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这天一早,赛男给老蔡打电话,说她要去老于的基金会那儿,想捐些钱和衣物。她说,老蔡,秋天了,咱们捐点东西给贫困地方吧。你也找找,把旧衣服旧被子什么的也一起带过去,新的更好……再捐几个零钱……

  老蔡一听就笑了,是那个红袄绿裤懒洋洋的赛男。他说,零钱没有,整钱要不?

  当然要了!那边哈哈笑起来。

  要多少?

  越多越好啊!

  听到赛男的声音,老蔡的情绪莫名其妙地松弛下来,犹如暗夜里猛地跳出一轮明月,顿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到底是为什么有这种感觉,他要等送走曲步步以后再想。于是他对赛男说,但是今天不行,明天也不行,可能下星期才行。

  赛男一听就急了,说,下星期?下星期偏远地方就该冻死人了……不行!你一定要抽时间出来一趟!

  老蔡说,开会,真的,我不能缺席。

  赛男说,那成,你懒得去,我去你那儿取,还不行吗?

  老蔡一听,马上说,哎哎哎……说不行就不行,下星期吧!有时间了我找你!

  瞬间,老蔡就像快溺水的人提前见到了一根稻草。远远的,天边有个赛男,浑然不知情,但是她的活力激荡着你,让你知道她在那儿,正漂过来,难道是老天爷专门送了一根稻草来等在这儿的?

  车子里装满了曲步步需要带的东西,从越来越豪华的小学课本,到孩子们的卡通图案的橡皮铅笔,从大米白面,到肉干鱼干,到碘酒棉签感冒止痛等等药品,老蔡还给她备了足够的现金,充足的零钱,在银行卡用不了的地方,让她有的花。

  周六清晨,他们上路了。窗外的城市仍在沉睡,零星的灯光和行人,零星的声响与水汽,雨刷在前车窗轻轻一打,眼前大放光明。老蔡侧脸看看妻子,她目光清澈,前程远大。

  之所以选择这个时间出发,是因为周末路上车不多,令新手恐惧的横冲直撞的大卡车会少一些。老蔡事先上网查了路线,去西安虽然是一路高速,但有两条路线可供选择,一是京石高速到石家庄,转石太高速到太原,再上大运高速,到风陵渡转黄河大桥进入陕西,接西潼高速,到达西安;另一条路是从石家庄到郑州,再上霍连高速到潼关,转西潼高速到西安。走太原可能运煤的卡车多,会堵,事故会多;走郑州要远一点。老蔡是新手,本着“宁绕十步远,不涉一步险”的原则,他选择了走郑州。

  心情十分复杂。还有其他人能够做到这样吗?谁还能像你这样冷静地坐在驾驶台前,亲自把拆散家庭抛弃你的老婆送达地方,今后的日子明摆着是天各一方,妻离子散,炕冷灶凉,你还要大度地做她的坚强后盾,还要随时给她的银行卡里续钱,还要为她守着节操,容忍她寒假暑假想回来就回来,不想回来就不回来的待遇……老蔡预感到他和曲步步的今后会越来越疏离,在一起过了三十年的夫妻被好生生地心甘自愿地活活分开了。

  时至今日,曲步步的内心也有些不安。心脏时常会打鼓般的出现咚咚几声。未来可能是比插队还长的日子,苦不苦倒是次要的,因为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而且凭你现在的实力,抵御艰苦的能力也强大得多,但是这个家庭你是不是真不准备要了?老蔡有什么不好?没什么不好,但是自从女儿出国以后,两个人之间就进入了一种各行其是的状态,就像住在同一间宿舍的同学,你来了我走了,你忙你的,我做我的,晚上回家以后,有话就说一下,没话就什么也不说,看书看报看电视,然后……然后……什么都没有了。可是这次你一提出要走,你才感到老蔡是需要你的,不仅仅是生活上的照顾,而且是感情上的依赖,还有那种被弃的凄惶,惶惶不可终日。

  心软软的,但是想想再回到过去的日子,仍然做老家妇一个,过着吃喝玩乐琴棋书画的看似充实实则无聊的生活,……曲步步心里还是怕怕的,何况又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呐。她要的是有所奉献的生活,有困难要克服的生活,有创造性的生活,谁会给你?只有你自己去寻找,寻找到需要你帮助的人,并非一人一事一村一地,而是一个事业。

  老蔡都听懂了,他和步步在一起走了三十年,终于走到了岔路口。过去是一起服从单位分配,服从国家安排,没什么可说的。然后退休了,生活从此不再由别人安排,终于由自己选择了。大多数被安排惯了的人仍然是顺着以往的轨迹继续滑行,只有少数人做得到重新选择,自己安排自己的日子。步步是清醒者,先行者,她是个外表平平内心强大的人。

