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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他推荐我进报社的。

    本来提副部长是铁板上钉钉的事,可一个不懂政治让我凉了菜,心里别提那个别扭了,无言部长请客二两酒我就喝醉了,喝醉了酒居然骂起了无言部长,骂他不讲义气,骂他缺德,本来我和无言部长是铁哥们,他从聊城地区政协调到古渡宣传部当部长,给我拍着胸脯谈话说“不提你不是娘养的”,这下他真是不是娘养的了,是什么养的呢?狗呀?猫呀?

    那天二两酒就喝醉了的我,骑着小雅马哈摩托车进家门就把车摔倒在那儿,像狗吠一样哭起来,媳妇吓的不知所措,西邻大哥把我抬到屋里把我按在床上,我媳妇伙同大哥他们叫来了周医生,为了让我醒醒酒,大哥下令让周医生往我的手指尖上钉钉子,他们按着我,不让我动,钉的我狗一样的吠,疼得我晕死过去。因此,我怀疑媳妇跟大哥相好,怀疑她和我不一心,不然她怎么能在我喝醉时给我用刑?

    第二天来到部里上班没人跟我说话,都远远地躲着我,我成了宣传部里的臭狗屎,无言部长也不管我了,有什么新闻方面的事也不让我管了,那个原是宣传部的内勤提了文明办副主任这次又提为副部长,一个稿没写过的他,无言让其分管新闻科,分管我,人家一来就对我说“林科长你也别不服气,你会写稿可你不懂政治,俺不会写稿可懂政治,我们党向来是外行领导内行。”气得我几乎把眼珠子瞪出来。

    就在我心灰意冷的时候汪峰打来电话,问我愿意不愿意到报社帮忙。当然愿意了,这么好的事能不愿意吗?我问他帮什么忙,他说,报社成立一个专题部,专门做专版,为地方政府和企业做形象宣传,写那种通讯式的也是报告文学式的稿子,在全省通讯员里选,我推荐了你,因为你本身就是写报告文学的高手,这些年没少写了,所谓报告文学实际上就是表扬稿,你既能写也能拉,所谓拉就是拉钱,你的新闻稿子写的也很好,我老觉着对不住你,整好有这么个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问他调不调动,他说先帮忙,看表现,如果表现的好就能调动,就能把你从古渡市委宣传部调到大众日报社来。我当场答应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失去呢?我跟领导说说就去,汪峰说,这事只要你同意报社给你们市里下通知,这显得多重视,多有面子,你不用说,等通知就行。

    通知真得等来了,我调大众日报社帮忙一时间成了古渡的头号新闻,那真叫扬眉吐气,我几乎是昂首挺胸走进无言部长办公室的,我用傲气的声音告诉他大众日报社调我去帮忙,这个具有见主子是孙子见了百姓是主子的伙计马上就表现出那种恭维的动作,两手抱着在胸前上下抖动,嘴巴里一连串的祝贺老兄,并说”还是老兄厉害呀,牛屁不是吹的,泰山不是垒的,谁说老兄不懂政治?你去了报社多帮咱发稿子呀,拜托了。”无言部长还专门为了我举行了欢送会,会上他大嘴巴一裂居然把到大众日报社帮忙是他推荐的,脸皮多厚就别说了,混政界就需要厚脸皮,不是有一本《厚黑学》吗?不精通厚黑学就不配当官。欢送后无言部长一挥手说:“走兄弟们喝一杯为大哥壮行。”那天我喝了很多,白的啤的一起上楞是没醉,宣传部十四个人醉了一多半,剩下的半醉不醉的陪着无言部长到他的办公室“斗地主”,那天我的手气出奇的好,赢了四百多块钱,气的无言部长直喊“人要是走运狗都拦不住。”

    那个耿直书记更是个簿眼皮,一见面他就说“有人说林青不懂政治,无非就是没给他套近乎,怎么样?大众日报社把人才挖走了,你懂政治懂的个蛋呀?我是力挺你的呀,只是在书记办公会上不好意思跟市长弄翻,我还是主张把你提为副科级秘书,跟副部长一个级别,只是叫法不一样。我相信,你是个难得的人才,到报社肯定会大放异彩。”

    我那一阵有点忘乎所以,心里自傲的不行了,见了谁都想告诉人家,告诉人家我要去大众日报社帮忙了。更有些过份的是对平时看不起我的人见到之后,那是坚决要告诉的,比如故意去市委办公室找那个负责材料的副主任牛文化,当初腾书记要调我到办公室写材料牛文化就坚决不要,理由是我没文凭文字基础差,他把他的两个高中的学生调到手下,没办法我才调到市廉政办公室,这会儿我找到牛文化告诉他我调大众日报社帮忙了,他抽着烟突然就僵硬在那,连着“啊啊”几声,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非常不自然地连吸了几口烟,本来就有些木讷的他,这会显的很不自在。看到他的不自在我一时得到了心理上的极大满足,在心里说“隔着门缝看人把人看扁了,就是让你们瞧瞧这爷们才是真爷们。”

    那个时候的我真得是有点忘乎所以,大众日报社在我的心目中那就是龙门,一个小小古渡人能上大众日报社就等于鲤鱼跳龙门,就等于赖蛤蟆吃上了天鹅肉,逢人就讲逢人就说我要到大众日报社去了,凡是听我说的人无一不表露出吃惊的神情,无一不表示祝贺,不管是真是假几乎都大概如此。人是需要那种精神 满足的,不然哪儿还有吹牛这一说呢?吹牛带来的多是精神的享受,从那,不,很早的时候我就有吹牛这个爱好,不是的,当人需要自我安慰时吹吹牛还是很管用的。我为什么要吹牛在别人面前故意的煊耀不就是满足一种心里的难言之苦。

    我的内心呀有着太多的怨,我怨呀,怨我生的那个年代,那个年代呀,我本该上学读书的年龄却只有辍学去当学徒工,那年1968年我只有十四岁呀,只有十四岁的我,连小鸡那儿还是一毛不毛的白地的我呀,只有四年级刚上五年级还没上一节课的时候,我去当学徒工,那个古渡中药厂,二里地外就能嗅到药味的古渡中药厂,一个小鸡巴孩子离开父母离开学校独自一人闯天下。一年后的1969年又去当了兵,当了一个小兵,一个档案年案十八岁实际年龄十五岁的小兵,当小兵干什么?在汽车连里炊事班喂猪做饭,喂猪做饭干了两年半临复员了我又向师首长写信要求下连队,要当一次真扛枪的兵,我被下放到步兵连又当了三年步兵,受的那罪呀。

    你说我怨不怨,怨那命运对我的不公,我只上过四年级小说,恢复高考时因为只有小学文化考也考不上,一个没文化的人哭着闹着要当记者要当作家,这不是胡闹吗?在我的心里老是觉着低人一等,总是在别人面前寻找自尊心,这回我有点寻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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