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聿明于11月8日抵达北平,东北的完败使他一夜未能入眠。清晨,他只身一人来到北海。他缓步登上白塔,手扶栏杆,望着灰色的天空独自哀叹道:“老天,是什么使我们败得如此之惨?郑洞国、范汉杰、廖耀湘,还有陈诚、卫立煌,都是国军中顶尖的名将,新一军、新六军,国军五大主力之二,还有新三军、新五军、七十一军、四十九军以及95师、207师全是精锐中的精锐。如今,几十万部队和用血与火换来的功名,全都滔滔东去,灰飞烟灭了!这些精锐中的著名战将也都曾经戎马半生、名赫一时,与包括自己在内的黄埔名流相互争宠,怎么就纷纷败在共党林彪等战将的手下呢?这其中的奥妙玄机又是啥呢……”他冥思苦想地陷入三年来的这场国共两军的争斗之中。

  1948年11月1日凌晨,日夜兼程、疾速行进的第一、第二纵队首先赶到了沈阳西南部的城下。这时沈阳的国民党军,正犹如东北在这个季节的树叶一样,在突然袭来的剧烈寒风中纷纷飘落,成为历史的尘埃。

  东北解放军总指挥部对已经抵达的这两个主力部队,很快下达了南北对攻的命令。命令当中告知,我解放军十二纵队和一兵团的各独立师,已经于昨天下午在铁西区,与国民党留在沈阳的207师等部队交上了火 。

  一纵队的李天佑在布置攻城任务时说:“打锦州,我军五个纵队(不包括塔山防线的阻击)用了31个小时歼灭了范汉杰的十万人马;在黑山、大虎山,我们仅用了两天一夜(不包括从21日就展开的黑山阻击),就全歼了廖耀湘的十二个美械王牌师;现在,沈阳这个最后的国民党老巢,已成了瓮中之鳖,强弩之末;所剩的残余部队已是风雨中漂泊的孤舟,摇摇欲坠了!我们打下了沈阳,就全歼了东北的国民党军,也就是解放了全东北!这场攻坚大战即将在凌晨打响。希望我们发挥和运用四平攻坚战、锦州攻坚战成熟的战术打法,尽快取得城防的突破!突破之后,猛插猛打,直捣它的指挥总部老巢!”

  一纵副军长兼参谋长曹里怀补充说:“后面的部队也都将陆续赶到,在沈阳的周围,我们已经聚集了数倍于敌的强大力量。拿下沈阳,只是个时间问题了!可以说,沈阳国民党老巢各种武器装备和后勤物资都在那摆好了;就等着我们去‘验收’呢!”

  二师师长徐绍勇急切地说:“不用再鼓劲了,现在战士们是又困又急呀,你再啰嗦,他们就都睡着了!”

  政委梁必业猛怼好犯急躁病的徐绍勇:“好你个徐猛子,这时候你的官兵恨不得借两条腿!还能睡着?”一师师长江拥辉接茬‘嘲讽’地说:“早就传开了,他‘毛猴子’进军沈阳马都不愿骑,要坐美式吉普的美梦了!”徐绍勇却脸不红不白地回复道:“做美梦你得有真本事,打下了沈阳就打下了中国东部的半壁江山!到那时,那美式吉普算个啥?”

  司令员李天佑站出来圆场说:“人家徐猛子心中有普啊,是到什么山唱什么歌;想吃镰刀头子——你得有这弯弯肚子!究竟是驴是马,拉到沈阳溜溜就知道了。都回去做准备吧!”

  赶到了城南的二师六团首长们忙得不得开交,决心书、请战书像雪片似飞到团指挥所,请求担任“突击”任务的电话也一直未停。此刻,团长和政委从师部开会赶了回来,团长罗韬见来领任务的几个营长都等急了,就立即下达作战任务说:“西城的攻坚战昨天下午就打响了,但却遭到驻守的国民党军207师(除刚被歼灭的三旅)的顽强抵抗,进展不太顺利。下面就看我们的啦!这一次的攻坚战打破惯例,二营和三营打主攻,这两个营要分别快速在一个点上取得突破。一营做预备队,也就是说,二、三两个营如果受挫突破不了,就马上换人!”

  参谋长丁浩上前补充说:“突破之后,各营、连、排,就可单独组织向内城猛插猛打,要直奔他的司令部大楼。不要为少量的战俘和战利品而耽误了攻击时机!……”三营长魏大虎急着问:“请问敌人总司令部的具体位置?”

  丁浩回复:“周福成第八兵团的司令部原址,就在市中心的银行大楼 ,但战时它是不确定的。”魏大虎:“俗话说,擒贼先擒王。捕获卫立煌、周福成,是我们的目标!”