  开车到中途,在一个高速公路的休息区加油。简陋的餐厅里,铸铁的连在一起的桌椅上,曲步步等着老蔡自助去打来饭菜。看着老蔡开票,领餐,用大托盘端过来,曲步步的心扭成了一团。吃到半路,她突然放下手里的筷子,拉住老蔡的手,说,老蔡,对不起。

  老蔡用另一只手盖在她的手上面,望着她泪汪汪的眼睛,说,咱们都说过,婚姻不是监狱,不是两个人的牢笼……

  曲步步说,谢谢你。

  老蔡说,谢什么,老夫老妻了……步步,其实,如果是我先退休,也可能说对不起的就是我了。——我早准备开着车走遍全国了,有机会的话就开着车去国外玩……你想想,那时候,我也管不了你了,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也不合适。

  曲步步微笑着听,说,你安慰我呢。

  十一个小时后,到达西安。两人住下,又去西安饭庄吃了羊肉泡馍。第二天就上了山,直奔梁家岔而去。老蔡以前到西安循的都是游览路线,名胜古迹看了不少,就是没想过看看普通老百姓过的日子。这次跟着步步下乡来,第一个感觉就是穷。荒山土岭,一个秃包包接着一个秃包包,千沟万壑,连沟沟里都没有一丝绿色。车外刮着风,呱啦啦地扬起砂石敲击着车窗,窗外万物俱灰,连日头都蒙在灰里,眼前毫无风景可言。

  老蔡说,这哪里是黄土高原,根本就是灰土高原。

  曲步步说,天气好的时候,这儿可漂亮呐!

  老蔡说,不信。

  曲步步说,真的。

  老蔡说,那是你眼睛里出的西施,不是客观标准。

  曲步步看着窗外,叹了一口气说,也许吧。

  老蔡觉得话说得有些绝对了,看看步步,说,想当年,多少热血青年徒步走过这条路去延安抗日救国追求光明啊!后来又有那么多知识青年为了改天换地来过一遭……今天曲步步同志是为了追求高尚生活,开着车来了!

  一路高速,路边闪过的名胜古迹无一不掩着灰蒙蒙的尘土。远的与民房无异;近些的更显得破败不堪。直至延安城,从车里看去,延安城比老蔡想象中的要大一些,路过那著名的宝塔,一见之下才明白历代摄影师技术的高超。宝塔山上的宝塔小了些,比歌里唱的所谓“雄伟”要差得远。他们没有停。老蔡准备回来的路上再细细参观,包括那个著名的壶口瀑布。

  上山之前,在岔路口,曲步步还是在原先那个路边小百货店买了水,这次买了四箱。曲步步指着一个土包包说,这个塬塬后面就到了!

  随着梁家岔越来越近,曲步步越来越坐立不安。

  老蔡问她,怎么了,步步?

  曲步步说,没怎么……

  老蔡侧头去看她,发觉她脸上闪现出了神圣的光芒,就像要升天的嫦娥,充满憧憬,面色红润,皮肤平滑,神情纯洁。老蔡一打方向盘,把车停在路边,像看一个不认识的女子,盯住曲步步。多少年,他没有仔细地看过她了,她竟然如此美丽。步步小巧的额头上发迹线紧贴着,使得额头的曲线显出优雅的弧度;额发微微卷曲,恰到好处地组成了她面部剪影柔和的轮廓。

  步步?

  嗯?

  你还爱我吗?老蔡脱口而出,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婚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之间还多次谈过这个问题,可是已经有二十多年了,他连想都没有再想到过这个词。爱情。

  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你就告诉我,爱,还是不爱,让我心里明白明白。

  曲步步说,当然爱。

  老蔡问,是包括在大爱里的,是吗?和梁家岔的小孩们、老乡们一样,是吗?

  曲步步说,大爱里当然就什么都包括了啊!

  大爱之下就没有单独的小爱了,是吗?

  老蔡,你怎么了?

  老蔡不语,开车,上路。

  长久以来,曲步步在你身边出来进去,上班下班,她就是一个大符号,你的老婆,孩子的妈,一个教员,一个符合你生活规律脾气性情的女人,她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没有给你添过任何麻烦,甚至连大病都没有得过。这就是她三十年来的常态,你已经习惯了的常态。可是突然,她不再是她了,她是另外一个人了,她口口声声要去做回她自己了。她自己是什么样?难道还真是天上的仙女,要去另外一个地方下凡了么?

  过了那个大土包,拐上一条岔道,果然就到了梁家岔。

  梁家岔更让老蔡看不上眼。穷就算了,人却不热情,让人难以接受。尽管事先曲步步已经跟这边都说好了,这边也表示欢迎了,可是来了以后,连个村干部的毛儿都见不着。就是几个娃娃跑来跑去,看热闹,跟着吃点零食,喝瓶水。

  曲步步的宿舍就安排在希望小学其中的一个窑洞。窑洞里很干净,显然是新打扫过的。看着曲步步和老蔡把车上的东西一样一样拿下来,一直在学校等着她的水旺告诉她,是他和妈妈收拾的窑洞。

  水旺问,姨,我来上学能不要钱吗?

