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从那以后,白杨的妈妈和陈立柱算是正式恋爱了。

              当然这种恋爱只是你心里明白我心里明白而不说出口的。心里有了,是的,心里有了。那种传统的理念告诉她,她是他的人了。传统美德告诉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如期而至就只能如期而至的接受,不能再改,不能再变。中国的文化呀,是的,我们是中国人只有中国文化,也只能有中国文化。白杨的妈妈在心里认为成了陈立柱的人,当然那个什么华,那个小白脸自然就不允许在她的情感世界里存在,当然不能存在。还需要解释吗?不需要,完全不需要。

              陈立柱考上了山东师范学院。

              在山东师范学院里,是的,在那个济南市文化东路大门朝北的山东师范学院里,在那个北门以里的操场上竖立着高大的毛主席挥手的塑像的山东师范学院里,留下了她们多少美好的回忆呀,留下了她们多少浪漫的生活剪影呀。

              白杨的妈妈忘不了那篮球场,那个建在用高高的铁网围起的中间是足球场外有一圈暗红色跑道的外面的树有好几副篮球架的篮球场,为啥?因为陈立柱喜欢打篮球。他打篮球的水平还是可以的,说他可以有这样几点可以证明:一,他站在罚球圈里最高能达到十投九中,站在三分线上最高能十投四中;二、他的三步上栏动作优美且突破性强,在两个防守他的情况下能突破上栏、三是他的带球能力特别好,那球就像粘在他手上一样,能在背后带球还能把球从胯下通过。在篮球场上他就是一只凶猛的小老虎,敢打敢拼。只要放假或者过星期,尤其是过星期,周五下午白杨的妈妈就乘坐邢台路过古渡经野村寨村前的公共汽车回济南,回到济南除了跟父母亲热以外就是到学校里陪他帮他,帮他洗洗衣服,收拾收拾宿舍,再就是陪他去打篮球。他在球场上打,她在球场边观看,为他喝彩。

              乐极生悲,他把胳膊摔断了,是在三步上栏的时候,冲得太猛刹没刹住又被防守队员拌了一下就摔倒了,摔跟头了,那个跟头摔得很重,他的右手一撑地右胳膊的手腕处就骨折了。她请了假陪着他,他很坚强,胳膊打了石膏,肿得好粗,接骨的时候很疼,他咬着牙,把嘴唇都咬破了,咬破了的嘴唇血从嘴角流下来,一滴一滴滴在地上,她心疼的不得了,可他却一个劲地安慰她,让她别当回事。他真是坚强的小伙子,她看着他的坚强样子越加地喜欢上了他。

              就在他打上石膏后的一天,白杨的妈妈把陈立柱领进了家。你猜怎么样?你猜她的父母,她的那两个教授的父母怎么样?当然,她没有承认也没有介绍陈立柱是她的男朋友,更没说陈立柱是未婚夫,只是说陈立柱是同事,是野村寨小学的同事,向他们介绍陈立柱是怎么的争气,怎么的好学习,怎么的考上了大学,怎么是他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

              难以描写,真得难以描写,难以描写父母的那种表情,那种心情,那种甜酸苦辣的滋味,只到她有了儿子,儿子有了对象,把那对象带到她面前时才理解了父母当时的一切。那是一种喜欢呀,是的,哪有父母不喜欢女婿的?哪有?哪里有?不管这女婿是不是值得喜欢,不管这女婿该不该喜欢,岳父岳母喜欢女婿应该是天经地义的,尤其是丈母娘,如果说岳父有着天然的那种男人之间的同性相斥的话,丈母娘绝对不。那是一种舍不得呀,是的,哪有父母舍得让女儿离开自已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女儿身上的肉是从妈妈身上掉下来的,哪一个父母在女儿出嫁时不哭,不呜呜的哭,不抱着头哭,舍不得呀,辛辛苦苦把女儿养那么大说是人家的就是人家的了,说跟人家走就跟人家走了,说成了人家的人了就成了人家的人了,舍不得呀,那亲爱的爸爸妈妈舍不得她,虽然她一个不知感情的家伙无情地离开了他们,离开他们来到这遥远的鲁西北,来到这偏避的野村寨,来到这个贫穷的地方,荒漠的地方,风沙整天刮个不停的地方。都是她的不好,她被一种当时看着很时髦的现在看来荒唐的理想,亲情不顾,人情不理,毅然决断,离开泉城济南,离开疼她爱她的爸爸妈妈,她伤了他们的心,伤了他们的情,是的,他们舍不得呀,舍不得让她离开他们,舍不得让她嫁,舍不得让她就这样成了一个男人的人。可是他们又清楚,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这是既幸福又痛苦的事,他们看着立柱,看着这个眼前的立柱,那样有些发呆地看着,表露出舍不得的表情。他们是一种天然的几乎近于天然的感觉,就感觉出陈立柱是她的那个,虽然她没说,一点也没说他们却明白。不,不,不是明白。当她有了以上几点感觉或者说猜测后,她发现父母面对陈立柱顿时冷静了,他们表现出一种接待客人,接待一个素不相识的客人的表情。是的,他们是多么希望她没有男朋友,多么希望她不嫁到那个鲁西北,多么希望她不离开他们,多么希望她能按他们要求回到他们身边,找一个他们选中的女婿。找一个军官,找一个干部,找一个白白胖胖的,找一个小白脸,找一个干干净净的,找一个说普通话的,找一个教授样的,找一个《智取威虎山》里的杨子荣,找一个《沙家滨》里的郭建光,总而言之不是陈立柱,不是陈立柱这样的土包子,不是陈立柱这样的农村人,不是陈立柱这样的黑,不是陈立柱这样的皮肤粗糙,不是陈立柱这样的大手大脚,不是陈立柱这样的站在那儿像一个电线杆,嘴笨的像裤腰,只是腼腆地低着头,两只粗糙的大手挫在一起,那身虽然是她给他买的兰色中山服显得又脏又旧,反正不是陈立柱这样的人。

              别说那么多了,反正父母不同意,知道他们不同意所以她也没给父母表态的机会,在父母面前绝不承认她和陈立柱的事,只是承认陈立柱是她在农村认的一个弟弟,只是一个弟弟,是房东家的一个弟弟,是同在一个学校教书的弟弟。直到他们偷偷的结婚,是的,是偷偷的,没告诉任何人,记住是任何人,包括陈立柱的父母,以及一切亲朋好友,也就是说他们没有举办婚礼,只是到公社领了个结婚证,然后就往一起住去了。悄悄地在一起住,不让任何人发现的在一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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