  团长罗韬马上回应道:“大虎营长的决心不小,可实现起来并非易事!你们刚刚打掉新一军的司令部,可还是让它的军长潘裕昆逃掉了,我估计也跑回了沈阳。可廖耀湘他没跑了!他化装成一个‘南方商人’,是被我们在黑山地域的一个后勤战士捕获的。”

  政委马骅补充说道:“还要注意两点,对顽固抵抗到底的敌人既要要狠狠地打,毫不留情,又要估计到敌人的军心涣散、意志动摇,我们在进攻中也要采取强大的政治攻势,劝其自动缴械投降,对投降的要给予宽大处理;二是为了节省时间,各部队可事先准备些你所在部队查封的小纸条。”罗韬最后说:“好!我原来许的愿算数,打下沈阳,一定让大家好好睡上一觉!回去跟战士们讲清楚,送到我们嘴边的‘肥肉’,绝不能让它溜了!”

  在近20分钟的强大炮火轰击之后,沈阳攻坚战迅速在南、北方向的城防工事展开。仅十几分钟的排雷和实施爆破,三营八连的攻坚突击开始见效,魏大虎在后面拿着驳壳枪对各突击队官兵下令说:“找准薄弱点,实施突破!”

  机枪连连长张二牤对充实调整的突击队一挥手:“带足弹药,跟我上!”只见一排排端着美式冲锋枪、轻机枪的勇士们呈“三三制”战斗队形向炮击炸开的一个缺口冲去……城内想弥补缺口的敌人正惊慌地向这里涌,便被翻进城墙的突击队员一阵猛烈的扫射,纷纷倒地丧命,突击队接二连三地突进城区。

  城防之内则是另外一种情形:市区之内的各条街道到处是望风而逃的官兵,或打着白旗,或脖子上缠着红布带,纷纷主动走出来举枪投降,还有些军官开着吉普车满街来找解放军受降。

  机枪连一排长张禄见用不着猛打猛冲了,便停下来对二班长呂斌说:你们三个小组一伙上一辆车,跟他们去收复受降。胡子好久没剃的二班长乐呵呵地用手指着说:“好嘞,你们小组去那,你们去那,走,咱这伙跟这辆!”

  二班长吕大胡子这伙的吉普车一拐驶进一座兵营。兵营的五六百人一见车上坐着解放军,一起高呼:“解放军来了,快出来交(缴)抢啊!几百人蜂拥而上,把吉普车围住,询问道:枪缴到哪?”吕斌威风地说:“都把枪缴到这,码整齐!”俘虏们纷纷跟着吕班长,把各式的枪支码成了一个小山垛。洋洋得意的吕班长又往左一指:“人都到这边集合!”

  排好队的五六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这名仍端着冲锋枪、虎视眈眈的大胡子班长,等待发落。这时,一个战士跑过来向吕彬报告说:“那边有一个仓库,堆满了军用品。”吕班长想到事先准备的查封纸条,发话说,“你们两个拿枪在这给我看住了,你跟我走,去查封仓库!”

  那名战士跟着班长来到军用仓库。呂斌分别打开了两个箱子,见是军用大头鞋和罐头,就把脚上的一双单布鞋甩到了一边,拿出一双差不多大的蹬在了脚上。说:“再拿几双,咱们先换换装!”然后,掏出两张写有一纵一师三团九连查封字样的纸条,贴在了关好了仓库的门上。转身一笑说:“这些战利品,就可以证明全归我们一师三团了!”

  三营七连连长刘铁汉双手拎着20响的驳壳枪、只带着一个端着轻机枪的战士,冲进了市中心“剿总”战车团的大院。战车上的国民党兵见状高呼:“解放军来了!”“不许动!”端着机机枪的战士大声吼道。“我们早就不动了,武器车辆完好无损!”一个士兵答道。另一位军官在刘铁汉面前一个立定敬礼,然后报告:“我们没放一炮,不信你们来验炮口。”

  大个子连长仔细瞭望察看,汽车、坦克、装甲车整齐地排在那里,驾驶员一个个笔挺地站在一边等待接收。显得有点孤单的刘铁汉又往门外望了望,大声说:“你们在原地都站好了,不要乱动!哪位是当官的到前面来。”只见前面的一位军官站出来说:“我是坦克团的副团长,团长缺编,我是头。总算把贵军盼来了。那个院还有一个高炮团等着受降呢!”

  身背大砍刀的刘铁汉头一回捕获这么多的重武器兵营,沉着地发话说:“等着吧,我们营长已经带人过去啦!”

