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10月25日黄昏,刘世杰率新闻小分队到达大黑山山后的一纵三师驻地,立即被带到师指挥部一个只容十几人的简易暗堡。激战一整天了,师长刘贤权、政委方国安还在忙碌,作战参谋报告说:下午激战中伤亡的官兵增加到了400多人……师长和政委带着悲痛和惋惜只好冷静应对,好在坚守的阵地都保住了。当听说一师政治部的刘世杰带着新闻小分队前来采访联络,顿时倍感亲切,政委方国安发话:“赶紧请他们进来!”

  刘世杰与两位记者面对两位师首长,连连感叹称颂:“总指首长在黑山设卡,颇具战略眼光;梁兴初率十纵在黑山阻击战打得如此英勇顽强——激烈程度堪比塔山阻击战!你们三师作为预备队派遣、抵达得太恰当、及时了!如果真能在黑山、大虎山阻击成功,那廖兵团就会走投无路,有望在辽西走廊的狭长区域将其全歼!”几位随军记者见两位师首长的脸色沉重,这才尴尬地了解到,三师今日派上去的五个营(在高家屯一线的92高地和101高地三个营,后又派到大虎山两个营)在与新六军的争夺战中,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凶险,两个整连另80多名官兵在肉搏战中的炮击中,不幸全部牺牲。

  刘师长怒骂道:“这帮王八羔子,在易攻难守的交战中竟丧失了良心,他们自己整连队的官兵也一起用大炮轰!”刘世杰询问:“究竟怎么回事?”政委方国安陈述道:“在92高地的八团一营二连和在大虎山参加阻击的七团一营机枪连,之所以在激战中全部阵亡,主要是因为新六军于下午对‘肉搏战’的双方突然采取‘清除式轰炸’,致使这两个占据主动和优势的过硬连队,就这样瞬间与敌人同归于尽了!”

  新华社随军记者田源听完气愤地说:“我要把新六军在今日的这个令所有人发指的罪行,马上通过新闻媒体进行揭露曝光;他的前线总指挥是谁?”刘贤权师长怒指:“就是新上任的新六军军长李涛——原22师的少将师长这个王八蛋!”田源边记边说:“廖耀湘、李涛的这种无耻的作战指挥行径,一定会遭到社会公众一致的愤慨和谴责!”刘世杰也愤慨地说:“这就是我们共产党与国民党在对待士兵态度上,最大的本质上的区别,我军指战员是绝不会做出这种灭绝人性的事情的!”

  政委方国安在接听完十纵指挥部周赤萍打来的电话后,转身向刘师长转告说:“由于围歼的大部队将陆续赶到,两位纵队首长原定今晚前来我师指挥探望的行动推迟了;同时要求今夜要把我三师九团也派到高地抢修工事,以迎接敌人随时发动的攻击。”

  刘贤权师长当即表态:“一切遵令照办!撤下来的部队也要做好随时出击围歼的准备!”刘世杰与田源见此随即提出:“趁夜也要求上山到前沿阵地上去看看,也给抢修工事的战士们鼓鼓劲。”这个要求当即也遭到政委方国安的婉言拒绝:“为确保安全和少添麻烦,你们还是留在后面,去采访采访刚撤下来的官兵吧!”田源点头对刘世杰说:“这样也好,咱们现在就马上过去。”……

  1948年10月25日午夜,围歼廖耀湘兵团的各路大军已从四面赶来,枪炮声夹着冲锋号震撼地响起,英勇的战士像潮水般向敌人驻扎的营地杀来……得到了确切情报的魏大虎带着身边的部分官兵,一步不停地沿着敌人副师长指引的方向前插去,他一边急匆匆向前奔走一边询问紧紧跟在他身后的张二牤:“不是让你们殿后、机动吗?”张二牤:“能跟上你向前插,就是最好的机动!我带的‘尖刀排’,就是为打冲锋准备的!”“嗬!你带来了多少人?”“除排长率一班作掩护,其余的两个冲锋枪突击班、其中包括两挺轻机枪和两支狙击步枪的突击队,都跟我来了!他们每人还带了四枚以上的手榴弹……”营长回头瞧了瞧身背大砍刀、怀端冲锋枪的张二牤称赞道:“行啊你牤子,又长进了……这回定让你立个大功!把你的人带好,听我的指挥!”“是!后面都跟住了!”……八连、九连的两个连长也带着突击队跟了上来……

  辽宁牤牛屯村东野前线指挥部。听完报话员汇报的信息,参谋长刘亚楼来到两位老帅的面前,他兴奋地报告说:“围歼的各纵队已经赶到黑山的不同地域;十纵的这个梁大牙真行,硬是把黑山这道关口给把住了!”

