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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芳跟着二大爷走进屋里,站在那愣神儿,二大妈拿起暖壶往脸盆里倒了热水递过毛巾说:“洗洗脸姑娘 。”

  袁芳站在脸盆跟前,低下头洗脸,二大妈说:“老头子,你先出去 ,让她把脖子上的泥洗洗。”

  英子看见二大爷从屋里走出来,迫不及待的走过去问:二大爷,您干吗让她上你屋里去?“

  “你怎么上我的屋里去呢?”二大爷问。

  “瞧您,干吗说话就横着出来?”英子本来对柱子一肚子火儿,听了二大爷的话觉得不痛快。

  “二大爷,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关姐问。

  “那姑娘跳了后海了,让人给救上来,柱子正好赶上在那拉活就给送了医院。”二大爷说。‘

  “哟!后海最深的地方也就两米,能淹死人吗?想自杀找深的地方去呀!”英子撇着嘴说。

  “再说了,后海那么多人,谁也不能瞪着眼儿看着她淹死呀?吓唬谁呢?”关姐也说。

  “你们俩能不能有点疼苦(同情 )人的心眼儿?她把你们谁的孩子扔井里了是怎么着?”二大爷瞪了二人一眼说。

  “二大爷,我就不明白了,您干吗心疼她,她是什么人?”英子说。

  “一个院儿住的街坊,你说她是什么人?”二大爷说。

  两个人看这二大爷的态度都不说话了,但是心里不服气。

  “咱们闹不明白,这世界现在太乱乎了,我脑子不够使的了。”关姐说着转身走进屋里。

  英子拉着大熊也回了家。

  二大爷抽了一颗烟,转身回到屋里,二大妈变戏法似地用葱花倒炝锅给袁芳煮了一碗面还卧了一个鸡蛋。

  二大爷走进屋里,袁芳坐在八仙桌子的另一边。

  “吃吧姑娘,有什么事也得吃饭。”二大妈递过筷子说。

  袁芳看着这碗鸡蛋面一个劲儿的掉眼泪。从早晨到现在,她一点东西没吃,她也想不到二大爷和二大妈能这么对待她。

  二大妈见袁芳不动筷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劝,用眼睛看着二大爷。

  “姑娘,人得活着,活着就得吃饭,趁热儿吃了,从现在开始,这个院子的街坊谁也不许瞧不起谁!”二大爷说。

  二大爷的话就像打开了袁芳的闸门,她索性放声大哭起来。袁芳这一哭,二大妈慌了手脚,赶紧走过来搂着袁芳说:“好孩子,别哭,大妈可受不了这个,你有委屈有难处你就说,都是街坊不能不管。”

  袁芳哪里止得住,犹自哭着,二大爷看着二大妈说:“哭会儿吧,哭哭心里就痛快。”

  二大妈好说歹劝算是让袁芳止住了哭声,二大爷说:“姑娘,现在让你吃这碗面是不能了,等会儿让你二大妈再给你弄点儿,你为什么想不开呢?”

  原来,袁芳是陕西米脂人,家里父亲常年关节炎下不了地,母亲是青光眼几乎半瞎,有个弟弟是哑巴,家道艰难。

  村里有人出去打工,就有个表姐在北京,回家的时候穿戴讲究大包小包的往家带东西,村里的人都以为她在哪发了财。袁芳就很羡慕,提起要跟她到北京来打工挣钱,表姐说在北京做化妆品的生意,问袁芳乐意不乐意,袁芳只知道挣钱哪还计较,告别的父母家人跟着表姐来到北京。

  到了北京和表姐住在一起,表姐在北京靠了一个人,开始只说是搞的对象,后来袁芳才知道,那男人有家有妻。表姐也不做什么化妆品,却是在歌厅里干活。

  “什么叫歌厅呢?”袁芳问表姐。

  “就是陪着客人喝喝酒唱唱歌,这个活轻巧来钱还快,赶上出手大方的客人,一晚上能挣二三百。”表姐说。

  米脂地方偏远,袁芳家里离县城又远,她并不知道歌厅是干什么的,听了表姐一说就问:“陪着谁呢?”

  “当然是陪着男的,城里的男人有的是闲钱,没地方花去就在这消费”表姐说。

  袁芳虽然不知道歌厅,但是听了表姐的话也犹豫起来说:“那怎么好意思?”