  接近中午,一纵的前插部队打到了市银行大楼,这里就是周福成八兵团的指挥部。当解放军将其团团围住,这里的敌人早已放弃了抵抗,在楼上两个窗户口探出了两支白旗。随即一楼的大门四开,只见八兵团的总指挥周福成亲率指挥部的300多官兵举着双手走了出来。率先插到这里的三营的魏大虎营长定了定神说:“对,就是这里!好象没有卫立煌,八、九连突击队上前缴械并注意向里搜!二牤你们负责掩护!”随即又命身边的无线话务员向上汇报:“我们正在捕获挂着白旗的八兵团指挥部……”

  转眼,后面的大部队从四面包抄过来;一、二纵队的两位司令员李天佑和刘震也很快骑马赶到。二人下了马简单一商议,李天佑走近向前面的俘虏头目询问道:“谁是你们的总指挥?”穿着上将军服的头目抬起头说:“我是第八兵团的司令周福成,沈阳剿总的代总指挥是蒋委员长于前天刚委任的。”

  李天佑:“好,周司令,你还挺识时务!凡是放下武器的,我们解放军都会宽大处理。可是也有顽固派,还在继续抵抗!下面,请你这个总指挥给铁西区的207师指挥部打电话,命令他们马上放下武器,不要再抵抗啦!”

  周福成想了想,无可奈何地说:“好,我试一下吧。”……过了一会,周福成拿着电话说对司令员李天佑说:“他们对我的命令不予理睬……”二纵司令员刘震听了气得大吼道:“坚决彻底歼灭它!”

  李天佑也愤愤地说:“顽固的‘青年军’也够‘忠诚’的,竟拼死顽抗!那就让他们去为蒋介石殉职吧!”他一招手对身边的一师师长江拥辉说:“通知曹参谋长,把炮团和咱们的预备队都调过来,让他尝尝解放军炮火的厉害!”江拥辉干脆地回答:“是!”

  1948年11月2日下午,沈阳的民众们看到英勇的解放军仅一天多就攻下了沈阳城,歼灭了城内所有的国民党残余,禁不住纷纷上街游行。游行的队伍敲锣打鼓、吹唢呐,打着早已准备好的彩旗和标语。在队伍的最前面,一行人拉着“庆祝东北解放!”的大字标语……

  11月3日,中共中央给“林彪、罗荣桓、高岗、陈云和东北人民解放军、东北人民全体同胞(发来了):庆祝全东北解放的贺电。”各条街道上继续组织大游行,庆祝沈阳和全东北获得解放……全城的民众载歌载舞、连续庆祝游行,欢迎解放军进城接管这座未受到严重损坏的大都市。欢庆的游行队伍浩浩荡荡,扬眉吐气的劳苦大众载歌载舞,欢庆胜利和获得新生。市中心的高音喇叭一遍遍地播放着中共中央发来的贺电……

  11月9日清晨,失魂落魄的杜聿明已经在北海的白塔旁静默了近半个小时。东北“剿总”驻北平办事处处长李诚毅,带着两个卫士赶到北海的白塔。身穿便装、头戴礼貌的李处长蹬上白塔,对仰天反思的杜聿明说:“哎呀,杜将军,您怎么跑这来了?也不打声招呼,真让人担心哪!”杜聿明从无限的哀痛中缓过神,转身问道:“何事?”“傅总司令请你吃饭。”李诚毅回答说。杜聿明又留恋地张望了一圈北平的景色,心中在想,这里也将被炮火所吞噬……然后才转身下了白塔,登上了李诚毅的轿车。

  在傅作义的饭桌上,杜聿明什么也吃不下。他看着平缓安静的傅作义直率地说:“我向宜公建议,退守绥远是绝路,守住天津、塘沽海口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傅作义仍举着杯子,轻轻转动,像是在欣赏这种高枕无忧的生活。未作回答。杜聿明又进言说:“北平是个风浪不平的地方!你干脆让给共产党,将兵力集中于天津、塘沽,这是上策。”傅作义沉默了片刻,这才放下杯子,轻声说:“你谈谈东北共军的情况。”

  “东北共军将近百万,即将入关,它的战略战术、武器装备及战力远远超过关内共军。从军事上讲,共产党一年之内将统一中国。”杜聿明带着颤抖的声音预言说。

  傅作义听了之后不置可否自言自语地说:“我比林彪长十岁。”杜聿明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这位因守城而闻名的老兄也许真有绝招。那就走着瞧,看看他的本事吧!

