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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些年来,农村基层换届选举工作中出现的问题在日益凸显,矛盾的爆发点也越来越高,以致新闻监督的难度也越来越大。在一次采访报道中,跟随我的一名小女记者就曾差点被开除。

       那次是接到群众来访,反映“安城镇在村级换届选举中不公正”的问题。受省民政厅委托和报社指派,我和大众日报内参记者孙洁前往安城镇农村,进行调查采访。

       按照采访计划,我们首先来到安城镇白庙村,采访对象是一名80岁高龄叫李保林的老人,他还是曾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党员。当得知有记者到访,李保林老人拄着拐杖颤巍巍相迎,未曾开口,就已经失声痛哭。

       一些村民也闻讯赶来,把屋子挤得满满当当。李保林老人在众人的劝说下,才平复下心情,向我们述说——

       那天是五一国际劳动节,我们村进行村委会换届选举,这可是咱农民的大事,党和国家那么信任咱农民,让咱自已的事自己当家,我是个老党员,是抗美援朝的时候火线入党的,我当然要听党的话,积极参加选举活动。

       早上7点多钟我到了选举现场,那是在村东边的场院里,县里镇里来的干部少说也有20人。开会前让人全都坐下,就坐在场院的土地上,有爱干净的往腚下垫个纸。憨三家的那个闺女穿着条白裤子,不愿意往地上坐,就蹲着,有干部就批评她,让她坐下。一坐下把闺女的白裤子都弄脏了,心疼得直掉眼泪。那么多干部一个个沉着脸,如面临大敌似的。俺村每回换届选举都不顺利,一直也没有成立村委会,所以县里和镇里对这次换届选举就特别重视,重视归重视。

       我因为啥呢?我倒是坐在地上了,80岁的老头子坐到地上就不好起来,可投票的时候不起来又不行,我就想问问让我孙子代我写票和投票行不。老人事多嘛,我就让孙子把我扶起来,到主席台那儿找镇领导去问。对我提的问题不回答也就算了,没想到他们把我当成闹事的了,把我好一顿训,那么大年纪了一点情面也不给。给我扣了个破坏选举的帽子。

       当时他们一训我,会场的人就爆场了,都从地上站起来,好多年轻人还冲上去跟他们理论,不知谁喊了声“咱们不参选了”,人们就一哄而散了。至今,俺村里还没有进行选举。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记者同志,今天你们来了,要为俺们老百姓做主呀。这事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喽,选不成不是我的事,这责任要分清楚。这不,我的3个儿子、6个孙子不愿背破坏选举的黑锅,你想想,他们能答应吗?他们这些日子啥也不干了,向上边去告状,不讨个公道绝不罢休。你知道吗?俺这9个孩子为了给我讨公道,曾在县委门口跪了一个星期呀,天天从早上8点到下午5点,可就是没人过问呀。为啥呢?后来俺才知道县里有规定:在村委换届期间,一律不接待上访,对选举中出现的问题一律不做处理。没办法,我这9个孩子又上告到地委,那里倒是接待了,说是给处理,可一等就是半个月不见音讯,这才去了省城。

       当着满屋子乡亲的面,你问问我说的是真话吧?如果有一句假话,我愿承担法律责任。

       李保林老人的话音刚落,屋里的村民们就连声作证:“对,说的都是实话!”

       在结束采访后,村民们谦恭地把我们送出来,并且满怀期冀地连连问什么时候能够解决。显然,质朴的村民们真的把“记者”当做了无所不能的无冕之王。

       我不忍心扑灭他们哪怕一点点的希望,可是我又非常清楚“记者”的能力是有限的,因此只能这样回答:我在这儿不敢下什么保证,但可以明确地告诉大家,我们的心情和你们是一样的。而且,村委会换届选举是受法律保护的,村民直选是写入宪法的,实行村民自治更是有法可依的。从李大爷反映的问题来看,这样组织村民直选的办法是不对的,我们会尽最大努力为李大爷讨回应有的公道。

       其实,即便是这样回答,也有些超出了“记者”的身份定位。不过,这是有原因的:首先,常年的农村基层采访经验,让我有了较好的尺度把握能力;其次,我和孙洁的此次采访是领有官方任务的。这要从头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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