  罗荣桓补充道:“我开始就担心这支阻击部队有些单薄,才把留作机动的一纵三师与前日派了上去,听说三师今天上去了五个营;梁兴初的这个老部队还真管用!”林彪点着头说:“嗯,他们都立功了,要很好地嘉奖他们。”参谋长刘亚楼却建议:“我看给他们发布嘉奖令还为时过早;现在重要的是催促各纵队赶紧对被围的敌人进行穿插、分割,围歼!”

  罗荣桓当即下令说:“快三点了,给十纵发报,告诉他们围歼的大部队已到达。要他们配合一、二、三纵队,从黑山战场的正面追击敌人,全歼廖耀湘集团!”刘亚楼:“是!我担心这个立了头功、吃了‘大亏’的梁大牙又该骂娘了。”

  10月26日凌晨三点,魏大虎带领八连九连和机枪连的部分官兵,率先赶到了新三军的驻地。黑夜之中,他觉察到在村子里驻扎的敌人正纷纷惊恐万状地向外撤离,就马上下令说:“敌人已经乱了套,敢负隅抵抗的肯定是指挥部的警备队。向后通知,截断敌人的退路,对负隅抵抗的敌人猛追、猛打!”随即,穿插的部队分成若干小组,向敌人的大部队发起突然冲击,敌人的车辆首先被手榴弹和炸药包炸翻在地,车上的敌人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四下逃窜。

  张二牤带领两个冲锋突击队,操着冲锋枪、轻机枪、大刀、手榴弹,冲到一个还没来得急撤离的新三军一个师指挥部门口,一顿手榴弹把正在收拾设备的机要人员和高参们送了西天,众多的通讯设备也被炸的稀巴烂。据营里的侦察员报告,新三军的军部也被快速插进的三纵突击队干掉了……

  徐绍勇骑着马率领指挥二师的四团,已经跟在六团魏大虎他们身后插到了离胡家窝棚五公里处,侦察员过来向他报告说:“三纵的一支队伍在胡家窝棚同那里的敌人接上了火;从这往东也有一支驻扎的部队,在一个村子外面还停了好多小汽车,好像是新一军的指挥部。”

  徐绍勇:“太好了!冤家路窄,‘第一军’遇到了我们第一纵!温团长,你们四团派两个营从东、西两面向前面村庄驻扎的部队发起钳形攻势的包抄,一个营从正面的公路堵住他的退路!一定不能留客气!”“是!师长,我们不会让这伙劲敌从我们四团手中跑掉!”……

  也是凌晨三点,梁兴初在雨裂沟十纵指挥部里,接到了总部发来的“围歼的大部队已到,阻击任务已完成。与赶到的一纵、二纵一起追击溃逃之敌”的电令。直到此时,这位在辽沈战役的关键地段担当重任的指挥官,心中一直悬着的大石头才算落了地,他万分感慨“人在阵地在”的口号没有白喊;可这再次创出黑山阻击战奇迹的主战部队是十纵!这恐怕是包括敌人在内谁都不会料到的!只有总部和不懈奋斗的全十纵的每一个官兵,心里最清楚,他们是经过多名著名战将精心锻造,快速发展起来的的“铜墙铁壁”般的野战军主力!守卫这道鬼门关虽已有六天没怎么合眼了,可打了“兴奋剂”的“铁将军”一直紧张的神情,看不出丝毫的松懈;他红肿的眼睛有些湿润了,围着政委周赤萍转了一圈之后,断然下达总部的指令:“在后面待命的预备队和阵地上的能够出击的官兵,配合赶来的各路纵队,马上从正面全线出击,展开对廖耀湘兵团的大围歼!”

