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许杰接到电话,上舅舅家吃饭,带了一条真丝围巾给他舅母。他舅母笑着收了,招呼他坐。她是个中年美妇人,身材保持得不错,可是岁月不饶人,再怎么当心自己,到了她这个年纪,脸上不能没有痕迹。她的皮肤依然白皙,却有松弛的迹象;眼袋显而易见,眼角更有极深的两道纹路。她朝人看的目光依旧灵动,有时又莫测高深。许杰自命观人于微,就只是从来看不透他舅母。

  舅母叫出他的表弟谢荻来,说“哥哥来了,你还在房里玩电脑。”谢荻刚想坐又忙站起来笑着叫“哥”。许杰带笑点头,拉他坐下看电视聊天。

  谢家在这些细节上很讲究。弟弟见到哥哥一定要起身叫人,反过来却未必。就可惜许杰和谢荻不甚投契,一块玩玩打发时光可以,可交心就难了。许杰的好婆、外公都说搞不懂,跟外人反比跟家里人亲。许杰自有他的解释,说“朋友是后天选的,性格脾气对味,才处得长久;亲戚是先天存在的,投不投缘都是亲戚。”好婆笑说他“讲歪理”。

  许杰嗑着蛇胆南瓜子和坚果,闲看鱼缸里游来游去的小金鱼——是名副其实的小,一只手掌可以握上好几个。许杰认得其中有“红绿灯”,有“红灯笼”,尾巴格外美艳的是“孔雀尾”。舅母说:“喜欢宠物?那边还有你弟弟买的乌龟呢。”许杰饶有兴致地过去,拿手逗着玩,乌龟胆怯地把头缩回壳里。谢荻在旁笑道:“壳子上镶了一圈金边的是我妈买的金线龟,香龟和巴西龟是我喜欢的。”舅母在沙发那头遥遥地叹道:“巴西龟这样的货色,就跟有些生来低等的女人一样,偏也有人喜欢。”谢荻笑着抗议,许杰岔开话题问“舅舅呢?”舅母淡笑了一声说:“谁知道?说是接待外商,别是在哪里有了外室,给绊住了脚。”许杰心里打了个突,他是“共犯”,难免有点发虚,当下只作没听懂。谢荻却悄声说:“闹离婚。”许杰吃了一惊,一股内疚感油然而生。若不是自己为舅舅和云姨往来奔走,兴许就不会闹到这步田地?再看舅母,神色冷峭,除此之外,并不见一般女人的惊慌、哀怨、愤怒。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呢?

  谢家的面积跟许家差不多,只不过许家在县城,室外占地更宽广;谢家在寸土寸金的省城,又不想太招摇,就只是落户在一群别墅当中,仆人也只请了一个,另有个钟点工,一周清洁两次。这时舅母便吩咐仆人说:“阿姨,你到梅村饭店买两个菜来,回头我算钱给你。”那“阿姨”年近六旬,老而不糟。她平时除了照顾人还要照顾一堆习性不同的宠物,背地里不是没有怨言的,但当着女主人的面却精乖可喜,当下便笑道:“您一年里补贴了多少闲钱给我,这回倒说小气话,亏得是侄大少在这,外人不知道您人好,还真当我们底下人多吃亏似的。”她把外甥叫成“侄大少”,似是侄子和大少爷的合称,许杰次次听了都想笑。舅母笑道:“别卖嘴了,去要个松鼠桂鱼,要个西湖莼菜汤,要一碟银丝卷,给小荻这个肉食动物做个金银醋煨蹄子,再炒两个时新素菜吧。快去快回。”老阿姨为了证明她的得力,以及对女主人之命的不敢违背,二话不说,“蹬蹬蹬蹬”下楼去了。

  这里舅母沏了壶茶,陪许杰说闲篇儿,十句里往往有意无意往谢添华身上靠一两句。她说得漫不经心,许杰却高度警惕,觉得她仿佛已经掌握了不少情况,在刺探他知不知道,知道多少。他口齿伶俐,尖刁如单昆者也要甘拜下风,但面对舅母这一类飘忽的询问、隐约的话锋、微妙的含义,着实应付得有点吃力。舅母深居简出,难得出门,但她的洞察力、表达能力、随机应变的本事一点不比那些成天混社会的人差,大概只能归结于一种天赋。

