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在陆大伟的目送下走出了黄河广场,在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钻进车里对司机说道:“师傅,麻烦去深圳宝安机场。”

  “好的。”司机把表按下,热情地招呼道:“都8点多了,这么晚了还赶飞机啊?”

  “是啊。”陈默心不在焉地随口地回应着,脑子里突然蹦出了刚才临别时陆大伟说的话!他全身一震,陆大伟的话似是一股电流般击中了他的大脑,迅速流遍全身。

  在那一瞬间,他想通了黄统泰是怎么利用5个小时的时间,做到了本该用至少6到7个小时才能完成的杀人手法了!

  陈默很想立刻找到黄统泰证实,但现阶段他还没办法去找他,因为他还有几个人要联系。就比如现在,他就要去长沙市见另一个关键人物——当年写下那篇报道的记者,他通过程队长了解得知,对方现在就住在那个城市。

  当陈默到达长沙时,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连续多日的奔波积累下来的劳累,在他走进宾馆的那一刻一起爆发,他顾不上洗澡换衣服便直接躺倒在床上,以那样四脚朝天的姿势一觉睡到天亮。

  提起16年前那篇报道,杨记者的印象仍然深刻。

  “那个时候我刚在榕州参加工作,也是像你这样的年纪,也有一丝侦探的情结。因为那个时候警方好像比较重视这个事件,而且还特别保密。我便自以为这是一件谋杀或者牵扯到重要人物的案件,当然了,死者的父亲是派出所所长这个身份本身就挺特殊的。当时虽然警方采取了很多保密措施,不过我还是想了很多办法偷偷地拍了不少的照片。你等等,我去拿来。”

  毕竟都是从事同样的工作,沟通起来也方便了许多。不一会,杨记者拿了一个盒子走了出来,正如他说的,照片是偷偷抓拍的,很多照片的角度看起来像是在窗外或者很远的地方拍摄的,基本上也没多少参考价值。

  杨记者似乎看出了陈默的失望,叹了口气说:

  “也许是因为那男死者的身份比较特殊吧,警方并不接受我们的采访,并且还封锁了现场,我们得到的信息也都是从附近居民或警方侧面透露出来的,当然也是他们觉得可以公开的,也没什么有用的价值。当时男死者的父亲曾在某地派出所当过所长的这个消息也不知道是哪个邻居透露出来的,所以后来警方也没能控制消息的传播,死者这个特殊的身份才得以见诸报端,我当时还以为有没有可能是哪个被他父亲抓捕的犯人的报复,但后来才知道那所长已经辞职很久了,这方面的可能性应该也不大。另外那个女的信息和其他的消息就都没有了,连女死者姓什么也不知道。后来我听说,案发所在地辖区的公安局长好像和男死者家里有很好的交情,我想可能是死者家属想尽办法封锁消息吧。”

  “虽然封锁了现场,不过你应该也知道一些详细的情况吧?假如只是普通的煤气泄漏,警方不可能这么大费周章的封锁信息。”

  陈默知道,做记者的就是有这种无孔不入的能力。

  杨记者斜睨了陈默一眼,像是在说果然大家都是同行,心照不宣。

  “我后来请当时的一位侦办人员吃饭,也向他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下。他说警方从死者体内检测出有迷幻药的成分,两名死者在死前有食用过,他们应该就是因为吃了这种东西,所以才会连煤气外泄也没有察觉到吧。而死者家人和辖区公安局估计也是因为怕受‘迷幻药’的丑闻影响,所以才会千方百计地隐去各种信息,把案子简单化处理。”

  “你后来也没有报道出来吗?”

  杨记者苦笑了一下,“我也是没办法,那个警员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好说歹说要求我不要写出去。你也知道,我们很多时候在工作上都要靠他们给予方便才能得到较好的材料,我也只能答应他,要不我就别想在那里混下去了。”

  陈默一边听着他的讲述,一边想起城桥镇的警员当年在处理黄雅莉那件案子时的态度也和这件案子一样遮遮掩掩的,说到底最终目都是为了某些人的一己私利和名声。

  在陈默推测的情节里,当年杀死黄雅莉的,不仅有那个自首了的男同学,应该还有另一个犯人,也就是城桥镇当时的派出所所长的儿子!也许当时派出所所长利用职务便利或使了什么手段,掩盖了他儿子是同犯的这个线索,让另一个人独揽罪名。不过讽刺的是,为了保护声誉,25年前牺牲的是黄雅莉,过了9年后,死去的却是他自己的儿子。

  只是……钟志国在这件案子当中,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在陈默从长沙赶回老家的七天后,刘福根通过派出所里的老同事,终于帮陈默打听到了林大友当年投靠的梅州的亲戚,然后又从那亲戚了解到,他目前所居住的地址,就在位于汕头市城郊的一家叫做“泰康堂”的养老院。

  今天正好是大年初四,泰康堂门外挂起了红灯笼,门口摆着两盆足有成年人那么高的桔子树,围墙内传出每到春节期间就会充斥着大街小巷的卓依婷的歌声,就连空气也充满了浓浓的年味。

  陈默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老人们正在用餐,他走近一名穿着白衣,脖子上戴着红丝巾的中年大姐,向她问道:“你好大姐,我想找林大友。”

  “大友伯?”也许是从来没人探望过他,白衣大姐显得很是惊讶。

  “是的,他老家是城桥镇永和村。”陈默又说了一次。

  白衣大姐摆着手,“说他哪里人也没用,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们这里叫林大友的也只有一个。”

  说着,她又用谨慎的眼神问道:“你是他的什么人?就我知道的,还从来没人来看过他呢。”