  政委周赤萍心疼地对梁兴初说:“你太过疲劳了!我和参谋长先率能够出击的部队,前去参加围歼战斗,你留下与纵队机关处理一下这里的善后吧!”梁兴初心中隐隐作痛地点头回答:“那好吧,我也好对留在这里的官兵和百姓的英灵,做一个交代……仅仅三天,4000多鲜活的生命啊!我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周赤萍挺起胸膛说:“是的,我们十纵还要再接再厉,以全歼廖兵团的实际行动,告慰倒在这里的革命英烈。从大局和整个围歼战役来看,这个巨大的代价是值得的!烈士们的鲜血不能白流!”他显然是在安慰仍然紧张、焦虑、忧伤、烦躁的司令员。他握着对方的手说:“老梁,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你还要始终保持冷静!”梁兴初:“我听说不少疲劳的战士倒在阵地上就睡着了,饭都顾不上起来吃了!要体谅他们,铁打的罗汉也要适当休整啊!”周赤萍:“当然。不过我想,这个时候的进军冲锋号,对战士们来说就是最好的鼓舞和鞭策!”

  26日天还未亮,参加围歼的各部队在同敌人接火之后,分别从不同方向对慌乱中的敌人猛插猛打。到处是爆炸的火光和枪炮声……黑夜里混乱的敌人也搞不清遭到什么部队的突然袭击,在没有像样的工事的情况下只好依托民房、车辆等进行抵抗。可他们发现一支支小股的部队,像天降的神兵蜂拥而来,在空旷的村庄和田野里,犹入无人之境!缺乏混战经验的官兵多半只好分散逃命,这对想组织抵抗的指挥官来说,也只能是望而生畏、无能为力,那些机动的枪炮更丧失了应有的效能。

  廖耀湘带着一位副官在胡家窝棚的指挥总部出外观望,竟在指挥部突然遭袭后侥幸躲避了一劫逃了出来。子弹从他的头顶嗖嗖掠过,他目瞪口呆地对这名副官说:“快到新一军30师指挥部去,就在东南不远。”说完,两个人猫着腰趁黑径直朝东南摸去。

  此刻,新一军的军部在离兵团指挥部以东一公里处,突然遭到一纵四团的围歼。军长潘裕昆从指挥部里跑出来,命令特务营和骑兵团拼命进行抵抗。双方的枪战打得十分激烈。潘裕昆被一群卫兵护着刚撤出这所地主庄园,就见里面被手榴弹、迫击炮炸的火光四起,受伤的人员嗷嗷直叫,汽车、各种军用设备、马匹,被炸得七零八落、破乱不堪。

  潘裕昆转过身来仔细分辨着,向他的卫队吼叫着:“是小股的共军,你们怕什么?给我反击!”他的卫队特务营和骑兵团马上就地用机枪和冲锋枪进行反击。一时竟把围歼的小股突击队的火力给压了下去。正当他指挥特务营和骑兵团去解救新一军指挥部时,六团三营的营长魏大虎带着三个连的突击队,突然从暗处进行夹击扫射,机枪、冲锋枪和手榴弹的连续进攻,瞬间将指挥部附近的敌人的火力压了下去,张二牤见有两个突击队员中弹倒下了,可他没有停止指挥两个小组的攻击,在密集火力的掩护和手榴弹爆炸的火光中,只见几名扎白毛巾的战士飞身闯进指挥部,一阵扫射将军部里的卫兵撂倒一片,活着的几名指挥官哭喊着缴械投降……

  在外面的军长潘玉坤见大势已去,这才在警卫营和骑兵团的掩护下杀出一条血路,也向30师师部逃去。

  天快亮了,回到罗大娘家的刘世杰与田源商量着,黑山阻击战的采访即将结束,应转向下一步的大围歼。

  田源揉了揉眼睛瞅着正整理行李的刘世杰回答说:“黑山守住了,十纵立了大功!我要马上找梁司令当面再唠唠,这也是他答应咱们的。”刘世杰:“我听说大部队马上要从正面出击了,我们一会就趁早去指挥部找他。大部队展开的围歼是快速穿插、分割围歼的混战,我们马上到前面去还不是时候。”田源点了点头,开始收拾东西。

  天还未亮,恢复了神志的罗大娘又早早爬起来,并坚持为大家做了简单的饭菜。当他看到几位收拾好行李之后都坐下来吃饭了,就像嘱咐自己的孩子一样说道:“天凉了,你们一定多吃点。这下一顿饭,还说不上在哪吃呢!”

  刘世杰的眼睛有点湿润了,他想起这几天大爷大娘为了打胜这场仗付出的太多了!大爷的尸骨还未得到安葬,怎么忍心就说走就走呢?他撂下吃完的饭碗,从兜里掏出了五块银元,放在了饭桌之上说:“大娘,我们都吃饱了。谢谢您和大爷这些天为了支援我们所做的巨大牺牲!”