  “你出来干什么来了?谁跟钱有仇?”表姐说。

  “我在家里看见过喝酒多了的,喝完了可没德行呢,万一……”袁芳没敢说的太深。

  “ 你听不听我的?不听我的买张车票你回去吧 !”表姐生气的说。

  回家是不能够了,自己来的时候的车票都是借的钱,难道再借钱买回去的车票,一分钱没挣反倒该了账?想起了家里的情况袁芳犹豫起来。

  表姐给袁芳置办了几件衣服,袁芳跟着她去上班。这表姐却是这里小姐的领班,俗称“妈咪”,原来也是坐台的出身。开歌厅的老板是个东北人,家有妻室却常年在北京厮混,属于黑白两道的人,表姐靠的就是他。

  “妈咪“虽然不能代表替人“点台”却可以把她们推荐给客人。也就是说,有了她的照顾,做这行挣钱的机会就多。

  袁芳跟着表姐走进了歌厅,先来到一个房间,转圈儿的沙发上做着很多描眉画眼儿的女人,看见表姐都打着招呼,其中有几个人还叼着烟卷。屋里光线不是很亮,加上那些人都浓妆艳抹,袁芳看着她们长的好像都一样。

  “给大家介绍一下,新来的一个姐们儿,叫小红。”表姐跟大家说。

  表姐的话把袁芳吓了一跳,她不知道小红是谁?后来她才知道,这是表姐给她起了个名字,在这里没有人用真名字。

  人们听了没什么反映,有的在聊天竟然头也不回。

  “你找个地方坐下,有了活就叫你。”表姐说完走了出去。

  看来这里的人对新来人这种事习惯了,没什么人对她有兴趣。

  “这几天没生意,不好干。” 一个人说。

  “那个姓韩的来了没有呢?”另外一个人问她。

  “别提了,不来最好,真他妈的恶心,一个糟老头子,以为自己是啥情种你呢,我特别恶心他,他还总爱点我的台。”那个人说。

  “还是老顾好,就知道往死了喝,喝了就啥事也不知道了。”又有人说。

  “我这两天可喝不了啦,喝的我喝水都吐,什么也吃不了。”有人说。

  袁芳只顾听着她们聊天儿,坐在旁边的人问她:“新来的?”

  袁芳扭过头看了看,是个大高个儿的女人,上身一件毛茸茸的衣服像一张兽皮,领口开的特别的底,下身一条短皮裙,一双长靴子,裙边和靴子之间露出白的耀眼的两截大腿。特别是那睫毛是假睫毛,长的让人看不见她的眼珠子。浑身散发出一股刺鼻子的香水味儿。

  “嗯!”袁芳答应道。

  “以前在哪做过?”

  “没有。”

  “没有?谁信呢,这身衣服穿的挺内行,你敢说你没做过?”女人上下打量着袁芳说。

  “这不是我买的,是我表姐给我买的。”

  “你表姐是谁?”

  “刚才带我进来的那个呀?”

  “啊——有来头,怪不得还隆重的跟我们介绍一下呢。嘿!你们听见了没有,咱们这来了个干部家属!”

  长睫毛的女人一句话,大伙儿都把头转了过来。

  人们听见高个子女人的话转过头,数双眼睛盯着袁芳看,把袁芳看的六神无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完蛋!又来一个不排队的,这地方就没法干!”有个瘦瘦的大眼睛的女人说。

  原来,小姐们即使把自己豁出去,挣这样的钱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社会的歧视,安全没有保障,出了事不敢报警(实际上也没人保护她们),如果你想多赔客人,点台是个关键,你跟领班的混的好,她就可以一有活就叫你,混的不好想多出台就要贿赂她,加上歌厅也要从她们的收入里拿出百分之十的利润,到了她们手里的也就是剩下一半儿。这些放弃了底线和尊严的人们尤其痛恨的是领班和老板,当然,没有德性的客人也是痛恨的一类。