  “我认识的一位叔叔和他儿子以前是同学,今天经过这里,那叔叔就托我过来看望他。”

  “是吗?”白衣大姐半信半疑的,说了一句“你先等会”,就往正在吃饭的几名老人走去。

  看来林大友也在其中,陈默不由得伸长了脖子,目光循着白衣大姐的方向望去。只见她在其中一位形容枯槁的老人面前半蹲下,凑近他的耳边说了几句。不一会,白衣大姐便边摇头边向陈默走了过来。

  “他说什么人都不想见。”

  “大姐,麻烦你再跟他说一下,我那位叔叔25年前是城桥镇派出所所长。”

  “好吧。”白衣大姐有些无奈地答应了,又返回了林大友的身边。

  不管当时的派出所所长和他们家有没有达成什么交易,陈默都敢肯定,林大友对城桥镇派出所所长这个称呼不会毫无反应。

  果然,这次白衣大姐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陈默怀着既兴奋又忐忑的心情,往老人走了过去。

  林大友坐在轮椅上,午餐看上去也已经吃完了,陈默走近的时候,他的眼睛正盯着墙上的电视,电视正播放着一则法政新闻,是《拘留所条例实施办法》发布施行的报道。播报员字正腔圆地说引用着相关条款,“……根据办法,拘留所应当安装并使用监控录像等技术防范设备对被拘留人进行实时全方位安全监控,监控录像资料至少保存15天。被拘留人在拘留期间死亡、身体受到伤害,可能提起国家赔偿要求的,拘留所应当将相关监控录像资料予以刻录留存……”。

  看着这个新闻,他是否想起了已经在监狱里死去的儿子了呢?陈默心想着,径直走到他的面前。


  

  “林大伯,您好。”

  林大友缓缓地回过头,眼神显得很浑浊,眼眶里似是充盈着眼泪,但又像是老人家常见的淌着的眼水。

  他穿着厚厚的棉服,脸庞很瘦,露在衣服外的双手又干又瘦的,像鸡爪一样,他虽然坐着轮椅,但能看出身材很高,藏在裤子里的双腿瘦得跟两根棍子一样。按时间算的话,林大友应该在60多岁,可眼前的这个老人,却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老了20多岁。

  “你不是吴所长叫来的。”林大友看了一眼陈默,又回头看起了电视。

  “您怎么知道?”陈默这才知道城桥镇原来的派出所所长姓吴,同时他也感觉到林大友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至少并不像外表上看上去那样老态龙钟。

  “他不知道我在这里。”

  “那您为什么还答应见我?”

  “会向我提出这个名字的人没有几个,所以我才想看看你是谁,你有什么目的。”

  “对不起,刚才向您撒谎了。其实我是通过福根叔——也就是当时派出所的警员——知道您在这里的,因为怕您又再次拒绝,才不得已说出吴所长。”陈默诚恳地向老人家道了歉,又继续说道:“其实我今天想向您了解一下25年前的那件事。”

  陈默小心翼翼地说道,他不知道现在的林大友对当年那件案子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生怕惹恼了他不配合。

  “你是说我儿子杀人的事是吧?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看来陈默是多虑了,林大友似乎并不介意,他的语气波澜不惊,透出了一股看开一切的淡然。

  那段不堪的过去藏在他心里这么多年了,想必对他来说,已经到了可以掏出来平静地和外人讲述的时候了。

  “林大伯,我朋友的父亲被人杀死了,凶手也认罪了,警察在调查他杀人动机的时候,发现他的姐姐在25年前被杀害,而被害人也和25年前的案子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所以,我们就推测,会不会是25年前的案子还另有隐情。”

  陈默在来的时候就考虑到要用什么方式向林大友打听,可是就在刚刚,他觉得还是和盘托出地把来意表明清楚比较好,实实在在地请他帮忙应该会更有效果。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还有没有人会再向我问起当年的事情了,没想到该来的还是会来。”

  “再?您的意思是曾经还有别人在打听吗?”

  话刚说出口,陈默马上就反应过来,不用说,向他打听的人肯定就是黄统泰了,如果他怀疑凶手不止一个人的话,那唯一的方法就是从犯人或他的家人嘴里问个水落石出。

  回头要再请程队帮忙了解一下,当年黄统泰有没有去监狱里找过犯人。

  “没错,就是你说的那个人了——死者的弟弟,是在23年前,案子发生后的第二年吧……”

  林大友顿了顿,眼睛望向洒满阳光的庭院,许久没有说话,似是需要花些时间把深埋在布满灰尘的记忆里的那段往事挖了出来。陈默在旁边静静地等待着,等他整理好思绪继续讲述。

  “……当时我住在一个表亲家里,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的,一见面就问我除了我儿子,凶手是不是还有其他人。我回答他说不知道,只听我儿子说是他自己做的。他显然没有得到心里想要的答案,一直缠着我问,最后他也没辙,只能回去了,之后再出现,就是一年后了,这次他似乎是在找吴所长,直接问我是否知道他住在哪里,我曾经也问过,但吴所长并没有告诉我,因为没有听到答案,他就又离开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可能之后他已经通过别的方法知道了其他的凶手了吧,陈默猜测着。

  黄统泰是怎么会怀疑起凶手不止一人的呢?难道真的像他上次那样,在听了刘福根的讲述后推测出来的?还有,他又是怎么知道派出所所长的儿子也有参与的呢?

  “林大伯,那么……当年杀死他姐姐的,是不是其他人?或者是……还有其他人?”

  林大友再次回过头看着陈默,脸上竟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说道,“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说着,他的思绪回到了25年前的那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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