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天晚上,那天晚上的她在那铺在床前的席子上睡醒的时候,发现床上的严小红不见了,本来躺在床上的严小红不见了,她坐起来,坐起来,第一个感觉是,出事了,出大事了,不好了,这下肯定不好了。她穿上鞋,披上棉衣,她夺门而出,不停地喊着严小红,严小红。她先在医院里找,几乎每个旮旯都 找遍了,厕所里,楼道里,墙角处,车棚里,都不见她的踪影。她跑到那池塘边围着池塘转了一圈又一圈,她认真地查看,看那结着的冰哪儿有洞,没有,没有洞。                  在医院里我找遍而不见严重小红,突然间想起一个地方,有一天她曾领着她去过这个地方,这个地方,肯定的是她跑到那儿去了,肯定她死到那儿去了。当一个死字蹦到她脑子时,她认定,肯定是的,是的,她是死去了。她不是曾经寻求过死吗?她沿了那条砖铺的小路,从病房楼出来,走过门诊楼,再走过太平间,然后就顺了那条砖铺的小路,来到医院的一处小门,一处通往河堤的小路,这条小路是打水的炊事员私开的,小门没有门,窄的只能挤过一个人。她挤过那个没有门的门,一脚踏空在尺深的石子沙子路上,那条石子沙子路是条斜路,斜着向河堤上延伸。

        这条河就是那条古运河,那条通往野村寨的古运河,那河堤的坡度好大,从底到顶足有一里地长,那条石子沙子路埋藏在枯草丛中,冬天的枯草,干透了的枯草,发黄的枯草,在挂在西天边月牙的月光映照下显得格外的荒凉。攀上缓坡的河堤,河堤上是一条明光光的大道,一条能跑汽车的大道,虽然没有铺水泥沥青,可仍然光滑平坦,路的两旁各一排碗口粗的白杨树,冬天的白杨树没了树叶,光光的站在月光中。

        她顺了堤内坡,也是一条斜路,也是一条窄窄的斜路,斜下去,斜到一个河滩的平面上,那河滩的平面是沙土的,那沙土是河水沉淀下来的沙土,踩上去软软的,软的像棉被。在这儿,她向南方的大桥眺望,那座1958年“大跃进”时建的拱式的大桥,大桥上有一孤,那一孤间竖立着柱子。她眺望到了那桥下有一条小船,一条两头尖的小船,那小船像那月牙,月牙像那小船。那是一条搁浅的小船,自从古运河断流后她就搁浅在那儿了,好多年了,黄河以北的古运河断流已经好多年了,那条小船就好多年搁浅在那儿。她曾拿她作过诗文,说那条搁浅的小船是河的记忆,说那小船下面的沙土是那凝固的水,说那凝固的水是河的魂。当她眺望到这条搁浅的小船时,她奔跑起来,因为她知道,严小红肯定会在那儿。

        没错,严小红真得在这儿,在这条搁浅的小船上,她躺在小船的船仓里,那舱的长度和她相当,她穿了一身黑色的棉衣,头上戴着一顶黑棉帽,脚上穿了一双黑棉鞋,一切都是黑的。不知为什么,为什么要一身黑呢?

        她就这样自杀了。服了大量的安眠药自杀了。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