  二人从沙发上说到餐桌边,又从镶着垂花栏杆的阳台说到一楼门口。舅母神定气闲,毫不放松。许杰见招拆招,后背出汗。好容易谢荻插了句:“好啦,没完没了。我要跟表哥出去玩。”许杰恨不得给他表弟一个拥抱,打从认识他起,没这么喜欢过他。舅母只得住了口,叫许杰常来吃饭,学校里有事就跟她说。许杰松了口气说:“一定的,舅母不要送了。”舅母笑了笑,转身上楼,影子在脚前爬出老远,像她收服、驱使的一个鬼奴。

  许杰观察着她,暗忖:“如果舅母真和我贴心,不可能不回头看我一眼。可能她有意选了舅舅不在家的时候探我口风。”他决定以后少来,以免露出马脚。

  谢荻开车,许杰坐在副驾驶座上。出了别墅区,往右一拐,就是大路。看着行道树、路灯向后倒退,他沉重的心情才一点点变轻。谢荻问他听什么音乐,他说随便,谢荻便拿了张碟片塞进去,片刻后爵士乐就回荡在车内。谢荻一手扶方向盘,一手整理发型,随着音乐吹口哨。许杰说:“舅舅、舅母闹离婚,你还这么轻松?”谢荻“嘁”了一声说:“有什么呀?进入新世纪了老哥。过两年我都结婚生孩子了,新房子早就买好了。他们爱合就合,爱分就分,难道还怕后妈、后爸虐待我吗?”许杰笑了:“你想得开,换了是我,不定愁成什么样呢。”谢荻笑道:“强扭的瓜不甜,这个时代,老的管不了小的,小的也管不了老的。”

  许杰刚要说话,“大哥大”响了,一接,是云静。当着谢荻,许杰不好多说,就用那种客客气气、三教九流通用的口气问她有什么事。云静在那边说:“你舅舅说要离婚,他说他要娶我!我跟了他十二年,等到这句话,再多十二年也值了!想不到还有今天,想不到啊!我哪里指望过这个!”她激动得嗓子异样,发抖发尖,带着哽咽。许杰想想她这十多年的艰辛路,也感心酸,说:“我也是才听说的。”云静的快乐越过电话,扑面而来,爵士乐像是她轻快的背景:“你舅舅中午才正式提的。你看他嘴有多严。关键是小草有爸爸了,野餐、露营不会人家三个人我们母子俩了。你舅舅说,小草的学名不用姓云了,改姓谢!”谢荻说:“谁呀?”许杰说:“一个朋友。”云静在话筒里“哦”了一声说:“你旁边有人不方便吧?你看我高兴得傻了,不分场合就长篇大套的。我第一个就打给你了,不然也不知道能打给谁。这两年真亏了你,还辅导小草功课……那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了。”许杰说:“好的,再见!”

  他靠在椅背上,听着音乐发呆。要不是他是谢家的亲外甥,他能为云静守得云开,笑出声来。和舅母、表弟反而缺乏这份稠密。就是小草,他也衷心怜爱。也许上辈子他们才是一家人吧?

  谢荻把车停好,许杰一看,是“21世纪乐园”。谢荻有此雅兴,他自然奉陪。穿越侏罗纪,疯狂火龙转,深海探奇,云霄飞车,一下午什么都玩到了。许杰好在不恐高,冲上来甩下去还撑得住。他和谢荻对面而坐,外面罩着透明罩子。那云霄飞车在上升时偏于缓慢,像一台年久失修的老机器,发出可疑的“嘎嘎嘎嘎”声。许杰转了几圈,有点适应了,朝远处张望——看着脚下会眩晕。升高,升高,像他的心脏。到最高时,他突然看见围墙外的街上,孟婷拿着文件夹上了一个中年男人的轿车。或者是另一个相似的人?背影、侧影都像,百分之百倒不好说。正当他打算仔细看个清楚时,飞车急转直下,“唰”的一声直沉下去。失重、飘移、飞机坠毁时的感觉。惊叫声一片,杂着大笑……人都有自虐倾向么?他急着要看明白,偏偏从低到高是那样慢,大半个圈子转上去,“孟婷”连人带车早已踪影不见。

  出了云霄飞车,许杰打孟婷办公室的电话,说她没上班;打到她家,小孟也说不在。没听说孟婷还有伯伯叔叔之类的,凭刚才的惊鸿一瞥,她和那开车的男人绝非生疏。恋爱中的人总是多疑的,许杰变得满腹心事。

  “干吗了?哥!”