  罗大娘一看,连忙推辞道:“孩子,你这话不就外道了!”田源也起身掏出两块银元,塞到大娘的手里说:“是啊大娘,我们还有任务,就不能帮忙前去料理大爷的后事了。请您能够多多谅解!”说完就背起行李朝外走。孙效武和李钧也效仿掏出几个银元放到了饭桌上,然后才依依辞别。罗大娘眼含热泪将亲人解放军送到了院外,眼看着这四位同志牵着马匆匆离去。

  26日清晨,东方的太阳刚刚升起,隆隆的炮火和浓烈的硝烟已经逐渐散去,连续轰鸣了一周的黑山、大虎山尽管还驻扎着解放军的留守部队,却变得格外的寂静。大获全胜、兴奋之余的司令员梁兴初匆匆地走出指挥部,径直向黑山101高地攀去,警卫员柳大华紧紧地跟在了他的后面。这仅有百米高的山峦,今日在‘铁将军’的面前却是那样的高大挺拔,他每向上迈一步都感到十分的沉重,他不再机智勇猛地向前飞奔了……可打起精神奋力向山上蹬,并注视环顾着每一个角落。几天来奔忙在这里浴血奋战的勇士和挺身而出、不畏艰险的民众的身影,又不断展现在他的脑海中……为了民族和祖国的解放、战胜强大的国民党反动派,他们不惜抛头颅、洒热血,毫不动摇地守护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接近了101高地和92高地的前沿阵地,望着弹坑上面布满的两军的尸体和支离破碎残骸,互相扭打后的惨状,有的战士身体在被刺的状态下,还用手死死地掐住另一个敌人的脖子……他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含着满眼的泪花,开始深深地低头默哀。当他来到斜坡之下的一条沟内,又一幕惨状把他惊呆了:一排排一个个烧焦了的战士,像一个个烧熟了的蚂蚱,浑身裸露地卧在那里,还散发着刺鼻的烧烤的腥味 。这位坚强的将军和他的警卫员惨不忍睹这面前熟悉而又十分陌生的亲密战友的遗体,再次泪流满面。

  刘世杰与两位记者把马交给了留在山下的孙孝武,也跟在这位以勇敢闻名的指挥员后面,很快登上了胜利后的黑山高地。当两位记者拿着照相机,正要对这烧焦了战士遗体拍照时,却又遭到满眼泪花的“铁将军”的严厉拒绝。梁兴初拭着眼泪对两位记者和刘世杰低声说:“我们胜利了,我们守住了阵地!但我却食言了!我曾答应你们在胜利之后(让你们满意)……不!这样的惨状你们不能拍摄!我知道,对我的拒绝,你们一定是不会满意的。”

  田源和李钧两位记者以及刘世杰等人,都深深地理解将军此刻悲痛欲绝的心情。这场阻击战的胜利,的确是这支钢铁般的部队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战友们的尸骨和鲜血似乎就是从将军身上割下来的!大家只好面对被炮火炸的黑黑的山岗,只能用满含热泪的双眼再略瞧一瞧惨不忍睹的骨肉兄弟……这惊悚骇人的场景理应用另外一种形式展现给后人了。

  大家跟随着梁司令员慢慢地摘下帽子,向在这次战役中壮烈牺牲的4100多名官兵和牺牲的400余名支前百姓,肃立默哀。司令部的参谋、警卫员、包括卫生员尹桂兰等战友,也都沉浸在无比悲痛、默哀告别的人群之中。

  新闻小分队没想到在胜利之后的采访,又吃了顿司令员的“闭门羹”。在这样悲痛欲绝的情境下,田源他们无法再开口向这位总指挥进行问询采访了,刘世杰只好同田源、李钧默默地向山下走去。更加理智和成熟的刘世杰边走边想,这平静之后的下山之路好走多了,可以后解除了战争的忧虑、坦荡前行的人们,不应该忘记这里曾经的硝烟炮火,不能忘记为他们开山铺路的解放军和革命英烈……三人回到了山脚下见到孙孝武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用笔整理发报电文,四匹战马在一旁低头悠闲地啃着低洼处发黄的小草,刘世杰突发感慨地对心情一样难过的二位记者说:“我下山时心底偶发了几句小诗,请教两位老师,看它能否表达对这场阻击战的抒怀之情?”