  “啥家属呢?”大眼睛瘦瘦的女个人问。

  “凤头儿是她表姐。”高个子女人说。

  “那就是老板的小姨子呗?”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人群里轰然笑了起来。

  “靠,管她是谁,大不了就是出几次台,让人家多祸害几回。”刚才那个大眼睛瘦瘦的女人说。

  “阿兰不怕挡道,你最有客人缘,客人点你凤头也没办法。”又人说。

  “我老了,干不过这个新来的小姑娘了,细皮嫩肉的。老牛是都喜欢吃嫩草地!”高个子女人阿兰一边说一边看着袁芳。

  袁芳此时像个被人拖上岸的鱼,光张嘴说不出话来。

  “阿兰、小红!跟我走。”表姐打开门一只手拉着门把说。

  阿兰和袁芳走了出去,门内传出一阵肮脏的话,都是骂人的。

  楼道里的灯光远比屋里要亮堂的多,两侧站着一溜小伙子,都是服务生。包间里传出鬼哭狼嚎一样的歌声和叫声,不时有男人拿着手机走出来接电话。

  表姐走在前头,阿兰第二,袁芳走在后面,她此时晕头转向,就好像驾云一样。

  上了楼走到了高档包间门口,表姐说:“仔细着,曹哥来了,小红是新手,你带带她,别出事。”

  阿兰一脸的不在乎,袁芳则根本就不知道表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门打开了,一个硕大的包间出现在她的眼前。

  两个人进了屋,一个上身穿紫色衬衫白裤子的人坐在沙发上,样子有四十多岁,浓眉大眼的看着倒也精神。旁边是一个深眼窝紫脑门头发稀疏的老头。阿兰一改刚才表情麻木的脸色,就像个刚上了发条撒了手的玩具,一下子冲到曹哥跟前:“我就知道是你,怎么这么多日子没看见你,死哪去了?”说着抓起桌子上的中华烟抽出一根叼在嘴上点着。

  “我是应酬不得以,没事我上这干嘛来呢?”曹哥自己拿出一颗烟,烟还没放在嘴上,阿兰“咔嚓!”一下点着了打火机举在他的眼前。

  “曹哥夜夜做新郎,不定有几个二奶呢,拿这儿不就是打短儿吗?”阿兰说。

  袁芳看见阿兰坐在曹哥身边也顺着坐在阿兰身边,单把那个老头扔在一边。

  “哎,你别坐这呀,曹哥,这妹妹是新来的,连坐哪都不懂呢。这个有意思,这么着,今天就让她跟着你,我跟这位大哥?”阿兰说。

  曹哥转过脸去看了看那个老头说:“怎么样大哥,这个阿兰可是他们这的头牌,一准你满意。”

  老头看来喝了不少酒,光点头不说话,没等曹哥再说什么,阿兰已经走了过去坐在老头跟前。

  “就喝这个酒呀,曹哥,这多掉价儿?服务生!”阿兰看着酒瓶子大喊道。

  服务生应声而入,阿兰说:“拿一瓶十四年的芝华士。”

  服务生转身出去,曹哥说:“要说你就是够狠的,我喝芝华士跑你这儿喝来?这有真的吗?白酒兑可乐你当我不知道?你们点了酒水提成你还跟我玩儿这套?”

  “曹哥,这你可是把我的好心当了驴肝肺了,这么着,我请你喝这瓶芝华士怎么样?”阿兰说。

  “是呀,你喝二十块钱一瓶儿,我喝就是四百哈哈哈!”曹哥说完笑了起来。

  正说着,老板走了进来:“曹哥,阿兰说的对,这瓶酒是应该请你的,我请你,保证是真的,你是吃过见过的人,不会喝不出真假来,再说我蒙谁也不能蒙你。”

  袁芳从老家到了北京,一直就是跟着表姐和这个老板住在一起,老板是个两居室,袁芳自己住一个房间。从见面那天起,老板就很少跟她说话,今天看见老板春风满面连她都觉得陌生。老板亲自出马,看来这个曹哥是这的大主顾。

  正说着服务生拿着酒走了进来,老板看了看他说:“不要这个,上我办公室里拿去,把这果盘也换了。”

  不大工夫服务生走了进来,端着一个脸盆大小的果盘,拿着一瓶酒。老板打开酒给曹哥和那个老头斟满说:“曹哥,玩的尽兴,我先敬你一杯,对了,这是我的表妹叫小红,刚从家里来的,你好好照顾照顾,你看看我是不是对你是真心的?”

  “得了连贵,你的情我领了,不过说话得靠谱,你表妹你往这领?哈哈哈!”曹哥说完笑了起来。

  “甭管是不是真的,你看看怎么样,要哪有哪,陕西米脂人,俗话说,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这是有说道儿的,那可是出美女的地方。”老板说。

  “哈哈哈!这我没听说过,我就知道那出过一个李自成。得啦,你忙你的。”

  三个人喝了酒,老板走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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