违背文件的规定,就按规定执行吧!”严华说着就要从老厂长的手底下,拿回那张用手按住的表。

  谁知,老厂长竟然一把手就把那张表给抓了起来,然后拿在手里给揉个七八乱,随后就扔进了办公室墙角的垃圾桶里。

  “不行,严华你今天不能填这张表,这样吧,你三天以后再来,反正时间还来得及!”老厂长冲着严华说。

  严华明白老厂长的意思,知道这是为她好。如果今天再执意要填那张表的话,那就枉费了老厂长的一片心了。

  想到这,严华便顺坡下驴的说“行,那我就三天以后再来吧。”

  “这就对了嘛,给你三天的时间,回去好好的考虑一下,记住了,一定还要和家里人商量好了,这可是吃皇粮的铁饭碗啊!”老厂长叮嘱着严华说。

  那天的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天。

  晚上,严华回到家后,她还真就枉费了老厂长的一片心意,因为她是只字未提厂子里的事。

  严华知道老厂长这样做是为了她好,虽说她几次话中带刺的对待老厂长,但是,这些年,老厂长对她的关怀和照顾,她都一一记在了心里。

  那个年代,人们把固定工作看的非常重要,都管它叫人生的铁饭碗。那么辞职这么大的事,严华她能不认真的考虑吗!自从二梅让她看了那张报纸后,严华一连三个晚上都是彻夜难眠。

  她把家里家外、从前现在、乃至将来都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考虑了好几个来回,就好像是梳头发似的,梳理了一遍又一遍。

  从打她卖塑料布开始,家里的生活,确实已经有了一个非常明显的改变。不用说吃喝不愁,就是在这方圆几十里,她家早已是出了名的富户了。

  为了这个家,她舍弃了科室舒适的工作,为了这个家,她宁愿遭受冷嘲热讽的去扫马路。为了这个家,她坐着后半夜的火车去省城上货,哪一次不都是熬个通宵啊。回过头来再想想,是的,眼下这个家是不缺钱了,严华这些年的打拼积攒下来的钱,花个十年八年的是没有一点问题的。但是,十年八年过后了呢?到那时又会怎么样了呢?景双还没有安家立业,小琴还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如果现在放弃做买卖的营生,然后再回到那个厂子里去上班,日出而去日落而归的,看起来那是相当的省心。可将来呢?将来的日子怎么过?现在家里的钱,是每天都有进项,收入大于支出,所以这钱才会越攒越多。可是,一旦回厂子里去上班,还靠那点死工资过日子,家里的钱只能出不能进的时候,不出几年,还得回到从前那种捉襟见肘的日子里去,到那个时候,可就真是应了那句话“辛辛苦苦二十年,一下子回到解放前了”。 说句实在话,严华她何尝不想就此罢手呢?她何苦要起早贪黑的去上货、去卖货呢?难道她不知道每天穿着整洁的衣服,骑着自行车早八晚五的按部就班安逸吗?可是她不能,最起码她现在不能。她要想报答孙大喇叭,替婆婆完成她的使命,那就必须继续做她的买卖。

  三天后,严华再一次的来到了厂子的人事科。

  小陆一看严华又来了,这回她没有劝严华,而是转身打开办公桌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两张表和一支笔,她一边递给严华一边说“多给你拿一张,怕你万一哪儿填写了,错了留着备用吧。”

  “行,谢谢你啊小陆!”严华对小陆说。

  严华坐在办公室沙发旁边的茶几上,开始认真的填写起来。不大一会,她就把那张表填写好了“小陆,你看看这么填写可以吧?”严华说着,便把填写好了的那张表递给小陆过目。

  小陆还没有看呢,她就笑着对严华说“ 呵呵,那还用着我看吗,你笔杆子的功夫谁不知道啊!”

  小陆看了看严华填写的那张表,然后便对严华说“完全正确,不过这回你可得自己找老厂长签字了。”

  “那好,我现在就去找他签字。”严华说完就要走。

  “哎,严华,签完字,还得麻烦你给我送回来,周一送局里审批。”小陆对严华说。

  “行,签完字我就给你拿过来。”严华说着就转身去找老厂长了。

  严华拿着填写好的那张表,来到了厂长办公室。她把那张填写好的表,往老厂长的办公桌上一放,然后笑着对老厂长说“老厂长啊,你说你那天就给我签了字,我何苦又跑来这一趟了啊!

  每次严华到老厂长的办公室来,老厂长都是笑呵呵的和严华打招呼,可是今天,老厂长一看见严华手里拿着那张表,这脸竟然拉的就像长白山似的“你考虑好了?和家里人都商量好了?”老厂长一连气的问着严华。

  “考虑好了,我的事我自己做主,我们家历来都是这样!”严华告诉老厂长说。

  老厂长把严华填写好的那张表,放到了桌子上后,从他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了那副随身携带的老花镜,磨磨蹭蹭的用手掰开眼镜的两条腿,随后又从眼镜盒里拽出来一小块擦眼镜的布,开始擦拭着他的老花镜,擦了一遍又一遍,擦了一遍又一遍。他既不和严华说话,也不看放在他办公桌上的那张表,就是在那一个劲的擦着他的老花镜。

  严华似乎看出了老厂长的心思,于是她便开口对他说“老厂长啊,您不用担心,这个事我都想了好几天了,我是通过前思后想权衡利弊之后,才做出这个决定的。老厂长,我知道你是怕我丢了这个铁饭碗,但为了长远的利益,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丢就丢了吧,说不定将来我就会端上金饭碗呢,你说是不是啊,呵呵!”