  田源眼睛一亮回答:“你读读看,不妨一起欣赏、切磋吗!”刘世杰:“我虽然喜爱格律诗,但不大懂平仄音律。我就献丑了:

  “ 华夏黑山大虎山,龙盘虎卧一雄关;只为驱除关东匪,群英荡敌只等闲。

  而今山上红旗展,回首星空遍浓烟;三丰故里埋忠骨,将军当关美名传。”

  田源:“好诗呀!前两句表明了战役的特殊环境,而这虎踞、龙盘用得好:这两座山后面的最高峰叫‘蛇盘山’,蛇即龙也,龙、虎即人民军队也!二三句描绘了战役中双方交战的动人情景,把惨烈、悲壮的战斗描绘得轻松自如。下半阙头两句阐明了胜利后值得追忆的激战场景,后两句更是以中华太极鼻祖张三丰的故里,来点缀、赞颂‘一夫当关、威震群雄的‘铁将军’的威名!等将来我们完全胜利了,打下了江山,党和人民一定会在这山上给众多英勇牺牲的革命英烈,修建烈士墓和纪念碑,用来更好地纪念、缅怀他们。”

  李钧也点头称赞说:“最好能把这首诗以及他们的英雄事迹,都记载下来供人们传颂;它起码可以表达我们三人此时的一种心境。不过我好像也感觉,诗句在描绘战役的激烈程度还有点太简约、轻松了点,‘只等闲’而已?”……

  田源直抒胸臆地点评说:“这也是梁大司令员现在所纠结和难以逾越的坎!他的部队几天之内就牺牲了这么多的官兵,而且是刚刚接手的一支新部队——十纵!阻击战的胜利,是数万名官兵的浴血奋战、和四千多革命英烈的生命和鲜血换来的!他一定在考虑如何面对死去的、活着的,特别是那些烈士们的亲人?”

  李钧:“战役、战斗还在继续吗,十纵和四纵在两次阻击战中所付出的巨大牺牲,比起解放全东北的辽沈战役,这只是局部的、值得付出的代价!”刘世杰:“等到整个战役结束了,在可能取得的巨大胜利面前,他们的英雄壮举就更会显现出来!……”

  李钧:“所以,我们对林总在塔山阻击战与锦州攻坚战的紧要关头,说出的‘我不要伤亡数字,我要塔山!’的指令,更应该从局部利益与整个辽沈战役的大局上,去正确理解这其中的深刻含义!而不能认为他们作为战役的总指挥,就不珍惜、爱护官兵的生命!”

  田源频频点头说:“所以我决定,我们在黑山的随军采访活动暂时告一段落,刘教导员的这首诗,也给我们几天来的随军采访,画了一个比较满意的分号;前面的两场阻击战和随之展开的锦州攻坚战都胜利了,对廖耀湘的围歼大战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当中;我们要跃马扬鞭、紧随大部队,圆满完成整个战役的随军采访使命!”……

  兵败如山倒,企图溃逃的廖耀湘第九兵团在已经紧缩的包围圈中,被各个堵截、四处碰壁。于25日夜间开始由台安向营口方向撤退的新三军和四十九军,于26日中午向西撤离没走多远,就遇到一支解放军部队的重炮轰击和拦截,原来这是辽南军区独立二师的部队迅速赶来进行堵截。这支部队的师长兼政委正是原山东115师老六团的刘西元政委。

  在30师通过电台得到消息的兵团统帅廖耀湘,听到向营口撤退的部队遇到前面如此猛烈的炮火阻击,一时六神无主,惊恐万分、犹豫不定。他明白他的大部队在此处折腾了几日之后,已经陷入共军的层层包围。他判断这一定是遇到了共军的主力,于是仓促下令:“大部队排尾变排头,向沈阳方向撤退。”正是他这一犹豫不定的指挥失误,从而导致了整个九兵团(四个军另207师等三个独立旅)10几万精兵,断了从营口撤离仅剩的后路。

  下午,一纵二师的四团和六团在徐绍勇师长的率自率领指挥下,在赶到胡家窝棚以东直接打下了新一军军部之后,徐绍勇通过无线电报命令这三个团分别对新一军和新三军的大部队,进行穿插、分割和全面围歼。新一军军长潘裕昆在军部遭袭、单身逃向了孙家窝棚30师的驻地之后,已经无法指挥溃散的部队了……