  而此时,在西柏坡的毛泽东对局势的预测,与杜聿明的担忧有惊人的相似。他在11月14日以新华社评论员的名义发表的《中国军事形势的重大变化》一文中阐明:“中国的军事形势已进入一个新的转择点,即双方的力量对比已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人民解放军不仅在质量上早已占优势,而且在数量上现在也已占有优势……再有一年左右时间,就可能将国民党政府从根本上打倒。”

  中央军委按毛泽东的战略构想,制定了又一个“关门打狗”的方案:以华北60万和东北80万的绝对优势兵力,将蒋介石和傅作义在华北的60多万国民党军(一个剿匪总部,13个军,共44个师)分割包围在平、津两个区域,就地歼灭。

  中央军委随即发出了:东北野战军入关的命令;华北野战军调往平绥线的命令。明确了平津战役由林彪、罗荣桓、聂荣臻组成总前委,由林彪担任书记。

  而当东北解放军总部的罗荣桓得到这道指令之后,便马上召开全委会,对中央军委的重大决策做了认真地传达。与会的高级将领们马上确定:“东北的各野战军部队停止休整,立即做好入关的准备”。

  南京,国民党军的老巢蒋介石官邸。蒋介石在东北的指挥失利导致的惨败,使他的威望大减,军心动摇。为了扭转败局,他绞尽脑汁,试想利用所有力量来实现自己的独裁梦想。美国的援助或许是颗可以救命的稻草!于是蒋介石召集重要幕僚在这里进行紧急磋商。

  蒋介石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切会是真的——仅三年之内,100万军队在东北损失殆尽(这一次辽西会战,47万的精锐不到两个月被共军吃了个净光);徐蚌战场,以徐州为中心的南线重兵集团被华北和中原两大野战军夹在了中间;本以为华北战场还比较安稳,可由于东北全境陷落,又被华北和东北两大共军主力紧紧钳住。披着黑斗篷的蒋介石呆立在会议桌的前方,一脸的怒气。

  他的大秘书陈布雷为了缓和气氛,在会议还没开始便一改常态,当众朗读了两句唐代杜牧的《题乌江亭》的著名诗句:“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一直不露锋芒的参谋总长顾祝同,也为了缓和气氛、显示自己的才能,当着蒋介石附和着说:“真是千古好诗!这后两句:‘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就更有真意了!”

  蒋介石:“才俊个屁!卷土重来?我看有些才俊是想望尘而去!”

  参会的幕僚见此,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谁也不敢再多嘴了,任凭这位自以为是的蒋总裁一人无奈提出:“(这场内战)只好请美国人来指挥了!”对这所谓的上策,众幕僚也未加评论;任凭他随即拿出了一封写给美国总统杜鲁门的亲笔信。迫于蒋介石的猜疑和肆意妄为,更无人提出反对意见。可没过几天,蒋介石的大秘书陈布雷,竟无比悲哀地在家中自尽了。

  当蒋介石得知陈布雷自杀的消息,他怔怔地愣在座位上。他恍惚觉得要命的铁钳钳住了身上的某个部位,他从沙发上站起,将黑色的斗篷往身上一裹,未成想,斗篷的一角夹在了沙发缝中。他决定要亲自参加陈布雷的葬礼,无论是做给谁看这都是非常必要的。

  在给自己的大秘书送行的葬礼上,蒋介石装模作样、大发慈悲地施礼致哀……可他心中盘算着却是利用各种力量来实现自己的独裁统治,不仅企望继续得到美国更多的援助,还要重新整合力量,挽救残局。

  在内间的一个屋子里,他对身旁的参谋总长顾祝同说:“要召开一个军事会议调整部署。将华北的指挥权交给傅作义;将徐州和武汉的指挥权交给白崇禧;而我要带着部分嫡系部队撤到长江以南去,组织新的防线。”

  作为蒋介石八大金刚之一、顽固死党的顾祝同心领神会地说:“如今,也只好‘固守一点,四方驰援’,‘控制徐州,巩固江淮,屏障南京’了。固守这一点,我认为不在华北,而在徐州;我即刻就到那里去督战!”

  11月20日,冬日的阳光普照在解放了的锦州城内,也投射在一个巨大的广场堆放的众多带着硝烟血迹的枪炮、飞机和坦克的上。

  离这里不远便是一纵一师的临时军营,一排陈旧的厂房。老远就看见战士们围在一个大型的宣传画廊前,观看着写有“打倒蒋家王朝,解放全中国”的画展。画展上由一块块图文并茂板块组成:其中塔山阻击战、黑山阻击战、锦州攻坚战、活捉廖耀湘等新闻报道,格外引人入胜。几名战士指着一张张剪裁下来的报刊的署名报道说:“这刘世杰不是咱师的刘教导员吗?”正在看画展的田源记者则欣喜地告诉大家:“你们猜对了!这画展和其中的几篇报道,都出于他的手笔。”战士们震惊了,围过来询问这位穿着军装、文绉绉的陌生同志:“那您是谁?”“我叫田源。是新华社派来的随军记者,现在和你们一样,也是咱部队的一员!”“啊,您就是大名鼎鼎的新华社随军记者田源?您对塔山阻击和黑山阻击这样惨烈的战役是如何采访的?真是太了不起了!”教导员董连成连续地发问。

  魏大虎也来到画廊前,仔细浏览着,还大声读着其中一篇报道的标题:“打铁将军鏖战黑山奋勇守关,万钧敌寇拼死突围丢魂丧胆!”这不是赞扬的咱们的老师长——梁兴初吗!”记者田源又进一步介绍:“黑山阻击战就是他指挥打的,仅以包括你们三师在内三万多人的队伍,堵住了了廖耀湘兵团整整五个军的进攻!你们师的刘世杰和孙效武,协同我们亲眼目睹了这场生死大搏斗!”

