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6月15日,今天恰好是星期六,交易所休息。

  昨晚已经约好了时间,上午10点左右王亚力就已经在“南风里”楼下的小公园里等着欧琦琦了,两人约好了今天一起去海边散步。

  他们是在昨晚定好了今天见面的时间的,昨晚回到家后,欧琦琦才猛然想起自己似乎没有比较适合出去海边散步的衣服,看看时间还不到9点,她趁着附近的商店还没关门,赶紧去到最近的一家服装店,临时买了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一件白色短袖和一件格子衬衫。

  她想起两个星期前第一次见到王亚力的时候他就是这么穿着的,当时就觉得这个搭配很好看,很舒服,心里不由得开始想象——不知道他明天是不是也会这样穿?

  她本来还想着是否还要再买点什么化妆品,但回头一想自己从来没化过妆,只好作罢。

  从那天王亚力约她一起吃晚饭之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只要他不是轮到上中班(商场上班的时间按早中两个班次轮流,早班从早上6点半至下午3点,中班是下午3点到晚上11点半),傍晚6点多的时候,他就会在交易所外路边的那张石凳上坐着,等着欧琦琦下班,然后陪着她一起散散步,有时直接送她到楼下,有时就一起去吃饭。

  王亚力很健谈,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这让不擅言辞的欧琦琦感到很轻松,和其他人交谈相处的感觉完全不同,只觉得时间总是很短暂。

  有时候王亚力也会带上一两本觉得好看的书给欧琦琦,难得的是,他推荐的每一本书,她也觉得很好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能这么精准地捕捉到自己的喜好,感觉两人之间似乎有着某种难以名状的默契。

  今天的天气阳光明媚,又恰逢节假日,海边散步游玩的人特别多。两人来到沙滩上,看着又细又白的沙粒,也兴奋地脱掉了鞋子,双脚自由地陷入到沙子里面,让皮肤感受着沙粒带来的又细又软的触感,十分惬意。

  两人把鞋子提在手上,漫步在涌上沙滩的白色浪花上,耳朵不时传来孩童的欢笑声和海水翻滚的声音,就连平日里觉得炎热难奈的阳光,此刻洒在肩膀上竟也感到懒洋洋的,一切的一切,有种说不尽的舒坦。

  欧琦琦偷偷地抬起头看着走在身旁的王亚力,只见他看着前方,侧脸的线条锐利又深邃。

  她感觉这些天来自己就像在做梦一样,一切都显得梦幻又毫无真实感。

  海风轻轻地托起她的长发,微微发烫的脸颊被清凉的海风吹得很舒服。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只觉得手心一热,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王亚力已经牵起了她的手。

  欧琦琦没有挣脱,整条手臂像是被冻僵了一般无法动弹,心脏开始怦怦怦地狂跳不已,她只觉得手心的触感十分轻柔温暖,牵着她的那只手宽大又有力。

  这一整天他们都在外面游玩,上午在沙滩散步之后又去了市中心购物商场的旱冰场和“鬼屋”,欧琦琦从来没有滑过旱冰,只能战战兢兢地扶着王亚力的双手走着,在穿过黑暗不见五指的“鬼屋”时,耳朵里传进来的阴森诡异的音乐更是让她汗毛直立,她全程闭着双眼的,两只手紧紧地抓着王亚力的手臂,几乎是被王亚力扶着走到出口的。

  晚饭后,两人去看了已上映了一个多月的美国动画片《狮子王》,电影结束后,王亚力像往常一样把她送回到“南风里”。

  越接近小区,欧琦琦的内心就越迷茫。

  应该和平时一样若无其事地道别,还是要请他上去喝杯茶坐一坐呢?正犹豫间,王亚力问道:

  “这附近有没有士多店?想买瓶水。”

  “你口渴了?”她问道。

  “有点干。”王亚力清了清嗓子。

  “……要不……上去喝杯水?”

  王亚力点点头,跟着她走上了楼梯。

  进门后,王亚力站在不大的客厅里四处打量着,欧琦琦赶紧把木沙发上的几本书叠好,给他腾出了坐的位置,接着走进厨房,拿出了热水壶。

  王亚力随手翻着书,一边称赞她的房间很整洁,他看着厨房里欧琦琦的背影,问道,“你平时有自己做饭吗?”

  “有啊。”

  “哦,那看来你的手艺不错咯。”

  “哪有,我自己一个人,只是简单地煮个面,炒个菜,谈不上手艺的。”欧琦琦把水倒进了杯里,递给了王亚力,“你呢?应该厨艺很好吧。”

  “为什么这么说呢?”王亚力微笑着反问道。

  “感觉你好像什么都很擅长。”

  “等下次,我做给你尝尝。”

  “那干脆就明天吧。”

  “你不是明天要加班吗?”

  “我应该一个上午就可以,要不……明天中午就在这里做饭?”

