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
黄龙雪山杀人一案因为证据充分，嫌疑人认罪态度良好，法院对案子的宣判前所未有的顺利，之后黄统泰便被移送到位于哈市北部的监狱服刑。
在哈市公安局及程队长的帮忙和协调下，陈默终于得到了可以和黄统泰见面的准许，陪同他一同见面的，还有程队长和一名狱警。
“我还在担心，会不会他们根本不肯让你来看我呢。”
刚一见面，黄统泰便笑着对陈默说道，“我总觉得你还会再来找我的，可没想到这么快。”。
“所以，你也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而来？”
“也许吧，你总不可能是来向我嘘寒问暖的吧？”
“那你是真的希望我来吗？毕竟那意味着可能我已经知道了你的真正动机了。”
黄统泰撇着嘴没有回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默，没有任何表示。
“事情要先从你姐姐说起。”陈默看黄统泰貌似镇定自若的样子，一针见血地说出了关键所在。
果然，黄统泰眼里似乎有光闪了一下，稍纵即逝，仿佛有束灯光在他眼前划过。之后他闭上了眼睛，身体慢慢地靠到了椅背上。
那一刻，陈默突然感觉他仿佛缩小了几个尺码，就像正在漏气的气球一样，给人一种正在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缩小的错觉。
过了一会儿，黄统泰才睁开了双眼，才几秒钟的时候，感觉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空洞无神的眼睛盯着空气中的某个点，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知道她的事了？”
“我想是的。”陈默拿出新木拍下的雕像照片，放到他的眼前，“这就是你姐姐，也是你心中的女神，你就是根据她的样子做出来的吧？”
“谢谢你拿这张照片过来，老实说，最近我常常会忽然记不起她的长相。”
黄统泰看着照片，却没有伸手去拿的意思，他的嘴角现出了笑意，但脸上却是一副苦涩的表情。
“她最向往的地方就是九寨沟了，一直说着长大了一定要去那里玩，只可惜我没能带她去那里看看，以她为原型在那里做一座雕像，这也只是我唯一能为她做到的事情。”
“钟志国出差到九寨沟的时候，也特意去了景区，因为他也知道你姐姐这个心愿吧？”陈默问道。
“……”
黄统泰失焦的目光飘过陈默的脸上，陈默感觉不到那个眼神是在看他，那是了无生机的目光，就像……就像死人的眼睛。
黄统泰没有回答，不知道是打算继续保密，还是被陈默碰到了心里的伤痛。
陈默没有理会他表情的变化，继续着自己的述说：“杀死你姐姐的除了林树伟之外，还有一个就是派出所所长的儿子吴定邦，而向你告密的就是钟志国，他只是个知情人，但并没有参与那件事，我没说错吧？”
“他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比凶手更加罪大恶极！”
黄统泰听到这里，突然情绪开始激动起来，他圆睁着眼睛，咬牙切齿地说，消瘦了不少的脸庞也因为气愤而扭曲出一个可怕的表情。
“他亲眼目睹了凶手的恶行，却不敢出来制止，甚至连事发后的报警作证都不敢，任由凶手逍遥法外。你说他不是比凶手更该死吗？”
即使钟志国已经被他杀死，仍然没能消减丝毫黄统泰心里对他深切的痛恨。
也许是明白再没继续保密的必要了，黄统泰也不再像之前审讯的时候那样，一提到过去的事情总是闭口不谈。
看着满脸怨恨的黄统泰，陈默想起了程队长说过的那件事——黄统泰在黄龙山下出手打了那个围观者，他显然也是因为那个围观的年轻人的麻木不仁，想起了当年黄雅莉的惨死，这才会在哈市大打出手的。
而在别墅里讨论电视节目的时候也才会那么偏激，因为“袖手旁观”这四个字触碰到了他最敏感的神经，甚至说得上是他这辈子最为痛恨的词语了。