  “梁司令员是咱们一纵的!”“在咱们一纵,谁不知道身上被打了九个窟窿、连升九级的梁铁匠?”其中一个排长插话。“他现在可是十纵的司令员,不过也是一纵输送过去的!”

  田源:“我刚看到中央军委的文件,咱们东北的纵队都改制为‘军’了:你们一纵改为三十八军,二纵改为三十九军,三纵改为四十军,以此类推。”魏大虎:“三十八军,这名次也太靠后了!咱第一纵队原来是山东一师,东北第一只虎!现在才排在了38位?”

  田源:“这三十八可不是按谁大谁小来排的,而是中央军委特定、统一的部队番号。”一个战士又问道:“这不跟国民党的部队的番号差不多了嘛?”田源:“我想,咱人民解放军的部队越来越多了,为了加强统一管理和调遣,才这样命名的。”连长张二牤:“魏营长,这国民党在东北的这么多王牌军都让咱们给报销了,这蒋家王朝灭亡的日子也不远了!”魏大虎:“是啊,听说淮海战役已经打上了!还要打平津战役!咱们正在休整的部队恐怕马上就要进关了。”

  田源:“大家说的好!哎,你就是魏营长吧!真是太巧了,我正想找你聊聊呢!”魏大虎伸出手握着对方红着脸推辞说:“我是三营的营长魏大虎。”田源:“我听刘世杰跟我讲过不少你的英雄故事。”“算不上啥英雄。与刘教导员算是一个连队的老搭档。”田源:“ 这我都知道,我同他也一起跑了两个月!走吧,到政治部老刘那唠扯唠扯。”魏大虎:“也好,去看看这秀才在忙些啥?”

  田源带着魏大虎来到师政治部的门口,站岗的警卫认识田源,便敬了一个礼说:“你好,田社长。”田源还了一个礼询问道:“我找你们政治部的刘世杰。”警卫战士回答:“他刚随吴主任去警卫营了。”田源:“那他啥时回来?”警卫战士:“刚走,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吧,他已是我们师警卫营的教导员了!”田源愣住了,说:“我昨天还在李主任面前夸他呢,这么快就……”

  正说着,吴岱主任回来了。他一看军部的记者田源带着魏大虎过来,就猜是来看望刘世杰的,热情打招呼说:“是田社长和魏英模来了,快请坐。边说边拿起暖壶倒水。”田源和魏大虎坐下后,还是愣愣地瞅着吴主任,显示对刘世杰的关切。

  吴岱这才如实地说:“这个刘世杰这次配合你们记者行动,干得很漂亮!正像你昨天说的,他不仅文武双全,还是个好管家!为了充分发挥他的作用,不仅让他在政治部配合你田社长主抓通讯报道,还让他兼任了师警卫营的教导员。”他见魏大虎还是有点疑问,又解释说:“你们别看他职务上还是教导员,这可跟以前大不一样了。归师政治部管,打交道的都是大首长。”

  田源:“这我明白,师警卫营的教导员可非同一般,那是首长身边的左膀右臂!”吴岱笑着说:“你田记者真会夸人。现在你是新华社在我们军的随军记者站站长了,马上我们要进军山海关,等战役打起来,我还安排他来配合你。不过,更欢迎魏大虎同志到师部来,你可是赫赫有名的战斗英雄!”魏大虎有些尴尬地说:“刚才是在看画廊时遇到田记者的,知道我是刘士杰的老战友,就拉我过来唠扯唠扯。”田源:“是的,是我邀请来的。”

  吴岱:“那你们唠,我去通知刘世杰马上回来。”

  田源见吴岱主任出去了,这才书归正传地问道:“我听说,打沈阳你带着突击队,直插敌人的大本营,其中一个排,缴了敌人指挥部一个警卫团的械……请你具体说说,当时的情形。”然后坐在了魏大虎的对面,随手掏出了本和笔。

  从不喜欢炫耀自己的魏大虎面对着这位大记者,只好简要地说:“我们当时是直插守军八兵团指挥部的驻地,目标是活捉卫立煌。可没想到卫立煌事先乘飞机溜了。这个郑福成也是个熊包,早做好了缴械投降的准备。我们越往里冲里面越松,直捣他的兵团指挥部,竟没费一枪一弹!就像我们当年在山东的张家庄夺了伪军的炮楼一样,一个兵团指挥部,轻轻松松就拿下了!”