  许杰回过神来,见谢荻身边多了一人,是个年纪很轻的小伙子,高高瘦瘦,挑着很少几根金发,内衬桃红紧身T恤,点缀着黑色小蝌蚪花纹;夹克衫,牛仔裤,戴着时尚男人偏爱的耳环,遍身的潇洒利落,前卫恣肆。许杰笑道:“你朋友啊?”谢荻笑道:“巧了,刚才他也在云霄飞车上,一批上去的,互相没注意。”那人主动和许杰握手,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洪哲。”许杰和他握手,到近处才发现洪哲笑起来两颗小虎牙,很可爱的样子。洪哲的声音偏厚,那低而悦耳的发声有些像崔俊。这使许杰对他平添三分好感。

  谢荻邀洪哲上车,在马路上兜风,顺便替许杰、洪哲吹嘘,说许杰如何才华盖世,洪哲怎样才艺出众。许杰听了半天才搞清洪哲在S市艺术学院主修舞蹈专业,和许杰的大学隔两条街。S市艺术学院的学生,男男女女都衣衫亮丽,敢为天下先。许杰这才明白洪哲何以能穿桃色内衣,戴诡奇耳环却行若无事。幸而洪哲还小,又仗着皮肤白,要是许杰就不好这么穿,更别说块头粗壮、咖啡肤色的谢荻了。

  洪哲很活泼,和谢荻、许杰左右逢源,说不完的话。他还处在当年许杰在老家上班时的年龄,对世界充满热情,充满好奇。有他衬着,许杰分外感到几岁之差,状态有别。

  兜了一圈,谢荻把车开到S市艺术学院附近。洪哲引二人进去闲逛,说:“今天有‘老兄弟’乐队来表演,正好看看。”许杰问“老兄弟”是哪里的。洪哲说:“本地的,一共三个成员,唱歌一级棒!”

  S市艺术学院与许杰的学校截然不同,柔丽婉约,明媚娟秀。范围是小一点,但那九曲回廊、潺潺流水、茵茵绿草、树树繁花和园林风格的建筑足以补救。在这里上学,身心的愉快可以媲美在度假村。许杰正这么想着,洪哲在他臂上一扶说:“许哥小心!”许杰方看到地上一个小台阶。下去一溜儿都是打磨得光润异常的石阶。他笑道:“你刚才叫我什么?”洪哲说:“许哥啊。谢荻比我大,你更是哥了。”许杰笑了。在老家,田明辉、钟雨城、吕瀚洋全比他年长,到这边他不必再当小弟而晋升为兄了。每个男人都爱做大哥,许杰也不例外。他左手拍拍洪哲,右手拍拍谢荻,一时志得意满,暂时把孟婷的事搁下了。

  校园里处处有花圃,比花圃更多的是钢琴声、提琴声、笛声、箫声,以及声乐系同学练气时的歌声。间或碰到美术系的学生,背着画夹取景,或掏出画笔挥洒,文艺气息,呼吸可闻。

  许杰边欣赏边体味,一边问洪哲和谢荻是怎么认识的。谢荻笑道:“我去‘蹦的’,一看有个哥们儿跳得那么跩,全场轰动,女孩子对着他口水直流,我就请他喝啤酒,套近乎,拜他为师。”洪哲笑道:“夸张。”许杰哈哈一笑。

  三人走到一片大草坪上,那草地在斜阳下似碧似橙,如一大块华贵的织金丝地毯——近于桔红的橙色,回忆的颜色。洪哲叫许、谢二人在一稍稍隆起的青草覆盖的土坡上坐下,说是最佳观赏地点。