  曲步步说,水旺,不要钱!谁的钱都不要!让大家都来上学!你去告诉其他的娃去!明天就开学!已经耽误快一个学期了,再耽误就更晚了。

  老蔡在门后找到了扁担和水桶,他晃晃它们,哐啷哐啷响,说,以后你还要自己挑水吗?能挑得动?

  曲步步大大咧咧地说,有学生们呢。

  老蔡拎起水桶,说,走,我先给你勘察地形去!

  曲步步喊道,水旺,带你蔡叔叔去挑水!

  路上,水旺告诉老蔡,村里一直缺水,以前打的井,以及修的自来水都不出水了,村民还是到几里远的山里接水。当年建希望小学的时候,来过一支打井队,给小学单独打了一口井,也修了自来水,可是不知为什么,自从希望小学废了以后,井也不出水了。

  真的就走了几里路远,水旺带他来到一处山洼,从旁边一处岩石下边有细细的溪水流下来,溪水下边被砸出一个小水坑。水旺告诉他,这是一个比较远的接水的地方,人来得少,水也足。把水桶放在水流下边等待着,老蔡想,这就是步步的选择,她以后的生活要比她自己想象的难得多。

  但这绝绝绝绝对不是他老蔡想选择的日子。

  天黑以前,老蔡终于把两只水桶连挑带拎地弄回了希望小学的窑洞。肩膀是一点也沾不得了,它们在挑担的过程中被磨得严重红肿,两只手的手掌部位都磨出了大泡,左手中指下面的泡已经破了。曲步步打开卫生箱,给溃破的地方消了毒,贴上创可贴,捂住老蔡的手就笑了。

  她说,当年我们连碘酒都没有……

  老蔡说,你还笑,我看你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她说,老乡们怎么过,我就怎么过呗。

  老蔡说,你不知道你已经老了吗?

  晚饭吃的是用电饭煲煮的方便面。昏暗的灯光下,黑糊糊的窑洞里,二人在办公桌旁相对而坐,像回到了过去的什么时候。二人都年轻,刚刚成家,同样没有电视机,没有沙发,也坐的是木椅子,也是在一盏光秃秃的灯泡下吃面。呼噜呼噜吃着,年轻的老蔡突然说,唱个歌儿吧,步步!

  那时的步步刚二十出头,她羞涩地笑,清了清嗓子就唱了,唱他最喜欢的《横山里下来个游击队》。

    “……热腾腾的个面汤,黄澄澄的个馍,送给咱游击队,好吃喝……”唱完再吃,又一会儿,老蔡又说,步步,坐过来吧。步步就过来了,坐在老蔡怀里,两人就搂在一起,亲热个没完,然后,面也凉了,汤也凉了,步步又端走,热了再端回来。那时多年轻啊,多大的苦都不觉得,眼睛里有的只是幸福。

  眼下的曲步步好像仍然保持着那个心态,多大的苦都不觉得,眼睛里有的只是美好。

  这时,门外有人说话,老蔡出门看,见几个男女走进院子。来人张口就说,步步?步步来了?

  众人进到屋里,有人又去隔壁教室拎了几把小凳过来,大家坐下,互相辨认着,说着以前的模样。来人领头的是村支书,四十来岁,姓梁。曲步步当知青的时候,他还在上小学,后来又去了公社的中学上学。互相印象都不深。其他几人比他都小,更是不认得了。他们几个村干部今天都去乡里开会了,刚刚回来。老蔡看得出他们几个都是喝过了酒的,人人脸上除了红润,还都现出满足的笑容。

  有失远迎,请多多关照。支书说。

  曲步步对文化水平低于她的人的语法错误从不挑剔。她说,不客气。

  梁支书遂转入正题。他问曲步步道,曲老师准备在这里教多长时间的书?

  曲步步说,至少十年吧,干不动了,再回去。

  大家惊讶,兴奋地笑,再看看老蔡的脸色,纷纷说,哪能让曲老师干那么久?家里也差不得人手嘛!

  曲步步看看老蔡说,家里我们已经安排好了。

  梁支书又说,另外,村里改革开放以后人民生活有了极大的改善,虽然如此,但是村里财政……

  老蔡立刻说,她不要工资,一点钱也不要。

  啊,啊……梁支书的话被打断,显然有些不快。老蔡见过这种基层干部,在自己的一亩二分地上,丝毫容不得他人置喙,生怕被小看了。

  曲步步补充说,我有我自己的退休工资。

  梁支书“啊”过之后,接着说,这所希望小学修好以后,就没用上几年,老师就都呆不下了,一个一个走,几个月就走光了。

  除了工资少,还有什么原因?