  田源拿着笔刚记了几笔,故事就讲完了。他略有遗憾地说:“这么说,是杀鸡用了宰牛的刀!你们的劲还没用完?”魏大虎迟疑了一下又补充说:“我们三营这一路打来,也有100来人的伤亡,可比起围歼捕获的敌军和战利品,比起立功受奖的连队官兵,还是值得的!对了,在离这不远的三十八军医疗临时救助站(院),还住着像曹德顺等不少负了重伤的功臣。去采访采访他们。”

  刘世杰一进门,大声喊着:“我这刚离开,这新老搭档就都来看我了。”他忙着握手、让座又倒水。然后也坐下寻问魏大虎:“怎么样,战士们的装备都更新了吧?”魏大虎:“换了,不仅都穿上了棉衣、棉鞋、还配上了美式的武器和头盔。营以上的干部还多了件呢子大衣。我没舍得穿,把大衣送给伤员当被子压风了。”刘世杰:“也是该换换了,这辽沈战役可把战士们折腾得够呛!分点缴获的洋捞也是应该应分的。”

  田源:“可不是,这都是战士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放着那么多装备我们不用给谁用?我听说各师都配备了不少美式装备,包括坦克、装甲车,师指挥部还配了绍勇师长企望的美式吉普!”魏大虎:“等哪天咱们过去看看老团长,也过一把坐吉普指挥车的瘾!”

  刘世杰:“行啊,咱们明天就去,我听说老团长的嫂夫人陈玲也在,还担任了医疗救治院的总支书记。”

  二师(113师)的临时指挥部,就坐落在锦州市郊的一个四合院内。院内的警卫和进出的干部都显示出紧张忙碌的样子。一位司机模样的战士正从车上往下卸通讯设备。指挥部的一间会议室里,几位师里的指挥员正在研究停止休整,紧急入关作战的有关事宜。师长徐绍勇、政委王树君、副师长唐青山、参谋长李忠信围坐在一张八仙桌旁。

  政委王树君首先传达说:“总部要求部队秘密入关,为了不让敌人的飞机发现,还指示部队要白天睡觉,晚上快速行进,而且是走小路、走山路!”副师长唐青山问道:“那我们要用车拉的重型装备怎么走?”

  师长徐绍勇干脆地回答:“原来怎么走,还怎么走!这洋玩意(吉普车),就是不适合咱习惯了运动战的部队用。实在要走公路的车辆,一律甩在后面,当然要安排人员管理,等到批准了之后再随后赶来。”参谋长李忠信:“只是这指挥车就等着以后再用了!”

  徐绍勇:“谁稀罕那玩意?还是骑马得劲,什么路都能走,实在没辙了,还能杀马吃肉!”政委王树君则表态说:“你就别提过草地吃马肉那茬了,那是逼得实在没了办法!这次入关作战 ,部队可是鸟枪换炮,富得流油了!”徐绍勇担忧地说:“只是部队还没有很好休整,尤其是刚成立的医疗救护站,那么多的伤病员还需留人照顾。”

  王树君:“哎,师长,今天可是你与陈玲的洞房花烛夜呀!人家陈玲正式嫁过来了,你是否请我们过去闹闹洞房?”副师长唐青山:“还是我昨天派车把她接过来的!徐师长是应该有点表示。”

  徐绍勇:“这喜糖和喜烟在半年前都请过了,还是人家四纵的彭政委带来的嫁妆!”王树君有点挑理地说:“那你也不能一毛不拔呀!”“大喜的日子,我们起码也得去凑凑热闹!”徐绍勇:“陈玲两岁的姑娘、两个月儿子,我们四口都挤在在一起,闹起来成何体统?这喜糖吗,我是给孩子准备的,现在可以分享一下!”说完从衣兜内掏出一把糖扔在桌子上。”……李忠信把糖分给大家说:“师长太抠了!”