不过，陈默虽然猜到了钟志国是那件案子的知情人，但却没料到他居然会是目击者。原来25年前，他的懦弱使他像乌龟一样缩在自己的安全范围之内，保全了自己的同时，却失去了另一条宝贵鲜活的生命。
而黄统泰就是在得知了他是知情人后才对他产生了无尽的仇恨的，这股仇恨和他对黄雅莉的爱一样深刻，爱和恨这两种情感共同支撑着他行走在这条没有回头路的黑暗隧道里。
这25年里，他没有片刻享受着属于自己的阳光，他对黄雅莉的爱有多浓烈，对凶手和旁观者——钟志国的仇恨就有多深刻，爱恨成了他走在钢索上的的平衡杆，失去了哪一头对于他来说都意味着灭亡。
２
“你是怎么知道真相的，真的是钟志国透露的吗？”
“一开始我不知道是他。当时我刚上中学，也就是雅莉去世的一周年，那天我去医院为妈妈买药回来后，就在家门口看到了一封信。信封没有写字，就塞在门缝里，当时我也是好奇心起，没想那么多就拆了开来。如果当时不那么好奇，也许，现在就是完全另一个我了。”
黄统泰脸上露出了苦笑，再次闭上双眼陷入了沉思。
“信中他向我讲述了案件的发生过程，我也是在那时才知道，凶手共有3个人，另外还有1个虽然没有直接侵犯和杀死雅莉，但也一直留在现场。能明确凶手身份的就只有吴定邦，也就是当时的城桥镇派出所所长的儿子，另外两个人的姓名是我后来从吴定邦嘴里撬出来的。再之后，凭着吴定邦交代的零碎信息，终于在5年后找到吴志雄和吴烈怀。吴烈怀在我的逼问下交代，是当时的派出所所长吴剑锋还有吴烈怀他们的家人，为了包庇他们，凑了近一万块钱让林树伟一人独揽罪责的……”
黄统泰咬着牙，能看出他正在极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陈默，你知道吗？我最痛恨的既不是吴定邦他们4个，也不是他们的家人。而是在雅莉被害的时候就一直躲在旁边草丛里不敢出来的钟志国！而且……而且……当时雅莉就是为了去和他见面才会去到那里的！
“全程他连屁不敢放，更别说敢出来制止他们的禽兽行为！当时……如果当时他能够从草丛里出来，雅莉也绝对不会……”
说到这里，黄统泰终于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痛，伏在桌子上号淘大哭了起来。
陈默看着黄统泰上下伏动的肩膀，不禁也感到鼻腔酸酸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而站在旁边的程队长和那名狱警，也为他讲述的惨痛往事而动容。
过了一会，黄统泰终于平静了下来，他继续说道。
“一年后，钟志国向亲戚打听后，知道了案件只有一个凶手伏罪，因此他怀疑是另外几个人特别是吴定邦，因为家里的包庇而安然无恙。他一方面自责自己，一方面却又不敢说出真相，便来到城桥镇，打听到我家里的地方，偷偷地在门外塞了一封信……”
听到这里，陈默终于明白了原来钟志国24年前的就是来到城桥镇偷偷给黄雅莉的家人写告密信，他做梦也没想到，25年前的案子背后居然还有这么错综复杂曲折离奇的内情。
钟志国虽不是凶手之一，但也身处犯罪现场，而当时的案发地，居然就是他和黄雅莉约会见面的地方。当年提前先到约定地点的黄雅莉在等待钟志国的时候被三名凶手袭击，而这一切恰好被迟到的钟志国看见，见对方人多势众的他不敢现身，只能躲在暗处目睹整个施暴过程……
突遇意外状况的钟志国因为不敢现身制止，也间接地造成了黄雅莉的香消玉殒！
之后因为听说了几名凶手并没有全部伏罪，自己也受良心的谴责，这才偷偷地给黄雅莉的家人写信，向他们忏悔并且说出当时的真相。也正是因为这一封信，在24年前年少的黄统泰的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由此也引发了他在这24年间一系列的谋划和报仇。
陈默也注意到黄统泰一直没有用“姐姐”来称呼黄雅莉，也许那股独自压抑了20多年的爱恋，也随着他的述说从心里释放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