  许杰摸摸嫩草,潮潮的,凉凉的。草尖上闪着金光,那浓缩的一小点。许杰想:“有些地方穷山恶水,一无是处;有些地方占尽风流,得天独厚。人也一样,万物皆然。”他想他就是得天独厚的。家世、人品、智力、健康,应有尽有。

  许杰笑着四顾打量;谢荻肆无忌惮地看女生;洪哲毫不顾忌他的衣服,躺在“草垫子”上,双手枕在脑后。谢荻笑道:“美女在这,你们都不看的?”洪哲笑道:“校内的女人我早就看麻木了。”许杰笑着说:“我女朋友比她们美多了。”谢荻笑道:“哥,下回把嫂子带出来,我们四个聚聚。”许杰点头。

  片刻后,就见“老兄弟”乐队抱着吉他,扛着牌子,披着长发走来。许杰说声“来了”,洪哲装了弹簧似地坐起来看。

  “老兄弟”的主唱竖好牌子,另二人装好了用电池的无线话筒,照例先说了一番沟通感情的言语。以围观的人数来看,这番话是多余的,显然在小众的圈子里,他们名声素著。洪哲那样殷切地盯着他们,许杰想:“这孩子以后上了台,肯定活力四射,不肯下台。”

  主唱脱口一段摇滚说唱,点燃了气氛;其余二人各显身手,一者另类怪诞,一者是纯纯的校园民谣,无不合乎大学生的胃口。随后是二重唱,甲和乙,乙和丙,甲和丙,简单的乐器衬着简单的歌,散发出独特的清净的魅力。有几个老师模样的人也驻足停留,手里抓着讲义夹。许杰猜是教声乐的。主唱打个暂停的手势,问大家爱听谁的歌。谢获叫道:“点谁的你都会唱吗?”主唱一笑,十分自信,举重若轻的态度把谢荻镇住了。洪哲要听黄家驹的。那并不冷门,三人立刻就献上了《光辉岁月》。许杰这就想起来了,他从前喜欢黄家驹、迪克牛仔、张惠妹,总之是劲爆震撼的一类,就像迈克尔。贝的电影。可是近两年同类型的歌他却有些嫌吵,转而青睐起周华健和陈淑桦,声音里有时间的沉淀。他想他是不是“老了”呢?

  乐队连唱了四十分钟,其间只有短暂的休息。随后三人一前二后,站成三角形状,不用吉他,清唱了一首《我们的故事》。这首歌许杰没听过,一上来就给吸引住了。高、中、低三个声部轻轻吟唱,有时其实是哼;舒缓的、悠游的、回望的姿态,揶揄着童年的天真幼稚,把少年珍惜地捧在手里,静静地、柔柔地把玩呵护。但时光如掌心的沙,从手指缝里流走,流走,无可奈何又无限眷恋,却不是痛不欲生,而有豁达打底子的。

  “唔——唔——唔——”

  歌词唱完了,能说的总不是想说的,那么就单纯、往复地吐着音节,抒发情怀。高音和中音携手,中音和低音厮磨,偶尔高音会直接和低音共振,高的愈见其亮,低的愈见其醇。当听者陶醉其中时,中音又恰到好处地渗入,像颜料在纸上洇开,像夜色在空中蔓延。微微一顿,万簌俱寂,来不及遗憾,又续了上去,中断是为了更好的延续,是一个巧妙的分号,略收上段,开启下文。“我们的故事”,真的,谁不是有故事的人呢?有故事就有感慨,有感慨就有共鸣。是门前篱笆下,是午后小河边,是槐树庇荫中,即使没有经历过,也在思想的深处存着画面……

  草坪上的歌染上了绿意,飘到哪里都是草色青青,感动也是绿的,微笑也是绿色,叹息也是。人和人之间满是植物的清气。

  一曲既终,静场也成了演唱的组成部分,是该有这样一个回味的沉默的。主唱说了声“谢谢”,许杰、洪哲、谢荻等才用力鼓掌,大声欢呼。

  主唱说:“为了答谢大家的热情,下面我们将为朋友们伴奏,你们来当主角!”众人一呆,要是别的场合,非得你推我让数个回合才算尽到礼数,不过这是艺术学院,是未经尘俗的青年,稍一犹豫,就有同学自告奋勇。男生,男生,男生,女生,男生,女生……川流不息,是不带任何象征含义的“你方唱罢我登场”。乐队的素质极过硬,凭他什么歌,没有不会弹的,也绝不炫技,只是很舒服地衬托出歌者的声音。