  刚建立的医疗救护站(医院)坐落在原来国民党军的一个较大的物资储备库,在这个依山傍水的院落里,除了门两侧的一圈仓库一层,已经间壁成伤员的病房,还有一座三层的小楼作为医疗办公室。刚被调到救护站总支书记陈玲和她带来的两个孩子,就被安排在三楼办公室的里间,这里也成了接纳新郎徐绍勇的新房。院子里的绳子上挂们了洗凉的医用纱布;院子里不时地有拄着拐、身上不同部位都绑着绷带的轻伤员在走动。而在办公室楼下一间重症病室内,七八张病床上的重伤员多数都是刚做完手术的,其中有两位被刚刚做了截肢手术的伤员疼得一声接一声在喊叫:“哎呦,疼死我啦!这罪得遭到啥时候是头啊?……”

  只见一位手里领着一个刚会走路的孩子、身强力壮穿着旧军装的女士推门而进,嗬,在她的身后还背着只露着脸的男婴。她见穿着白罩衣的医生和护士正为截肢的伤员诊治,便很有经验地做工作说:“曹排长,你刚才不是说,一定听我的话吗,怎么我这刚出去你就……?”头上缠着绷带、失去左臂的曹排长回答说:“这端枪的胳臂硬给截了去,这以后我怎么回连队上阵打仗啊?”

  陈玲:“你可是我们的战斗英雄!是我们部队学习的榜样……你不能这样丧失信心!过些日子就把你送到荣军院校去!”“我不去,我哪也不去,我生是三十八军的人,死是三十八军的鬼!”……这发自心底的喊叫让屋内的人都很吃惊……“是八连的曹德顺吧,你还挺跟形势的,知道我们现在是38军!”随着这声音,师长徐绍勇突然轻手轻脚地出现在病房里。

  曹排长抬头一看,分外兴奋地惊叹道:“徐大师长!你怎么来了?”“我来看看你曹大个子!”只见曹排长一下从床上光着脚站立起来,举起右手致敬说:“报告师长同志,我现在一切很好!”顿时,病房内的伤员、包括陈玲以及医生、护士都顿生疑惑,刚才还疼得嗷嗷叫的曹排长,怎么一下变成了直立威猛的‘变形金刚’?

  只见徐绍勇双手将曹排长扶上床,安慰说:“是你曹排长带着伤、第一个冲进沈阳警备司令部大门,活捉了十几位国民党的将校战犯,荣立了头等大功啊!”不肯躺下的曹德顺双眼望着徐绍勇哀求说:“这么说,咱部队还挺看重我,还要我?”徐绍勇反而疑惑地反问:“你是我113师永远的标杆,一级战斗英雄!怎么会不要你呢?”曹德顺听了之后,用右手拍了拍胸脯进一步叫真说:我还有两条飞毛腿、一只会拿枪投弹的手,还有这一脑袋瓜会打仗的‘鬼点子’,咱‘虎头军’不能不要我呀!”

  徐绍勇又继续询问道:“你是党员吧?你曹德顺的名字特吉利,我答应你,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伤员,把伤养好之后大家都可以归队!”“真的?”曹德顺激动地询问道。“是啊,如果不算数你就来找我!我回去就跟政治部说,由你曹德顺来担任咱113师医疗站伤病员的政治指导员!你看咋样?”曹德顺激动地举手致敬说:“行,师长,我一定头拱地完成这个任务!”

  徐绍勇又在病房走了一圈,同其他伤病员一一握手问候,然后向大家挥手走了出去。在走廊里,他亲切地将陈玲手中的女婴抱起来,说:“闺女,喊爸爸!”他怀中的女婴有些陌生地瞅了瞅在一旁的妈妈陈玲……此时,医疗院的薛昊院长迎着笑脸同徐绍勇握手说:“欢迎你徐师长,上楼看看,按军首长的指示,为你们二位和孩子准备了暂时的房间,只是太简陋了!”徐绍勇边走边说:“我们打仗的军人从不讲生活条件,有个能放行李的地方,就满足了!”薛院长推开屋门又说:“你看,太抱歉了!”“抱什么欠?部队马上就开拔了。”然后,吩咐身边的警卫员:“小孙,把我的行李和背包放这,你们就都回吧!”

  在医疗站办公室里间临时设立的新房没有特别的布置,只是在一个宽大的床铺上多了一套徐师长带来的行李。天还未亮,洞房内一盏红蜡烛已经燃烧了大半,依附在徐绍勇胳臂上的陈玲用温柔的眼神仔细瞧着翘首仰卧的夫君,用商量的口吻轻声说:“绍勇,现在我俩是一个部队、一个战壕、一个房间的革命战友了,希望我们从现在起,在军旅生活中相互关照、一起把这两个孩子带大。”

  徐绍勇:“你放心吧,我和光华原来就是生死与共的亲兄弟,在胶东老六团比我小四岁的光华给我当参谋长,你说咱俩是不是一种特殊的缘分!”“绍勇,我和孩子拖累你啦!听说大部队就要挺进关内了,我想我这医疗队长,到了你113师也不能让我闲着吧?”