  四面八方都是枪炮声和喊杀声,已经闻风丧胆的溃退之敌像是被追赶的鸭子,四处躲闪和逃窜。26日中午,在30师师部,廖耀湘见新一军的军长潘裕昆、新六军的军长李涛都逃在这里,失声问道:“新三军被打乱了,七十一军和四十九军如何?”参谋长杨焜惊恐地说:“这么说,兵团部和我们三个军部都(被打掉)失去了指挥功能?”众指挥官皆低头哑言。

  30师的师长文小山正好接通了七十一军的电话。廖耀湘急切地一把抓过电话:“向军长吗,你们的情况怎么样?”向凤武:“我的一个师被打乱了,失去了联系。听说四十九军和22师在陈家窝棚,那里比较稳定。”

  廖耀湘:“你要稳住部队,就地整顿,就地抵抗!”他转身对潘裕昆说:我和李涛去四十九军那边,你在这里指挥七十一军和169师、207师就地抵抗,等我的命令再决定下一步行动。”潘裕昆知道廖耀湘这是奔22师(新六军的主力师)想保自己突围出去,就只好答应说:“那好吧。”廖耀湘随即带着李涛和参谋长杨焜以及一个卫队,乘30师的两辆美式吉普去了便于向沈阳撤退的陈家窝棚。

  此时,初冬的辽西走廊又是一片“大丰收”的奇观。在村庄里、田野上,到处都是逃散的国民党军队。他们像蝗虫一般被解放军的袭击驱赶着。只见他们一窝蜂似的,东边炮响他们就涌向了西边,西边一阵密集的枪声,他们又涌入北边。不少国民党官兵为了寻求活命,干脆不跑了,坐在了原地举手交枪,到处都是抓俘虏的感人场面:无论是解放军、民兵、老百姓,都争先恐后地在抓俘虏。有不少手无寸铁的妇女和孩子,也手举着饭勺、木棍在喊:“放下武器,缴枪不杀!”

  等到廖耀湘的两辆吉普车好不容易到达了22师师部,发现郑庭笈的四十九军和22师也遭到共军的围歼,情况岌岌可危!22师师长罗英向廖耀湘报告说:“卫老总上午来电,要我们和四十九军退回沈阳。我正在等军长和兵团的指令。”话务员向师长罗英报告:“师长,各团都来电报告,遭到源源不断的共军攻击,快顶不住了!”

  廖耀湘正在慎重考虑,部队往哪退?按自己的主意走营口的路已经被共军堵死。退回沈阳也不容易,前有大河,后有追兵。正在不知所措,卫立煌的十万火急电报递给了他。“辽西部队危险万状,立即迅速退回沈阳。”兵团参谋长杨焜劝道:“现在万分紧急,卫立煌要你退沈阳,那你就依照他的命令办好了。责任由他承担。”

  廖耀湘终于下了决心。他拿起无线电话,对还有联系的新一军军长潘裕昆下达命令说:“指挥部队由陈家窝棚经老达房回沈阳。”可潘裕昆还是忠心耿耿地回答道:“我认为退回沈阳没有把握,太危险了!请司令慎重考虑。”廖耀湘有气无力地说:“这是卫总司令的命令。”潘裕昆声音颤抖着说:“既然如此,我将尽力而为。”

  26日夜至27日,各纵队的围歼战斗在进一步扩大成果。在半拉山门一个村庄的岔路口,只见八连的两个排在路口排成两道形如一座大门,战士们向涌来的敌人宣布道:“凡是从这个门钻过去的,放下武器就算解放了。”这些心有余悸的官兵还挺听话,有两千多人排着长排一一从这里缴枪通过,收缴的武器堆得像小山一样。

  27日清晨,牤牛屯的东总指挥部里的指挥官们异常兴奋,对各纵队上报的战果已经应接不暇、顾不上上报和发嘉奖令了。话务员在大声报告:“五纵和六纵在二道镜子、姜家屯一带,构筑了宏大的品字形阵地,已将廖兵团向沈阳退却的铁路和公路,全部堵死!”

  刘亚楼:“通知各部队,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

  罗荣桓:“即将大功告成,可这收官之战应该是在沈阳!”

  林彪:“沈阳的十几万敌军也是我们碗中的肉,他们是逃不掉的!”