  “可以啊。”王亚力欣然地答应,他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水,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时间显示着10点21分。

  “那我们明天再见,你赶紧收拾一下去休息吧。”

  “你要回去了?”欧琦琦愣了愣神,只见王亚力已经站了起来,往门口走了过去。

  “要不……”欧琦琦叫住了王亚力,她犹豫了一下,拿起了茶几上的钥匙,“这把给你吧,明天你可以自己先过来,我有可能会稍晚点才能弄好。”

  “也好。”王亚力接过钥匙:“对了,刚才说的事就麻烦你了。”

  刚才从电影院出来时,王亚力就拜托她明天回单位时,帮他一个忙。他商场有个同事几年前被一个远房亲戚借了身份证说是要到证券营业所申请开户,现在那个同事自己想要申请,但亲戚早已失去了联系,也不确定当时亲戚有没有用过他的证件,更不知道他是否可以再次申请。所以就让欧琦琦先查询一下他同事的信息,然后再决定。

  “记得。”欧琦琦回答道:“你的同事叫吴剑锋,没错吧?”

  “嗯嗯。”王亚力点点头:“如果查到,就麻烦你记下他登记的信息,特别是住址,我看看对不对。


       

  1996年7月底。

  吃完晚饭后,已经快8点半了。欧琦琦知道,再过半个小时,王亚力就要回去他在商场的宿舍了,他一般都是在9点左右就回去,“南风里”离他的宿舍走路大概半个小时,也在那电器商场的附近。

  两人交往了一个多月了,欧琦琦也早已放下了内心的矜持,把出租屋的另一把钥匙给了他。不过,王亚力从来就没有流露出半点要在她这里留宿的苗头,即使“天公作美”正好碰到刮风下雨的天气,他也照样会返回到自己的宿舍里,这使得欧琦琦更加地认可男朋友的人品。

  “这次回家顺利吗?”她边把刚洗好的苹果端了出来边问道。

  “嗯,还好,家里一切都还好。”

  “那就好。”

  因为平时几乎没怎么听他说起老家的事情,几天前他突然说要回家一趟时,她还以为发生了急事。不过王亚力只是说,因为太久没回有点想家了,她才放心下来。

  “今年这个春节,我也要回家一趟。”欧琦琦上一次回家,已经是去年的国庆节了,“到时……到时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去?”

  “嗯,到时得看看商场放几天假,有时间的话一定。”王亚力干脆地答应了,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信封,说道,“你之前不是有打算要给家里买一台电视机吗,这个给你,到时凑着买一台大一点的彩色的。”

  欧琦琦接过信封一看,里面竟装着一叠钞票,少说也有两千块!欧琦琦吓了一跳。

  “怎么可以!你给我这么多钱?”她赶紧放回信封,把它往王亚力手里塞。

  “就当作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收起来。”

  欧琦琦还不肯作罢,一个劲儿地要把钱还给他。

  “这样吧,我和商场的其他人住,人杂手多,你就当作是替我保管好了,不过你什么时候要用了,随时拿去用,也不用跟我说。”

  欧琦琦看王亚力态度坚决,也担心把气氛弄的太尴尬,这才无奈地收起了信封。

  王亚力看她没再坚持,这才满意地站了起来,拿起背包准备离开,“那你休息吧,加班了一天也累了,我回去了。”

  “外面还在下雨,要不……你今晚就……今晚就在这里吧?”欧琦琦说到最后,声音小得几乎连自己也听不见。

  “没事,雨应该快停了。”王亚力看着窗外,说道。

  “哦……”

  欧琦琦默默地点点头,跟在他的身后一直送到楼下,走到一楼楼道口时,王亚力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欧琦琦好一会儿,眼神游移不定,像是正在思考着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怎么了?”

  王亚力摇摇头没有说话,突然张开手臂一把将她拉入怀里。

  欧琦琦被男朋友突然的热情吓了一跳,自交往之后,两人最亲密的举止也只是牵手而已,像今天这样还是头一次。

  欧琦琦心里又喜又怕,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既希望时间可以停在这一刻,又希望他快点放开,生怕有谁突然走下楼梯撞见他们。

  “晚安。”

  终于,王亚力放开了她,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黑暗的雨夜里。


  3

  那天之后,欧琦琦就再也没再见过他,一开始还以为他可能是因为上次家里的事情还没处理好再次回去老家,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她越来越担心。

  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她来到了“顺发电器城”,找了一位正在当班的中年保安。

  “王亚力?没有啊,我们这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中年保安听欧琦琦打听他们这里的同事,摇头说道。

  “没有?”欧琦琦还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您再好好想想,王亚力,22岁,高高瘦瘦的。”

  保安继续摇头,“真的没有,姑娘你可能是弄错了,我们这里最年轻的保安就是我了,哪有年轻小伙子愿意在这里干这种不体面的工作啊。”

  欧琦琦还以为自己是找错了王亚力上班的商场,之后又继续在附近的其他商场继续寻找,只要是有雇用保安的地方,她就上去询问,可最终无一例外,所有人都给了否定的答案。

  那一刻她才知道,这两个月来,自己的确只是做了一场关于爱情的美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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