  “如果你真能端上金饭碗,这个字我也早就签了,我不就是、就是、就是怕万一·······”老厂长顾虑重重的看着严华说。

  “呵呵,老厂长啊,你看这万一俩字,万一不行倒过来念,那不就是行不一万了嘛,这就是说,万一我这金饭碗不行,那就一万,这一万那也是银饭碗呐,咱端不上金饭碗,咱就端银饭碗,怎么也比端铁饭碗强吧,是不是啊,呵呵!”严华笑着对老厂长说,

  老厂长不禁被严华给逗乐了“你啊你,你在这给我玩绕口令呢啊,啊?”

  “签了吧老厂长,我真的都想好了,绝不后悔,就是后悔,我也绝对不会埋怨谁,放心吧啊!”严华在央求着老厂长说。

  “你可是咱们厂长的第一个啊,到现在还没有谁敢让我签字的呢,你知道吗?”老厂长告诉严华说。

  “呵呵,没有第一哪来的第二第三呐,那我就争取做这个第一啦!”严华笑着说。

  说话听声,锣鼓听音。老厂长从严华的话里已经听出,她这是真的考虑好了。再一看严华这个态度,那就是心意已决。嗨,那就签了这个字吧,万一她将来真能的捧上那个金饭碗呢!开诚布公的说,老厂长一直很欣赏严华,对她的能力更是赞赏有加,他也相信严华是一个做大事的人。只不过就是感觉她扔了这个吃皇粮的铁饭碗有点可惜而已。

  “那我可就签字了啊,你可要知道,我这一笔下去,那你可就永远回不来了啊!”老厂长手里握着那支笔,他又问了严华一遍。

  “哪能说永远不来了呢,呵呵,我还会回来看你的啊,呵呵,签字吧,老厂长!”严华笑着说。

  老厂长给严华的那张表上签完了字,又千叮咛万嘱咐的把严华送到了门口“严华啊,好好干,但可不能玩命的干啊,记住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有空就回来坐坐!”

  听着老厂长这暖心的话语,严华不觉鼻子一酸,她没敢回头,匆匆忙忙的告别了老厂长。

  纸里包不住火,严华辞职的事,除了二梅谁都不知道。严华嘱咐过二梅,一定要保密,二梅真的就是守口如瓶,对谁都没有说。

  那个年代,人们每个月都指望着铁饭碗吃饭呢,谁有这么大的魄力,竟然胆敢把手里的铁饭碗说扔就给扔了的,唯独严华敢这么做,她是全厂第一个这么敢的人。

  纸里包不住火,严华辞职的事,还没有几天呢,就在厂子里传的是沸沸扬扬了。

  小琴有一个叫胡凤兰的同学,她的姐姐和严华在同一个厂子上班。

  那天放学的时候,胡凤兰对小琴说“哎,小琴,我说你嫂子的胆子也忒大了啊!”

  小琴一听,感觉到有些纳闷,怎么还说上我嫂子这个话了呢,于是她便追问胡凤兰“你说的是啥话啊,我嫂子怎么了,她咋胆大了啊!”

  “我的妈呀,敢把号头都给扔了,这胆子还想咋大呀!”胡凤兰咧着嘴说。

  “不是、不是、你再说一遍,咋地?你说我嫂子把号头给扔了?这事你听谁说的啊?”小琴唯恐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紧着追问胡凤兰说。

  “哎,这个事你不知道啊!”胡凤兰问小琴说。

  “不知道啊,真不知道!”小琴回答。

  “我姐昨天下班回来说的,说你嫂子把号头给扔了,厂子里的人都说你嫂子可真是个贼胆子,有的大老爷们还就这样的,给你嫂子伸大拇哥了呢!”胡凤兰一边伸出大拇指比划着,一边对小琴说。

  “你说的是真的吗?”小琴问胡凤兰。

  “我姐说的,全厂子的人都知道,这还能有假啊?”胡凤兰说。

  小琴一听胡凤兰这么肯定的说,她扭头就往家里跑。

  景文上夜班,正在家里睡觉呢,小琴跑到家里,简直就去找景文了“大、大、大哥,大哥,你快醒醒,不好啦,出大事了啊!”小琴一边扒拉着景文的脑袋,一边大声的喊着。

  景文睡的正香,让小琴这么一喊,他“蹭”的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怎么了,什么事啊,你大呼小叫的!”景文有点不耐烦的问小琴。

  “那、那、那啥,那个我嫂子她·······”小琴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一听说是严华,景文立马就精神了“你说啥?你嫂子她怎么了,快说,你快说啊,你嫂子她怎么了啊?”景文急切的追问着小琴。

  “我嫂子她把号头给扔了啊!”小琴告诉景文说。

  “我的妈呀,你可吓死我了,还以为是你嫂子咋地了呢!原来是这事啊,哎,小琴,你听谁说的啊,你嫂子她能干那傻事,没啥事竟在这瞎扯淡!”景文说着便又钻进了被窝。

  “你说你咋就不信呢,我同学胡凤兰她姐是我嫂子她们厂子的,人家说全厂子的人都知道这事了,这咋还是扯淡呢!”小琴着急的冲着景文说。

  “不信,不信、不信、就是不信,你就是说出天花带绿叶来,我就是不信!”景文说着,就拽过被子把脑袋给蒙上了。

  小琴一看景文这个样子,她是又着急又生气。突然,她想起来了一个人,对,找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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