  参谋长刘亚楼看着地图上的敌我双方的标志,已经分不清哪是哪部分了。各纵队在大胆渗透、穿插和围歼过程中,建制也混乱了。各纵队的师、团、营都难以很快集结。他为难得直挠后脑勺。

  罗荣桓也焦急地说:“部队建制大乱,不利于统一行动。不抓紧,沈阳的敌人就会跑掉。”林彪则抓着一把黄豆,镇静地说:“乱就乱吧,下一道总命令,全军向沈阳前进。同时传达到纵队和师、团乃至营、连,不必集结,部队从原地同时出发。”

  “兵贵神速,这样很好!”罗荣桓继续补充说:“组织一支向导队沿路指示方向,同时进行宣传鼓动。”刘亚楼茅塞顿开,最后又补充下达命令说:“让各纵队和师在运动中掌握部队,……万一不行,就让他们乱去吧,等到了沈阳再说。”作战部长苏静拿着写好的命令去机要处发报了。

  东北野战军十个纵队围歼的冲锋号从四面不断地响起。各部队经过大胆的穿插、分割,致使廖耀湘西进兵团的五个军十万余人的国民党精锐部队,被全歼于黑山、大虎山以东,饶阳河以西,元梁殿以南,魏家窝棚以北这个120公里的辽西走廊里。

  27日一早,一纵队的司令部也随一师三团到达了全歼了廖兵团最后一个指挥部(22师)的陈家窝棚。李天佑来到一师的指挥所,他见到江拥辉师长正在用冷水洗头,关心地说:“多少天没睡,一定很困吧?”江拥辉:“困是困,可一听要打沈阳,这觉就没了!”

  李天佑:“咱们三个师,顺利穿插,战功累累,光抓的俘虏就有一个整师!等打完沈阳再一起庆贺吧!”徐绍勇赶了过来,大声嚷嚷着:“李司令,这要马上进军沈阳敌军的老巢,我们何不把缴获敌军的汽车利用起来,战士们坐上不仅可以加快速度,还可眯上一觉!”

  江拥辉:“你净想美事!”李天佑高兴地说:“别说,你这个主意提醒了我。各连队要有次序地在师团的组织下,把打沈阳的武器弹药补充足,再打一个完美的攻坚战!都坐车没那么多,但按照总部的要求,可以利用它一两个车做向导、搞宣传,用红布写上咱们第一纵队,写上‘进军沈阳’的大字。”

  徐绍勇:“好是好,可困得受不了的战士们,就得边走边打瞌睡了!”江拥辉:嗨,大不了多准备些绳子,把你那些忙中偷睡的‘羊’都栓上!”诙谐的徐绍勇回答道:“绳子就留给老大哥们吧!我还是按照司令员说的,补充弹药!”

  东北野战军的各纵队,在辽西走廊犹如卷着旋风的了洪流,势不可挡。包括第一纵队在内的几十万大军又乘胜追击,向最后畏缩在沈阳等城市的敌人奔去。在辽西通往沈阳的多条道路上,路边的树上、房屋的墙上,都贴着向沈阳进军、前进的方向标。而各支开往沈阳的大部队,都在攻占沈阳、解放全东北的热烈气氛下,快速地行进着。

  一纵一师、二师的各支队伍当仁不让地冲在前面,有两辆挂有‘第一纵队’,‘快向沈阳进军!’横幅的卡车,在宣传员的呐喊声和奔腾的队伍旁疾速驶过。师长徐绍勇仍然骑着马,跟在一辆承载着指挥部人员的大卡车后面。 宣传车上的同志认出了是全纵队赫赫有名的徐绍勇,禁不住喊着:“徐大师长,快上来坐一会吧!把你累坏了,谁来指挥呀?”在马上的徐绍勇挥着手说:“谢谢啦,不用担心,咱打下沈阳,坐美式吉普!”

  27日清晨,蒋介石派飞机把杜聿明接到了北平圆恩寺行邸。研究试图从葫芦岛调兵到营口解救廖耀湘兵团。可杜聿明却一口回绝了罗参军的建议:“调葫芦岛的兵到营口,至少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廖兵团要是还在的话,那么他自己就会打到营口。否则,一两天就完了。”

  满面愁容的蒋介石一想到继锦州之后,最具实力的廖耀湘兵团这么快就没了踪影,非常地悔恨与东北的共军进行的这场大决战,这何止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简直是釜底抽薪,要了党国的身家性命!罗参军见状,只好代蒋介石祈求杜聿明说:“怎么办,你拿主意吧!”