  座中的那位妇女干部说,苦嘛,城里的娃受不下;后来记者也不来了,没名出了嘛。……还有一个是谈恋爱没谈成,就走了嘛……

  老蔡问,还有呢?

  没了,没了,还有啥嘛,没了。

  老蔡再次强调说,我是希望,趁我在这里的时候把困难说得充分些,我回去以后还可以再想办法;要不然,等我走了,曲老师一个人,再出什么问题,怕她也没办法了。

  是嘛,是嘛。众人附和着。然后其中一人就用胳膊肘拱拱旁边的人,另一个也拱拱另外一边的人。

  老蔡看到了,说,有什么就说吧。

  一人说,希望小学的电费和招待费还一直是村里垫着呢,本来想着等哪个基金会再来人的时候跟他们算的……可是曲老师一来,又要接着用,这咋办……

  老蔡说,一共多少电费?

  看来那人是会计,他窝着身子,一五一十地说起来,05年开张的时候多少多少人来吃了饭,全年电费一共2千多少多少;06年多少多少;07年只有半年……

  老蔡问,一共多少?

  会计说,一共6438元。

  老蔡说,好,你把发票准备好,明天交给我,我来付,而且以后小学校用的电费都是我们自己付。

  座中有人禁不住鼓起掌来。

  哎呀呀,还是蔡老师好嘛!可是该好好地谢谢了!

  女干部说,说实话,曲老师一来,村里的娃娃们听说了,可高兴了……说不完的感激嘛!

  老蔡说,不用谢,我们有多大的力气就使多大的力气,步步是真心来帮助这里的娃娃们的。等我走了以后,还要拜托各位多多关照她,帮助她解决一些困难……

  当然嘛,当然嘛,就这么说下了,你放心吧。

  众望所归,群情高亢。又说了会儿话,干部们走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

  曲步步铺好床,用电炉子烧热了一杯水,浇在毛巾上,在手里倒来倒去,嘴里吹着嘘着,说,来来来,给你洗洗脚,烫烫,解乏!

  当曲步步把热毛巾捂在老蔡脚上的时候,老蔡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他窝下身子捂住妻子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曲步步说,我以后只能一个星期去延安洗一次澡,平时就这样凑合了,也挺好的。

  烫完脚,老蔡先躺下了。曲步步烫过脚,熄了灯,也躺下了。窑洞里有两张木板床,头接脚地摆放着。曲步步早早就铺好了两张床。一人一张,天经地义。因为在家里的时候,两人已经各自一屋分睡多年了。

  乡下的黑夜才是真正的黑夜,彻底的黑夜。刚才出去解手的时候,老蔡手电筒的光就像被压缩过一样,只能照到针尖般大小的区域,老蔡向村庄方向望上去,竟然毫无痕迹。黑暗吞没了一切。等你老蔡走了以后,步步这儿就是一个人,孤立无援的一个人。老蔡又仔细盘算起明天该做的事情。找村里安排一家人来暂时陪步步住,直到新老师或志愿者来;去延安找个打井的公司来修修希望小学的压水井;顺便买几个台灯,办公桌上两个,两个床头各一个,以备新老师来用;还有喝的水,多买些备下;还有大米、鸡蛋和蔬菜……

  老蔡听见步步在翻身,木床咯吱一声。他小声问道,步步,睡不着?

  曲步步说,你也没睡着?

  老蔡说,我睡着是有标志的,呼噜没起,就是醒着呐。

  曲步步说,我猜也是。

  这时,老蔡说,步步,过来吗?

  什么?

  过来吗?他又问了一次,脸有些热。

  听不见步步的回答,只听见木床又咯吱了一声,突然就有温热的身体上了他的床,紧紧贴住了他,同时凉的手凉的脚卷住了他。步步在耳边说,冷吗?

  老蔡一把就抱住了步步。这个女人的身体,他再熟悉不过,但是又已经生疏多年。年轻的日子里,两情相悦的时候,无论干柴烈火,还是湿柴闷火,只需顺其自然;而渐渐地两个人都忙了,都累了,天时地利不凑巧了,也都坚信性爱并不是爱对方的唯一表示了,一疏忽,再疏忽,就失去了规律;没了规律,就只能依靠理由;找理由又太正式,不找理由又难免遭拒绝,索性就免得麻烦,干脆算了。这是多数知识分子夫妻的性爱历程,从无到有,从有到无的历程。

  怀里的步步调整了姿势,像年轻时候一样蜷缩着,背靠着他,头塞在他的颈窝里,把他的手搂在胸前。步步的身体仍然是结实的,她的肌肤光滑柔软,她的肩膀圆润挺拔,她是健康的女人,她的健康使她在家庭和职业中始终都保持着活力。老蔡拱身而起,把步步压在了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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