  许杰兴味盎然地说:“今天要谢谢洪哲,来对了,不虚此行!”洪哲笑道:“许哥开心就好!你们陪我,我也开心啊,一个人看有什么意思。”许杰说:“这乐队好就好在没有牟利的企图。我们学校也有人表演过,通共唱了五六首歌,然后你猜怎么着?他变戏法似地捧出一叠碟片。他们自己录的,拿过来卖钱,还搞优惠,前十个购买的有特价,有签名。那笔鬼字写得像甲骨文,一个‘湖’写成‘水古月’,好意思拿出来现。”洪哲、谢荻都笑倒,说:“你就会损人。”许杰笑道:“你说这跟小区里那些免费帮你量血压,然后就推销保健品的人有什么区别?尤其见不得大学里来这一套。大学应该是净土。”谢荻说:“这世道哪儿还有净土?”许杰说:“也是,学术造假多得是,剽窃学生成果的丑闻不是一件两件了。”

  洪哲听表兄弟俩聊天,发现温和的许杰自有锋芒,本质上反比谢荻尖锐。他和谢荻来往,一半也是为了谢荻是富二代,吃喝玩乐花不完的钱,他沾沾光,业余生活更多彩。许杰就不同了,他直觉“许哥”有内涵,有底蕴,有感召力,比谢荻有格调。

  谢荻不知洪哲在思想上倒了戈,只管拼命推许杰去和“老兄弟”合作一把。许杰不是害羞怯场,而是懒得开唱,两人全是倔脾气,倒弄得急赤白脸的。洪哲就好言好语哄许杰上场,说:“谢哥经常夸口,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许哥唱一个嘛,让我享受一下。”新朋友首次开口,在情在理,无可推托,许杰只得去点了一首《难念的经》。选择这一曲,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一则这歌本来就适合吉他弹奏,乐手好跟;二则是《天龙八部》的主题曲,熟悉的人多,会唱的不多,比较讨巧;三来歌词把原著中的佛学精义发挥得很出彩,一向是许杰深爱的,节奏虽奇快,却有人生感悟,不比那些往死里叫的。

  “老兄弟”弹了前奏,许杰向洪哲、谢荻一笑,一口气吐出四句:“笑你我枉花光心计,爱竞逐镜花那美丽,怕幸运会转眼远逝,为贪嗔喜恶怒着迷……”引来掌声如雷。许杰边唱边想,真难得作词的林夕有这样的才气,既有禅悟,又合小说的情节,又有对现实的观照和讽喻。词是熟极而流,脑子里想别的,嘴里照唱它的:“责你我太贪功恋势,怪大地众生太美丽,悔旧日太执信约誓,为悲欢哀怨妒着迷……”

  洪哲脱掉外衣,一拉谢荻,跑入场中,一左一右伴起舞来。谢荻跳得现代而嚣张,洪哲有专业功底,更有水准。洪哲随着歌词、旋律变换姿势,舒展、阳光、刚劲、迅捷。那一连串动作干脆利落,又叫人眼花缭乱,桃红上衣在绿草地的映衬下像一树盛开的桃花。不到几个回合,谢荻就败下阵来,笑着加入到观众的行列中。

  洪哲在许杰四周腾跃,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还顺势翻两个空心筋斗,跳着跳着就大笑了,然而笑声中他的舞蹈酣畅无阻。训练有素的乐感使他与歌声配合默契,抬臂踢腿和音乐打成一片,下蹲拔起和背景水乳交融。

  谢荻掏出新买的袖珍摄录机为许杰、洪哲录像。

  许杰唱得投入,洪哲跳得来劲,乐队弹得高兴,观众看得轰动。夕阳在后,闪现下山前最后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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