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在繁杂思考中找到头绪,牵出逻辑的线头,这不是个简单的事。最终我决定从“概念”开始。
《道德经》第一句话是“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在此处我认为有借鉴意义,只是需把两句颠倒一下。先确认“名”的概念,再寻找“道”的路径。所谓“名”就是命名,给物或人起个名字。看起来很简单,但我认为在哲学上很重要,也很玄妙,“玄之又玄”。
给一个物命名,其实是给它下“定义”——“定下来一个意思”,定义出此物在哲学思考里的“概念”——“大概的状态和理念”。
简体中文有这样的麻烦,“词”大多是两“字”组成,而每个字又能衍生不同的“词”和“字”。“概念是大概的状态的理念”,其中,大概是大而概——巨大而概括;状态是状和态——形状和形态;理念是理和念——逻辑和念头。然后概括、形状、形态、逻辑、念头,又都有各自的延展,反反复复无穷尽。而在古文系统里,字就是词,不会衍生,但它本身却代表太多的意思,比如一个“名”就可以代表很多,名字、命名、名词之类。
今文和古文无所谓优劣好坏,前者详尽易懂,但难于言外之意;后者隽永深刻,但失于难懂和误解。哲学是研究思维本源的学科,简而深,更能描摹思维的本质,所以中国古代哲学家比较幸福。他们思考的工具能更有效的直达心灵,表达更接近本心,还给了后人在此基础上发挥的空间,任意解释都能自圆其说或殊途同归。何况,思考本身有同源性,不同国家、操不同语言的人,思考是共同的,脑中有共通的“思考系统”,这种“思考系统”的交流,必然是越简单越深刻越好。
一个“名”,无论翻译成哪国文字,都比“定义”、“概念”,更直击本源,更能激发互相思想的碰撞。再何况,即便说同一种语言,不同的两人也是不同的“个体”,越是简单而深刻,就更能让对方“心领”而“神会”。
我在这里啰嗦了这许多,描摹的是自己心灵的思考,也是理解“概念”的过程,这也是我推崇的,任何思考都要能具体的表述和临摹出来,而不是模糊的“悟”。只有能表述出来的,才是真正明白的,思维里都是虚拟的,要把它们现实,这就需要组织和表达,而组织和表达,就需要“概念”。
所以我力求的原则是:明确概念,不搞文字游戏;直指人心,简单深刻。
我们给自然物起名,石叫“石”,山叫“山”,各国不同的字,不同的音。但起哲学的本源“物”是一个,无论大石小石,大山小山,何种形状、状态、颜色,我们给石或山下了“定义”,它们便有了“概念”。
我们给非自然物起名,饼干叫“饼干”,面包叫“面包”,把它们定义写进词典,它们也有了“概念”。甜的、咸的、硬的、软的、夹心的、奶油的,有同种概念的就是同一“种”物。
我们给虚拟的思维起名,数字1是1,10是10,加减乘除,无限大,无限小……整个数学都是建立在虚拟的“概念”上的。很多古老文明都曾使用十二进制,如果现代数学以此为基础,那数学还是那个样子,10加10仍然是20,10乘10仍然是100(感兴趣的可以自己在纸上写写)。但我们的思维世界的习惯恐怕是天差地别的,至少儿童们伸出手指做“10以内”加减法就不够用了,还得加上脚趾。
中国古代哲学家和古希腊时期的柏拉图都讨论过类似“白马非马”的理论,当我们说到马的时候,指的是马的概念,而不是任何一匹具体的马。柏拉图还加入了神学概念,认为在“上帝”那里,有那么一匹完美的“马”,是马的模板,柏拉图认为这个东西是永恒的,是“物质的”。关于上帝什么的,姑且不论他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在我看来,这种永恒的、抽象的“物质”,都可以归为“概念”。
“概念”是思考的起点,没有概念,我们在思考时无从“下手”。我们能看到石头,摸到它,躲开它,但没办法思考它。“它可以扔出去吗?”什么是“它”?什么是“扔”?什么是“可以”。“我”和“它”是此物和彼物,什么是“此物”什么是“彼物”?“什么”是“什么”?这些思考看似建立在语言,其实是首先建立在“概念”上。
我们回想自己婴儿时期或者观察别的婴儿时,可以大概观察到几个阶段:类似智能动物的“类思考”阶段,没有语言,也没有逻辑思维;类似成人的“概念思考”阶段,没有语言,但开始有逻辑性的思维。这之间的区别,大概就是婴儿开始建立了“概念”,开始有“我识”。
起先我们看到石头,对它有了摹状,但是没有“概念”。于是我们在脑中把它摹状为“它”进行代指,我们可以在手中“搬运”它,但不能在脑中“搬运”它。它是“那个东西”,那个“奇怪形状的坚硬块状物”,每一个“它”都需要一连串并不存在的“概念”,概念才能衍生概念,概念和概念相连,才能产生思考。
我要找到“我如何才能幸福”的答案,首先要解决“我”的问题。我是谁?我是我的总和,是思考着的我,是人类思考的自我意识。所以我得明白思考源自哪里,或者说,人类的思考源自哪里。
有人说,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直立行走解放了双手,双手催生了大脑的快速发展;有人说,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语言,语言让人能交流,交流中产生了真正的思维。我并不觉得谁对谁错,谁先谁后。我只认为概念是分水岭,有了概念的思考,才是真正的思考。而人与万物不同,与动物不同,与人工智能不同,大概始发于能理解和发明“概念”。名可名,非常名,然后才可以求“道”,因为我们定义了“道”,概念了“道”,才能开始走上道,寻找道。
我首先思考和讨论“概念”,是因为在这一路的思考中,会遇到“名”,它们会像思维岔路,把我引向歧途和死路。我希望时刻提醒自己,思考“思考”,是一个容易误入“文字”游戏误区的活动,要随时保持简单和深刻,回归到思维的本源中。语言只是思维的载体,而不应该成为思维本身。
哲学不应该是难懂或者拗口的东西。嗯,这不是读黑格尔的有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