  杜聿明想起跟从蒋介石到辽西指挥会战,都是你罗高参出的馊主意,到了不可收拾的时候想才让我出主意来挽救,为时已晚。他凭自己经验判断说:“我看廖耀湘兵团已没有指望了。当务之急是撤走营口的部队。沈阳的部队能不能撤回来,还很难说。”

  蒋介石:“好,我叫桂永请派兵船去营口,你到沈阳部署防务。”无奈的杜聿明只好应允:“好,学生这就去了。”

  27日下午,离沈阳国民党军总部不远的卫立煌官邸。

  十分焦躁不安的卫立煌夫妇,正准备接待蒋介石的特派督军杜聿明。始终坚持固守防卫的卫立煌,面对身陷重围而即将被全歼的廖耀湘兵团,非常气愤地在客厅里踱着步子。卫夫人韩权华刚柒完茶就见杜聿明进了客厅,她便迎上前去说:“您好,杜长官!这刚接到电话,您就到了。”杜聿明:“谢谢卫夫人!我下了飞机,就被接过来了。”韩权华:“够辛苦的,您喝茶!”

  仍旧踱步的卫立煌埋怨说:“我早就说过,廖兵团一出辽西走廊,必定全军覆没。他(蒋介石)就是不信!”

  杜聿明先喝了一口茶,直率地说:“老头子让我来跟你商量部署沈阳的防务。”卫立煌:“我以前要守,他不让守。现在兵力都报销了,怎么个守法?”杜聿明:“老头子说让周福成指挥现有部队死守沈阳。”卫立煌又感叹道:“新一军、新六军号称五大主力之二,这么快就完了,真是不可思议!”在一旁的卫夫人接话说:“为什么把部队这样送掉呢?”

  卫立煌:“老头子不听我的话,有什么办法呢?”

  第八兵团司令周福成和参谋长赵家骧被接了来,下车之后,二人急匆匆进入了客厅。

  卫立煌因为已经与蒋介石闹僵,并被革了职,更觉得这正好逃出了这是非之地,坐到了一旁去喝茶了。

  杜聿明只好按蒋介石的旨意传达说:“周将军,总裁让你指挥所有的部队,对沈阳进行死守。还望你及早做出稳妥的军事部署。”

  周福成听明白这是免了卫立煌的指挥权,在这个时候让自己担当沈阳防守的指挥大权,这是抓垫背的,简直就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呀!可他却一反常态,不动声色地站起说:“好吧,我现在就回去部署。”说完转身出了客厅。

  参谋长赵家骧赶忙警觉地说:“我看周不对劲,有问题!他一向瞻前顾后,接受任务叫苦连天,怎么这次倒痛快得很?”杜聿明只好站起来说:“用人不疑,这是老头子的意思。”说完也告辞而去。

  两天之后的10月29日,当杜聿明再次乘飞机带着蒋介石的亲笔信飞临沈阳调整防务,稳定局势时,歼灭了廖耀湘兵团的解放军野战军主力,已经长驱直入赶到沈阳的西、南大门口;围困长春的十二纵和第一兵团的12个独力师,经600里强行军南下后,已经攻占了铁岭、抚顺、本溪等地,赶到了沈阳东、北面近郊;沈阳本部的第八兵团等警备部队已经成了被重重包围的瓮中之鳖。当这架华北剿总司令部的飞机接近沈阳上空时,他的飞机接到沈阳上空王叔铭(空军副司令)打来的警告电话:“北陵机场已经混乱,不能安全降落。光亭你千万不要降落,等我打电话请示老头子再说。”当飞机在空中盘旋了几圈之后,他又被告知:“老头子让你们回葫芦岛。”

  杜聿明乘坐的飞机只好掉头往南飞,杜聿明从王叔铭向他打来电话当中,知道沈阳已经非常不安全了。他在飞机的舷窗向下面四周张望,更清楚觉察到共军攻城的大部队,已经排山倒海般地汇集到了沈阳城防的周边。这使他惊恐万分,难道整个东北就这么快全部落在共军手中?沈阳这个国军在东北的剿总司令部的大本营,也会被林彪的野战部队很快占领吗?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