  敏感的徐绍勇不得不透露说:“昨天师部开会已经定了,为了照顾辽沈战役下来的这么多伤员,需要留下一部分医护人员……”

  陈玲:“快别说了,反正我跟着部队走定了,也不能再失去你了!”徐绍勇转过身来看着新娘执着的眼神说:“我也想与你在一起……可孩子还小;再说也不能把那么多伤病员抛开不管,他们中很多都是部队中的骨干和功臣!”

  陈玲一掉头生气地说:“我不管,反正我要跟着你和部队一起走!”徐绍勇无声地也转过身去,仔细观望着在一边熟睡的孩子,也深深地体会一个才结婚三年就失去丈夫、而且有了两个孩子的母亲、又再次找到如意伴侣的军中女侠,她此刻的心情……过了好一会,陈玲又理直气壮地说:“自打我16岁参加游击队,就没离开过部队!作为医疗队的负责人,就更不能脱离大部队!”

  好琢磨、叫真的徐绍勇回应说:“假如躺在医疗站需要诊治的是光华和我,你又如何选择?部队和战场不更需要我们吗?况且还有众多指战员在看着我们……”陈玲转过身看着凡事精心而又倔强的徐将军,还是一副无奈和委屈的神情……

  次日(11月21日)傍晚,街道上挤满了人,听说驻扎的野战军部队就要转向关内作战了,许多群众自发地来到路边夹道送行。看着精神饱满、步伐矫健、装备一新的人民子弟兵一队队向南开了,获得解放的民众们翘首举目、挥手致意。

  在二师指挥部的大门口,整装待发的徐绍勇师长在翘脚眺望,她来了……只见还是一身旧军装的陈玲背、抱着两个孩子从人群中挤过来,徐绍勇把手中的背包递给警卫员,迎上前去,接过女婴,面对着在一起才三天的陈玲检讨说:“没能很好照顾你和孩子,这也是没有办法。”

  陈玲不舍地说:“这一走,不知何时会见面。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等胜利了,就回来看我们!”说完,从怀里拿出一双布鞋,说:“别忘了,有空就捎封信过来!”徐绍勇又握起男婴的小手,安慰说:“不用为我担心,把咱们这两个孩子照顾好。等胜利了,全国都解放了,我就回来找你们。不会太远了!”徐绍勇把孩子放下,从警卫员手中接过马缰,把布鞋交给了警卫员。然后飞身上马。

  陈玲又走到警卫员跟前,小声嘱咐说:“小孙,那就拜托你了,打起仗来多照顾他点!”警卫员把鞋子装好,然后一个立定敬礼:“请嫂子放心,我一定会的!”

  疾步穿梭的队伍,在打下沈阳又回到锦州、仅仅驻扎休整了半个月,就奉命消失在通往关内的山路之中。113师师长徐绍勇等指挥官催马扬鞭,在长长的队伍旁边行进着。

  112师三团三营的教导员董连成,又在行进的队伍旁,和着快板说起了顺口溜:“叫同志,快往前赶,出了关咱们又进关。这出关来东北整三年,在白山黑水解放军的队伍有了长足大发展,不仅人员由十万增加到上百万。这一纵二纵、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纵,打的胜仗是一个接一个,伏击战、游击战、运动战、阵地战、阻击战那个辽沈大决战,一举全歼了国民党在东北的精锐部队一共有那上百万。什么新一军、新六军……这兵团、那兵团,全都覆灭在塔山、黑山、大虎山!叫同志,快往前赶,出了关咱们再进关。咱们解放了东北打华北,打完了华北战华南,走得慢可就赶不上这一场场全国解放的大会战!……”

  听着这脍炙人口、鼓舞斗志的战讯段子,官兵的脸上无不眉飞色舞,大放异彩!行进的队伍在皎洁的月光下像利剑一样穿向了华北的腹地。在山海关一带的燕山崇山峻岭之中,隐蔽着一支支入关疾行的大部队。可华北国民党军派出的侦查飞机,不间断地侦察飞行。有时低飞的飞机翅膀快要擦着山中的长城了。可在国道和狭长的平原上,却难以看到解放军入关的踪迹。

  东北的报纸和广播的新闻,还在反复播放林彪在部队祝捷大会上讲话的新闻。富有守城经验的傅作义估计,林彪的部队在辽西会战之后,怎么也要休整二至三个月。令他想象不到的是,已有数十万的东北野战部队已经分三路逼近了平、津、塘地区。华北的二、三兵团也堵住了他南下的后路。

  12月20日,东北解放军三十八军作为直接插入平津地区的中路主力部队,已经全部抵达了天津的外围宝坻县。经过二十多天的长途跋涉,部队指战员依然是精神抖擞,精力旺盛。当地民众听说解放了东北的野战部队又转战来到了天津、北平城下,纷纷夹道表示热烈欢迎,人们急切地期待着坐落在华北平原的这两个大都市,能够早日获得彻底的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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